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英俊的美男子,穿的衣服卻很簡單,是市井間普通人最常見的衣物,就連衣服的色彩也并不香豔。
但正是這樣的一個人,不知道何時而來、從何而來,仿佛就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就站在了之前那八戒的身後。
現在他仍然站在這裏,目光看向天空之中的孔雀大明王,沉默不語。
場中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他,也或許是因爲衆人皆覺得這是一個不重要的人,或許是因爲他出現在這裏關系不到任何人的利益。
孫悟空擡起頭來,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孔雀大明王,笑道:“你腳下這金鵬我看起來不錯,不會就是你那弟弟……還是哥哥吧?”
孔雀大明王臉上的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她寶相莊嚴,背光神聖,眼睑是低垂的,身子又是居高臨下的,于是那目光便也顯得居高臨下起來。
她就如此看着孫悟空,道:“你破了佛祖的法印、妄自殺了守山的靈怪,還不去靈山請罪?”
孫悟空扭頭看了一眼牛魔和他身後漫山遍野的妖魔,撓了撓自己的身子,雙腳不安分的挪動,意思卻很明顯:老子的手下全在這兒呢,你和我說這種話?
但從這位大聖的嘴裏說出來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番話,他抓耳撓腮的笑道:“金剛聖座這是什麽話?”
他擡了擡自己的右手:“你看,這法印不是好好的在俺老孫的手腕兒上呢麽?而且那守山的靈怪……正好這有這麽多妖魔,你老去問問他們,貼了張黃紙成精的東西是妖怪麽?”他在這兒微微一頓,道:“在俺老孫看來,那就是最低級的傀儡罷了。”
牛魔王道:“你老……這是什麽詞兒?”
孫悟空接道:“這當然是敬語,這你也聽不懂,枉做幾百年的妖魔……”他擡起頭來,道,“我知道那老兒想要見我,眼下我未來的師父讓那不開眼的妖魔吃了,且看樣子,還是真的給吞了——俺老孫現在都感應不到他的存在;那老兒不想要見我才是怪事兒……但……我爲什麽要去見那老兒?”
孔雀明王并不顯怒色,隻淡淡道:“你敢于佛祖不敬?”
孫悟空跳腳笑道:“那玉帝老兒的寶座我都坐過,‘如來老兒’這四個字兒我如何叫不得?——你說是也不是,那三眼兒?”
他說着看向不遠處毫無存在感的站了好長時間的那個俊美男人。
那人神色淡然,聞言神色都沒有什麽變化,就隻似是而非的點下頭,一副你們随意的神情。
孫悟空就指着他,像是小孩兒一樣指着他轉頭沖牛魔王道:“就這小子,怪不得看着欠揍。”
牛魔王這時候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因爲他從方才這孫悟空的幾句話之中意識到了另外的一件事兒:“你不打算出手?”
孫悟空愣了愣,道:“出手?出什麽手?有桃子?”
牛魔王深吸一口氣,道:“别和我打啞謎,孫悟空。”
他這番話并不重,但語氣很沉重。
孫悟空于是第一次站定了身軀,他看着牛魔王身後的萬千妖魔,道:“俺老孫剛破了法印、現如來和玉帝都沒有明确想要拿我的意思,俺老孫不回花果山,在這兒玩兒什麽?”
他說着就向後退去,天空上的孔雀明王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法印上憑空又多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來,于是悄悄的讓身下的金翅大鵬緩緩向上升了一段距離。
那俊美的男人仍然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被人擺錯了地方。
而遠處,肥豬早已走遠了,不時扭頭瞅一眼,嘴裏罵罵咧咧,也不知道在恨什麽。
牛魔王卻覺得心裏有些發寒,他問道:“那我們……”
孫悟空開始向後退,他還隔着老遠向群妖揮手,笑道:“你們該幹嘛幹嘛……老孫我的猴子猴孫們可是等不及了我,五百年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他甚至擡起頭來,朝着天上的孔雀大明王揮手:“大鳥,第九世這因我受了,那金蟬子下一次活過來之前沒俺老孫什麽事兒了吧?”
那孔雀明王本來還想要說些什麽,畢竟他今天的任務是将孫悟空帶上靈山,但她一眼看過去,注意到對方的手腕上的法印又裂開一道,于是深吸一口氣,理智的保持了沉默,她心想——佛祖派實力低弱的她來,可能就是想要放走這妖魔的吧?
對方并不回答,孫悟空隻當是對方答應了,于是他後退的就更歡快起來,他形如猿猴,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的後退,時而還是四足着地一下,看向不遠處的英俊男道:“三隻眼兒……老孫告訴你個消息,你們的素衣仙子被一個叫葉方的人魔給拐跑了,那家夥還算有趣,你們要是不想給他定罪,就送到俺老孫的花果山來,那家夥雖然花花腸子多,但還有趣兒。”
他最後才看向牛魔,笑:“有機會來俺老孫的花果山玩兒啊。”
然後他轉身,向後走,法印上的裂紋沒再增加一道。
然而牛魔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一字一頓道:“孫悟空,你可想過,五百年,你的猴子猴孫爲什麽從來沒人來看過你?”
孫悟空的腳步頓住,道:“東土大唐往俺老孫的花果山十萬八千,它們多少年的壽元……”
“但你被鎮壓時,花果山便有成精的猴妖了,雖道法不深,卻足以有千年壽元。”說話的是一直沉默的英俊男,他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認真的看着孫悟空,他說話的語氣也認真到了極點,“而以你在花果山的地位和受愛戴程度,五百年沒有人來看你,就隻有一種可能。
“——花果山已化爲焦土。”
孫悟空轉過頭來,認認真真的看着眼前的這個人,語氣冷起來:“你說什麽?”
英俊男的臉色平靜、語氣更平靜,平靜到了讓人想要給他那張英俊的臉一拳的地步:“我說……花果山已化爲焦土。”
他在這兒微微地一頓,道:“以我的立場,沒有騙你的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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