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方道：“人能讓機械超負荷運轉因爲他本身在這個體質之外，無論機械超負荷到什麽地步，人不會産生‘感受’、更不會因此産生反射，但人的身體不同，他的每一個結構都彼此有聯系、甚至擁有一套自我的保護機制，因此人自己，不可能做到我所說的上述那幾點——以自殺式的發力來達成目的且還能成功。
“——他的主觀意識強到他能在零點幾秒的時間裏反應并阻止自己的下意識行爲。”
“所以你判斷那個人其實是個外星寄生生物？”
葉方道：“不，真正讓人做出判斷的是他的狀态……他通曉一定的‘人類常識’、比如在樓梯道裏知道讓路，但他對外界表現的狀态是‘觀察——一個在人類社會長大，年齡超過四十歲的人——絕不可能以那樣的姿态來‘觀察’自己周圍的世界……
“因此，當時擁有那具軀殼的人根本不是那個中年人自己，而是另外的一個‘東西’，它對人類的社會、人類的世界知之甚少，就像是位駕校的新學員，人類的軀殼就是它的第一輛車，可惜的是，它在學車的時候既沒有教練、也對車一無所知。
“而你記得你第一次和我在我公司樓下的川面館見面的時候麽？那時候的你比他強一點兒，但也如提線木偶。”
叢黎明看着場中的這兩個人，這一刻卻是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顧安德沉默了一會兒，沒有露出什麽其他神色來，反而是忽然笑道：“我能将這理解爲——你這是在誇我是老司機？”
葉方笑了笑，道：“你這具身體現在确實用的還不錯，起碼現在看不出什麽差别來——那就算是我在誇你吧。”
顧安德就笑起來，道：“我和它不是一種東西。”
葉方道：“我看出來了，你比它聰明多了。”
顧安德笑的很真實，仿佛是發自内心的在笑：“你這麽說，證明我相當成功。”
葉方道：“你這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安德道：“你很獨特，葉方，在你的世界裏，沒有所謂的對與錯、正與邪，你的一切基準與判斷，都是以你爲中心延展的，在你感到安全的時候，你行事往往癫狂不羁；但你覺得形勢并不好的時候，你就會進入某種自我保護機制，在這種狀态下，你的一言一行皆有目的，你對别人的判斷與分析将上升到一種讓人膽寒的程度。
“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你都處在前一種狀态之中，如果人們以常規的角度來判斷你，最多覺得你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但那其實是因爲你對一切都并不在乎。
“你是個沒有追求的‘聰明人’，這才是你的恐怖之處，你不想要金錢、也不渴望變強、甚至對人們趨之若鹜的權利都并不感興趣——你幾乎不在乎任何事情，這讓你的第二種狀态變得尤爲可怖，因爲在人類的社會中，當一個人能将道德、仁義、生命等條條框框皆視若無物，而這個人還足夠聰明，那他一定能活很長時間。”
葉方笑道：“二十一世紀，誰都能活很長時間。”
顧安德道：“我能給你你想要的幫助。”
葉方道：“可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對于你來說，重要嗎？”顧安德看向地面上劉經義的屍體，他很清楚葉方爲什麽這麽做。
這既是杜絕黯銀兄弟會拿他做文章的可能，也是在警告、警告黯銀兄弟會自己是個危險人物，而從任何意義上來講，今天劉經義活下來，對葉方都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這中年人必須要死。
真實的世界存在真實的後果。
劉經義隻是想要爲自己某一條能看見的出路，讓自己的家庭一直保持穩定，這裏沒有所謂的對與錯，隻有達成目的和後果。
葉方道：“它現在很重要——上回那在樓道裏被我燒死的東西吓壞我了。”
然後他在下一刻，他毫不猶豫的擡起槍來，緊接着……
槍聲再一次回蕩開來。
叢黎明的身子都微微地抖了一下，在某一刻，他甚至以爲對方這一槍是向自己開的。
但倒下去的是顧安德。
他覺得葉方簡直是一個電影裏才有冷血儈子手，前一秒鍾和你談的熱火朝天像是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但下一刻，對方就會開槍打死你，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毫不猶豫。
這個人殺任何人仿佛都不用過腦子。
而今天黯銀兄弟會設下的這個局，更是能讓葉方在這裏随意屠殺。
因爲無論今天這兒死了誰，鍋都不用葉方來背。
而看着顧安德的身軀向後砸倒下去，葉方卻皺起眉頭來——這麽個大佬級人物，在電影裏怎麽都應該是BOSS存在的人，就這麽被他一槍放倒了？
劉經義一槍被葉方打死，那是正常的，劉經義也沒受過什麽訓練，空有個類生者的身子，和葉方這種早已殺人無數的人根本比不了，但顧安德……
然而便在此時此刻，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将葉方都給吓了一跳。
“葉方。”
葉方循聲看過去，正看見那位顧安德帶來的眼鏡男，這會兒神情呆滞的看着他，語氣也有些僵硬，但說話的卻是顧安德無疑：“葉方……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一件多愚蠢的事情。”
葉方道：“很好，你沒死？”
顧安德這一口氣差點兒背過去。
而叢黎明的臉色則是越來越蒼白，今天的這種種事情，簡直超出了他的預期和心理承受範圍，他現在完全是一種懵的狀态，而他的另外幾個手下也好不到哪裏去，皆是不知道這會兒到底應該做些什麽。
因爲局是他們布的，但這會兒的情況卻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甚至幾乎和他們沒有什麽關系了。
眼鏡男正僵硬的邁動腳步，聲音也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一字一頓的道：“我……你……我在幫你……葉方。”
葉方笑道：“你最好說點兒有用的話。”
顧安德便站定腳步，目光落在葉方手中的槍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