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魯妙子再怎麽會裝成他人,隻要将這些人都抓起來,他若在裏頭,自然會忍不住出來的,若是不在,他難道能眼睜睜看着這麽多人因爲他而死嗎?”半邊鬼臉的長老山上官龍突然出現在祝玉妍身後五步遠的地方。
他所說的人,自然是因爲大旱而逃鄉進城的百姓了。
祝玉妍也是殺人不眨眼之人,并未将城門外那些滿眼迷茫絕望的百姓放在眼裏,但還是搖頭否決了上官長老的提議,“你不了解魯妙子這個人,哪怕你将太原府所有的百姓殺光,他也隻不會認爲是他之過,隻會當做是我陰癸派欠下的血債。好了,這裏畢竟是李閥所在,大動幹戈引來李閥對我派的圍剿,就得不償失了。”
祝玉妍說完,一甩長袖,“不過也不是半分收獲而沒有的。将梵清惠下帝踏峰後不單去了長安,更來了太原的消息送出去,楊廣知道了,又會怎麽想怎麽看呢?”
話音才落,她的人已經消失了。
上官長老陰毒的雙眼沖着毫無所覺的百姓呲了下帶着黃斑的牙齒,這才飛身離去。自然,作爲祝玉妍的心腹,他自然會盡快将梵清惠特地來太原見李淵的事情傳給楊廣知道的。
無印寺是一個太原城西一間不太大的道觀,平日裏來拜三清的人不少,但是近來因爲世道的原因,已經沒有什麽人來了,故而李淵到無印寺時,隻覺得小觀清幽甯靜,讓他有些躁動的心霎時平靜了不少。
當他看見白袍迎風呼呼作響,還是如二十多年前一樣半分未變美若仙人的梵清惠之時,露出久别重逢的歡喜笑容,緩緩上前來後,半晌才道:“清惠,二十年不見,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反是我,因爲朝事和家族,成了老頭子了。”
梵清惠清亮的雙眼之中也同樣露出幾許歡喜和惆怅之色,輕笑道:“可是你一開口,我便知道你還是從前那個心懷仁義而又善良的李淵。”
兩人相視一笑,恍若這些年的隔閡從不曾有過,他們還是當年行走江湖的少年男女一般。
“我此次離開帝踏峰本是想去長安勸阻陛下的,讓他不要遠征高句麗了。可惜我去晚了一步,也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再次親征。”梵清惠說出了她離帝踏峰的最重要的原因。
李淵心裏卻是一酸,“你還是這樣,一心隻有江山天下。”
梵清惠歎息了一聲,“我若是沒有這份堅持,又何以擔負起慈航靜齋掌門的責任呢?此次陛下遠征,調集大軍數十萬,加上百萬的民夫,民怨四起。就算是滅了高句麗,也不過是炫耀了一番武力罷了。世道将亂,魔門自然會趁機渾水摸魚,”你乃超品的唐國公,還是陛下的表兄,我希望你能夠幫我一二。”
李淵此時已經撇開了心底的绮思,淡淡地道:“我雖是超品國公,素來被陛下猜忌,朝堂之上,我并無可以幫你之力。至于江湖事,你也知道,我不是宋缺那種天資奇高之人,至今也就是會點粗淺功夫罷了,想來是幫不了你什麽忙。”
梵清惠沒有想到李淵會一口回絕自己,心裏難免失望,隻是她卻不願意放棄,終于還是道:“八年,你隻需要拖住八年時間,我慈航靜齋一定會予以回報的。”
李淵霎時就明白了梵清惠這話的深意,是讓李閥維護朝廷八年時光,至于回報,他笑了,“你所說的回報,難道是八年之後慈航近照再擇明主,而我李家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梵清惠美麗脫俗的臉上露出惆怅之色,“你還是這麽敏銳。人人都說唐公溫雅豁達,不像其他三家的閥主或冷傲或霸氣,其實你比他們更加看透世事人心。是,世道将亂,你李氏将來也未必沒有一争之力。隻是變數頗多,朝廷的八年,未必也不是李氏的機會。”
李淵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想來這些話你也會同樣和宋缺說了。”他擡頭看向迎風搖曳的竹影,他好似想起了當年三人同行江湖的情景,然而這麽多年,宋缺放下了,他卻始終不能放下。
梵清惠卻是神色怅然,帶着輕愁看向李淵,“我遠在帝踏峰也聽說過你和宋缺不和,本還有意相勸一二的,如今才知竟是因爲我之故了。你們本來是好兄弟好朋友的,到今時今日,你們都已經是爲人父親了,就不能放下嗎?”
