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黎明隻是大笑。
然而這就是回答。
但這正是合情合理的,顧安德是十二面體飛船的人,而叢黎明是集合式生物的單元個體,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極爲緊張,叢黎明不殺死顧安德,便不可能出來見葉方。
因此對于叢黎明來說,顧安德必須死。
葉方垂眸看了他一眼,他意識到十二面體飛船對他的态度還算是“友好”,但這種友好隻可能是表面上的。
顧安德的單體作戰能力顯然遠遠不及叢黎明,但此時此刻,叢黎明對于這艘充滿科幻感的飛船來說,才是見了貓的老鼠。
然而叢黎明并不像老鼠一樣惶惶不安,恰恰相反,他正在大笑。
葉方不清楚這人已經來到地球上多長時間了,他對人類身軀的運用程度相當好,甚至對人類的文化與語言藝術也有不淺的造詣。
笑能表達很多情緒,甚至能代話而言。
如果用人類的方式來評判叢黎明,那他就是一個怕死的聰明人。
聰明人往往有一個特質,他們往往自保有道,而一個怕死的聰明人,除非真的認定了無路可走,他便絕不會放棄機會,而如果認定了無路可走,他們放棄的也會比任何人都快。
叢黎明現在還有一個機會,那就是葉方。
這其實是一件頗爲諷刺的事兒,之前叢黎明還打算将葉方當做擋箭牌,甚至在剛剛,被葉方算計了一道,叢黎明仍然很“硬實”,直到十二面體飛船的這艘充斥着科幻感的小飛船呼嘯而來,他所掌握的局勢才真正地被逆轉了。
他絕沒有想到他們來的這麽快。
棋差一招,便滿盤皆輸。
他與葉方面對面的在博弈,事實上,也是在與自己的同類博弈、與十二面體博弈,而葉方也同樣的,他們皆坐在棋盤上,看似隻在下面前的這一盤簡單的棋,實則皆面對着巨大的風險和遠超他們的強大棋手。
因此他們各自所處的位置不斷發生改變,他們的棋路也不斷發生改變,甚至握手言和共同對敵。
叢黎明便在此時此刻收斂了臉上肆意的笑容,轉而向那艘飛船道:“你們來的太早了。”
他用的還是葉方能夠聽得懂的語言,葉方清楚,對方的話不僅僅是說給十二面體的,更是說給自己聽的。
叢黎明道:“你以爲你們有備而來,但我們也有準備,我們就在等着你們重新出現在這片星空之中,你們現在現身,無異于是在取死。”
叢黎明這番話裏重新将自己歸到了自己類生者的族群之中,因爲他清楚,他作爲一個個體,對于十二面體飛船這種存在來說毫無意義、弱小無比,甚至遠遠沒有葉方有價值,但他作爲集合式生物之中的一個,這番話便顯得有些分量,但同時,又有幾分虛張聲勢的意味。
這其中有很多關竅,比如,如果叢黎明真的是集合式生物的一個正常的個體單元,如果集合式生物真的對上一次給予自己種族重擊的十二面體生物有所準備,那麽此時此刻便不會說出來,反而會保持沉默,讓自己的種族給十二面體意想不到的絕死一擊,但問題在于,叢黎明不是一個正常的集合式生物個體單元,他是一個基因突變導緻産生的異常病毒,他的人生目标是反吞自己的種族,讓集合式生物變成一個唯一的生物族群。
因此,他的這番話就很有可能是在虛張聲勢,但這麽明顯的虛張聲勢,叢黎明做的便沒有意義,而以集合式生物一個強大外星種族的能力,在被十二面體慘敗之後,不可能不有所準備,因此,最有可能的情況便是,集合式生物确實做了準備,但這個準備有多強、是什麽,叢黎明一概不知,畢竟,他雖然是集合式生物的一個個體單元,但他脫離自己的族群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不可能對集合式生物族群仍然事無巨細的了解與清楚。
葉方看了一眼那艘科幻飛船,他有一種感覺,這艘飛船根本不在意叢黎明的心思,他說了什麽也不會在這艘飛船裏産生影響。
叢黎明的這番話裏的全部意圖,都是奔着葉方來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十二面體未必是葉方的救星,而他自己仍然對葉方有用。
現在能保下叢黎明的隻有葉方,因爲葉方對于十二面體的作用遠遠超過他。
但問題就在于,他對于葉方來說有沒有用。
如果集合式生物真的對于十二面體飛船的到來有準備,甚至能夠将十二面體飛船一舉全滅,那麽叢黎明便将是在那樣情況下葉方的救命稻草,但如果相反,十二面體能夠正面擊潰集合式生物,那麽在那之後,葉方所要對抗的就将是十二面體飛船,而那樣以來,葉方現在在十二面體飛船這裏冒險保住叢黎明便毫無意義。
然而同樣的,葉方無法确定最後到底是誰能夠幹掉誰。
他看了一眼那艘科幻感極強的飛船,那艘飛船正保持沉默,而葉方便即轉過目光,重新落在叢黎明的身上。
葉方道:“有東西就要來了,水銀巨泡。”
叢黎明微微仰起頭來看着葉方,他略微愣怔了片刻才意識到葉方口中的“水銀巨泡”指的是什麽,然後他微微吸了口氣,道:“那就是我們現在最大的集群,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先抵達地球,拿下你和我,殺我而留你,以你來吸引十二面體飛船,然後将它們擊毀。”
到了此時此刻,叢黎明也不打算再隐瞞了,他确實打算借助葉方幫他吸引火力,而之前在冰城,叢黎明也提到過,集合式生物之中的一大部分的個體單元正在重新凝聚成一個“群體”。
他說完上述的這番話,便微微地頓了頓,道:“你是怎麽知道他們要抵達的?是白霧告訴你的?”
葉方搖了搖頭,他現在反而占據主動,但這要看他身邊的這艘飛船對他的容忍度在哪裏,葉方在與叢黎明對話,一方面在試圖從對方身上盡可能的榨取情報,另一方面也是在試探這個極爲先進的外星種族對自己的容忍限度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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