葉方去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他沒有去太空找十二面體,也沒有直接嚣張地飛回中國,更沒有回到黃石指揮中心。
叢黎明說的是對的,現在的他已走到了懸崖邊上,曾經他處處怕事兒,小心謹慎,但現在,那些都已沒有必要,在這顆星球上,沒有人能幫到他,也沒有人能參與到他的“戰鬥”中來。
他飛到了美國的西海岸的一個無名的海邊,坐在沙灘上看着遠空的景色。
暗夜正從遠方蔓延過來,這裏的世界卻出奇的,一片的靜谧,像是詩文裏寫過的,什麽什麽亂七八糟的、安靜的水港。
但葉方還真的是來這兒找安靜的。
葉方是個聰明人,他理智、冷靜近乎于冷血,但這不意味着他能夠在所有場合裏都應對自如、能夠談笑風生地面對所有糟糕的境況。
他是人,還是一個人。
而他要面對的是兩個不可思議的強大種族,他不感到畏懼,但有些茫然。
他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去想,卻又似乎沒有一件事情應該去思考。
人其實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他們一個簡單的決定背後都有很多的想法與思考,尤其對于葉方這種人來說。
他覺得這會兒他應該想些什麽,做點兒什麽計劃,爲以後可能随時爆發的大戰做準備。
但他看着遠空與暗夜,卻近乎本能地在出神。
黑暗正要籠罩美國大地,而天空的盡頭,正有第二輪月亮起來。
那道“明月”比月球要亮的多,因爲它距地的軌道更近,而且通體發光。
葉方不是第一次見到這艘飛船了,在那無數個夢境之中,他都在黑暗的深空裏遠遠地看見過它。
但那會兒他沒有想到這會是一艘橫貫天空的“明月”,也不會想到它會直接地和自己産生什麽聯系。
葉方其實有些好奇,人家不都說太空飛行能源最重要嗎?這個十二面體還全程閃着光,巴不得别人看不見它一樣。
然而還真的看不見,這艘飛船什麽時候來的,整個地球上都沒人清楚,即使它一直嚣張的通體閃着光,在它自己出現之前,也沒有任何人察覺到它的到來。
葉方其實想要罵一罵這什麽十二面體飛船和那什麽水銀巨泡,一天老老實實地活着不好麽,非要打什麽打、進化什麽進化。
但這會兒,嘴炮似乎已毫無用處。
沙灘上空無一人。
黑暗籠罩了天與地,但有兩輪圓月挂在天空之上,光芒在海面上折射,讓場中并不顯得如何黑暗,沙地反而顯得銀白起來,像是一地的碎銀。
但在美國可沒有碎銀的概念,這個比喻便難免有幾分異地的鄉土氣兒。
葉方清楚,這會兒,全世界有許許多多的人都在找到他、美國方面、中國方面甚至是那個名字起的就很犯罪的黯銀兄弟會——其實估計現在最恨葉方的估計就是黯銀兄弟會了。
他們好不容易将叢黎明捧了上去,又費心費力的向葉方示好了一番,結果在美國,葉方二話不說直接把叢黎明給弄死了。
對于葉方來說,叢黎明那個人其實早就死了,占據那具身軀不過是一個手眼通天的外星生物而已,但對于其他人來說,叢黎明就是叢黎明,葉方殺死的就是那個關鍵人物。
對于黯銀兄弟會、對于類生者的關鍵人物,而對于許多國家來說,這甚至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而且就算還需要叢黎明這樣的一個人,他們也可以再推出來,全球的類生者數量雖然不多,但也不少,叢黎明固然好,但有黯銀兄弟會的掣肘卻終歸又是不好的。
但葉方殺了叢黎明,就是所有人都該口誅筆伐的那個人。
因爲幸災樂禍是不能表現出來的。
當然,可能還有一個人會和葉方一樣麻煩,就是那個發射核彈的人,往好了講,那枚核彈是攔截那艘外星飛船的,畢竟到底是那核彈撞上了那艘飛船,還是那飛船自己撞上了核彈,是誰也無法解釋的,但這就有一個麻煩——把黑鍋推到人家極爲先進的外星人的身上,那可能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因此,那個選擇發射核彈的人便要有了麻煩。
葉方不認識阿爾瓦将軍,也不清楚是他下令發射的核彈,他如果他與對方換個位置,葉方也會做同樣的事情,那枚核彈勢在必行。
但誰能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這是現實世界的好處,也是現實世界的無奈,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你的計劃再好,也可能出現問題。
而一旦問題出現,你就要爲此承擔後果。
當然,這些都與葉方無關,他既然在分神,想的自然都是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否則哪兒叫分神?
而且想别人吃了虧要倒大黴,葉方總是很高興的。
這種狀況叫幸災樂禍。
葉方可從來都不是個好人。
然而什麽人——什麽人是好人呢?
葉方眯着眼睛看着月光下粼粼的海面,雙月當空,單從觀賞性來看,那是絕美的畫面。
葉方沒見過真正的好人,或許蘇婧晴算一個,但那丫頭傻的一塌糊塗,非安逸社會活不下來的那種,那其實也不算是好人。
好人嘛,應當是一能自保,二才能濫好的人。
但這種人是少見的,甚至是罕有的。
一個聰明人往往自保有餘,濫好不足,因爲這兩者在某些時候其實是沖突的。
這很負面,因爲這是葉方的人生準則。
葉方自己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或許是吧,他沒有野心,便長于自保。
自保其實和野心也是沖突的,聰明人也分很多種,越是聰明,才越是有趣,因爲每個聰明人的處事方式、行事方式可能都是大相徑庭的。
但現在,葉方這個自诩的“聰明人”正打算幹一件蠢事兒。
十二面體飛船和水銀巨泡是兩個黑幫大佬,而他現在想要做的事兒卻是掀翻了這兩個大佬下棋的棋盤踩到他們的腦袋上去。
聽起來很爽,細想則極蠢。
葉方便有些郁悶,他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他寫小說撲街的那會兒——他總是想寫的既爽又不顯得那麽蠢,因爲爽了才有人看,蠢了他自己又覺得惱怒。
但沒犯過蠢的聰明人,怎麽好叫聰明人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