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逐月摸了摸大郎的腦袋,笑道:“他們人雖然很多,但是奈何不得你練姨姨的。你看看,他們是不是走動的時候,像不像娘親給你畫得五行圖呢?”
“不像,他們的五行圖歪歪扭扭的,沒有娘親畫得好。”大郎年紀雖小,卻同其父一樣聰慧,看一會兒就看出來了。
“是啊,隻要他們這圖沒畫好,你練姨姨就必定會赢了他們的。”花逐月淡笑看着溫家五老的無措,許是江湖傳承斷絕之故,到了此時,她發覺不斷許多絕頂的功夫沒有傳下來,便是陣法也失傳了。不要說和師父黃藥師那個年代的五絕等人相比,就是一般的江湖人,也變得弱了不少。溫家的五行陣,讓江湖人不敢冒犯之作,在花逐月眼裏卻不過是最爲粗淺的陣法了。她隻稍微提點了練霓裳隻言片語,便讓這五行陣不堪承受,眼見就要被破了。
院子中打得激烈,花逐月卻好似有所感應一般,突然偏頭看向遠方,片刻之後,山地之間緩緩出現了一人軒昂的身影,縱使相距甚遠,花逐月也清楚地知道那人是誰。還不待她反應過來,便見原随雲的身影如電光一般疾馳過來。
原随雲仰頭看向院牆上的妻兒,眉眼之間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來。花逐月一見原随雲也是欣喜若狂,看着他傻笑起來。還是大郎這個孩子,眼見多日不見的爹爹出現了,竟是掙開了花逐月的手腕,自院牆之上往下跳。
原随雲神色一變,接住了大郎後朝着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才伸出另一隻手,輕撫了下花逐月的側臉後,緊緊拉住了她的手。
縱是有千言萬語要說,也不及兩人四目相對時的柔情。
這邊原随雲和花逐月夫妻團聚,與他們相對的圍牆之上,夏雪宜抱着溫儀也躍了上來。他看了看原、花兩人,最終目光落在了院中和練霓裳交手的溫家人身上。
溫儀是個溫柔似水的姑娘,從未曾做過一件壞事,且在知道溫家對夏雪宜家所做的事後,頗爲同情和憐惜他。隻是親人終究是親人,在她看來,罪魁禍首是六叔溫方祿,他已經被夏雪宜殺了,那麽其他的叔伯和父親便是作惡了,也罪不至死。她拉了拉夏雪宜的衣袖,哀求道:“佛家也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家叔伯們如今已經受到教訓了,想來他們以後不會在做壞事了。還請你勸勸那姑娘,饒得了叔伯和父親的性命吧。”
隻殺溫方祿一人,如何能夠解他心頭之恨?夏雪宜心中暗道,隻是他是真的貪戀溫儀的溫柔,自從家破人亡之後,他遇到了許多的女子,有的殺人不眨眼,有的放蕩不羁,有的貌美驕縱……唯獨溫儀一人身上,讓他感受到了母親和姐姐當年給他的溫柔體貼。
夏雪宜的心中,仇恨和溫儀的溫柔交相拉扯着,讓他的臉色忽紅忽白,直到對面抱着大郎和花逐月親密無間的男子突然出聲道:“你就是夏雪宜?”
夏雪宜皺了皺眉頭,自從金蛇劍法大成之後,他最不喜歡的便是這樣子的問話了。不過看在原随雲懷中大郎的份上,他強忍住了怒氣道:“不錯,我正是下夏雪宜,你又是什麽人?”
“他是我爹爹喲。”大郎突然高興地插話道。
夏雪宜對着大郎扯了下嘴唇,看向原随雲的時候目光複又變冷,“原來是大郎的父親,我們好似素未謀面過吧?”
原随雲點了點頭,卻是看向遠遠跟着他而來卻被人忽視的一個乞婆,“你我确實未曾見過,不過我受人之托來取金蛇劍和金蛇劍法,你若是還有仇怨未了,便得快些了,看在我兒大郎的面上,我給你三日時光。三日之後,我便來取金蛇劍和金蛇錐,至于金蛇劍法,也該廢掉的。”
原随雲的氣度卓然,他說出這番話來并未給人違和之感,但是聽在夏雪宜的耳中,卻不谛如驚天笑話,他冷笑一聲道:“你是五毒教之人?此劍與劍法我既然得了,便是我夏雪宜的。總比五毒教那幫傻瓜束之高閣地好……”
“夏雪宜,你和那賤/人是什麽關系?你可還記得萬妙山莊的何紅藥?”乞婆的臉龐坑坑窪窪好不恐怖,然卻有一雙美麗的雙眼。她死死地盯着夏雪宜叫道。
夏雪宜的神色有瞬間的不自然,哪怕他一直告訴自己,苗疆的女子不同于漢人,不是太過看重貞潔之事,何紅藥等不到自己,自可再尋合意的夫婿就是了。但是他欺騙了何紅藥是事實。
“夏郎,何紅藥,是什麽人?”溫儀再天真,也感受到了乞婆眼裏的怨毒之色,心中驚懼不已,扯着夏雪宜的衣袖低聲問道。
夏雪宜靜默了一瞬方道:“是我的一個朋友,她曾經幫過我。除此之外,我與她沒什麽特别關系……”
“夏雪宜,你同她沒什麽關系?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乞婆從懷中拿出了一卷畫軸展開,露出了畫中之人。
畫中的少女明媚動人,嬌豔不可方物,便是溫儀也不禁心生自慚之色來,暗道這畫中的女子若是何紅藥,那可真是美得緊呢。
這幅畫是夏雪宜親手爲何紅藥所畫,他沉默了片刻方道:“是她讓你來的?你回去告訴她,我從前說與她的話是騙了她,是我對不住她。隻是感情之事不可勉強,她是五毒教高高在上的聖女,而我不過江湖飄零的小子,讓她另擇佳婿吧。”他說着,握住了溫儀的手,看着她溫柔的神色,露出了壓抑許久的笑容來。
乞婆自然就是何紅藥了,哥哥何青藤對她還是手下留情了的,雖然将她趕出了五毒教,卻還是暗地裏告知她尾随着原随雲來了中原,她本以爲的良人,此時此刻卻對着另一個女子溫柔淺笑,說對她不多時一場欺騙。她如何能夠接受?如何能夠接受他一句對不住,一句配不上?
“哈哈哈……”何紅藥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淚水在坑坑窪窪滿是可怖傷痕的臉上縱橫,顯得一張臉更是可怕,“夏雪宜,你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看看我,看看我,你說怎麽賠我啊?佳婿?高高在上的聖女?你看我這張臉,夏雪宜,你想不到吧,爲了幫你偷到金蛇劍,我變成了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說,你怎麽賠我?怎麽賠?”
何紅藥悲憤至極怨恨至極,聲音都變了調。
大郎這等傻大膽的孩子都有點兒害怕,不禁将小腦袋都埋在了原随雲的肩頭。
花逐月是着實沒想到還有這番變故,她素來知道原随雲不是喜歡多管閑事之人,便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原随雲偏頭低聲道:“五毒教的教主何青藤和這何紅藥,他們的曾外祖父是林平之。對,你沒有想錯,就是咱們曾收爲弟子的福威镖局的林平之。何青藤因爲誓言不能踏足中原,便請我看在祖上的情分之上,替他尋回金蛇劍。”
花逐月的心裏頓時有些惆怅,看着容貌可怖狀若癫狂的何紅藥,再看向院中已經被練霓裳斷了兩條胳膊的溫家五老,便道:“我去助下練妹妹,溫家的男人可惡透了。”
花逐月躍下院牆,數步便進了戰團之中,場上形勢立刻就大變。本來練霓裳得了花逐月的提點,讓五行陣法堪堪将破,隻是她終究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同溫家人單打獨鬥不在話下,但是要想百招之内将溫家五老全都殺光了,卻是困難。如今有了花逐月的加入,她隻覺得身上壓力驟減。
在花逐月的眼裏,溫家人的武功不過是從前江湖二三流的程度而已,她身形靈動,雙掌翻飛,瞬間便見無數的掌影呼嘯着襲向溫家五老。
溫家五老面對練霓裳還有一戰之力,但是對上花逐月,方知他們從前實在是夜郎自大了,根本就沒想到一個帶着小孩子的年輕女子,竟有這般高深的功力,每一道掌勢都如驚濤駭浪一般,讓他們躲不過扛不住,心裏頓生恐懼來。
“我們溫家與夫人無冤無仇,還請夫人手下留情……”溫方達忍住心中的悶痛,朝着花逐月說道。
“呵,我本不是個喜好管江湖閑事之人,隻是溫家男人所做實在讓人不齒。”花逐月看清了溫方達幾人眼裏的懼意,想起這家男人對鄉鄰百姓所做之事,實在是難起絲毫同情之心。江湖之人打打殺殺便罷了,卻不改拿刀劍對着不谙武功的普通百姓。
她輕飄飄拍出一掌,然後掌勢卻雄渾厚重,恍若高山巍巍,河水湯湯,勢不可擋,即便是不會武功的溫儀,也都吓得臉也白了,她知道若是無人相救,叔伯和父親便會喪命了,她不由得看向夏雪宜。
然而夏雪宜此時卻是被何紅藥給纏住了,他不好對何紅藥下狠手,根本不可能分神去救溫家五老。
“夫人,還請饒了我叔伯和父親!”溫儀咬牙從圍牆上跳下,擋在了父親,三老爺溫方山的身前。
她不會武功,從圍牆上跳下多半會受傷,但也不至于送命。花逐月見狀微蹙柳眉,掌勢稍稍傾斜避過了溫儀身前,她卻沒想到,溫家老五溫方悟長鞭一卷将溫儀卷起擋在了胸前,當做肉盾抵擋了掌勢。
溫儀這等柔弱的女子,哪裏承受得住那恍若山峰傾倒的掌勢?當即就五髒六腑盡被震碎,沒有了呼吸。
“老五?!你怎麽拿你侄女兒做肉盾?”溫方山雖然重男輕女,但眼見親生女兒被親弟弟給害死了,還是既驚且怒。
溫方悟同老六溫方祿年歲相近最是親近,早在溫儀被夏雪宜擄去之後,他就将溫儀當仇人一樣了。當即冷笑道:“三哥,想想老六吧,女兒你可不止一個,她這等和仇人混在一處的白眼兒狼,死了反倒幹淨了。”
“小儀——”卻是夏雪宜聽聞溫儀死了,再也顧不得和何紅藥糾纏,金蛇劍狠招橫掃,逼得何紅藥後退數步,他則趁機躍到院内,抱起了地上呼吸全無的溫儀傷心得流下淚來。
何紅藥看着夏雪宜傷心之态,雙眼之中的癫狂之色頓時更深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