李淵突然道:“我們當年初次結識的時候,你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裙,發帶也是白色的,月色下突然出現,打走了想劫持我這個初出家門什麽也不懂之人的毛賊,那時我便在想,世上竟然有如此美貌之人。等知道了你的身份,我更是在想,世上竟有如此胸懷天下百姓的女子,我便傾慕不已。甚至在遇到宋缺之時,替你們兩人引見。明明是我們先認識的,你卻同他更爲投契,本來我以爲不是我便是他,可是你卻誰也沒有選擇,反是穿上了道袍出了家。後來我才知道,早在你出家之前,宋缺同夷女定下了親事,加上宋家的家規,你們沒有了可能。可是你一怒出家,卻忘記了我還在等着你。”
梵清惠歎息道:“情便是執念,對宋缺的執念一日不出,我的道基就一日不穩,終有一日會崩潰。至于你,是好友是知己,卻是無緣。而你也該放下了,方能心神通透。”
李淵露出了一絲嘲諷的輕笑,半晌才悠悠道:“你以出家來破執念穩道基礎,那麽我的執念,又該如何破呢?”他緩緩伸出手,撫上了梵清惠柔嫩如年輕女子的臉龐,“我如今不是當年離家的李公子,而是唐國公,李閥的閥主,齋主拿什麽來破我的執念呢?”
他看向梵清惠的目光中有迷戀、憤恨、不舍以及輕視,複雜至極,讓梵清惠一時都怔住了。
“嘎嘎——”一陣怪笑之聲突然響起,将四目相對陷入旖旎境界的兩人正震回了神。
“想不到被人說是冰清玉潔的慈航靜齋的齋主竟然在寺觀之中私會情郎,這可真是讓人想不到啊!”來人一身道袍,手拿拂塵,然而一身陰邪之氣,一看便知不是正道之人。
“辟塵!”梵清惠一口道破來人的身份,神色當即冷了下來,這人是魔門八大高手之一的“妖道”榮鳳祥,辟塵正是他的道号。
“早知梵齋主凡心不滅,貧道早該尋齋主探讨一番道法才是呢,豈不是比李淵這等無用之輩強些呢?”榮鳳祥目光淫/邪地落在梵清惠身上,他和席應一樣,是魔門之中最爲貪戀女色之人。
“辟塵,我李淵論武功确實是不及你一分,可是我依舊有法子殺了你!”李淵心中大怒,背負雙手冷冷盯着榮鳳祥,猛一揮手,自小寺之外竟然響起了鐵騎之聲,片刻後,五十人的黑甲鐵騎背負重弩,寒光閃閃地對着屋頂上的榮鳳祥。
“哈哈,李閥主這是惱羞成怒了?隻是讓人想不到李家赫赫有名的黑甲鐵騎是爲了梵齋主出動,哎,想不到李閥主也是多情人呢。可惜啊,窦夫人還是至死也想不到吧,哈哈哈哈……”辟塵邊大笑,便拂塵一揮,在黑甲鐵騎□□射出時,身形疾往前沖。
梵清惠來見李淵,手中并未帶劍,隻能眼睜睜看着辟塵逃遠。而李淵的神色已經變了,他雖然對窦氏沒有男女之間的深情,但是成親多年,又生了四子一女,終究是有親情的,更别說窦氏同樣是高門大戶了。窦氏此時去世,對李家無疑是一大打擊。
“我随你一同回府去,我擔心魔門之人不會單單隻對窦夫人一人下手。”梵清惠李淵擔心窦氏出事的樣子,心裏竟有些五味雜陳了。
李淵沒有拒絕,心裏甚至微微松了下,不管如何,梵清惠跟着他一道回府了,至于窦氏,希望不會有事才好。
窦氏差點被祝玉妍坐下的四魅之一的旦梅給殺了,之所以說差點被殺了,自然是窦氏沒有死被人給救了。救了她的人,正是原随雲和花逐月夫妻倆。而旦梅之所以沒有成功,不是她的武功不高,作爲四魅之一的她武功還是不錯的,可惜她的運氣不好,碰見了原随雲和花逐月。
李世民自李淵書房之中和李建成吵了一架之後,就去見原随雲和花逐月了,問過了起居,才抱歉地說李淵很忙,故而才沒有親自接見,但是已經吩咐自己好生招待雲雲。最後試探地問及了他們對當今朝堂和江湖的看法。
原随雲本就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繞圈子的人,當即淡淡地道:“我和内子初出江湖名聲不顯,李閥主看不上眼也是自然的。朝堂之事,我不過一介草民,說不上太多,但是來太原的路上見了不少餓殍,滿目瘡痍,這些還不夠說明問題的嗎?至于江湖事,江湖從來都是江湖,和朝堂本就不該牽扯太深,不然隻會生出事端來。不說其他,就說慈航靜齋,隻是江湖門派罷了,沾惹上了朝堂之事,甚至背上一個替天下擇明主的口号來,就委實有些過了。天下明主不該是幾個女人說了算,而是天下人說了算。李二公子,你說對嗎?”
李世民雙眼熠熠生輝,用力一拍掌道:“原公子雖爲江湖之人,但這番見地确實少有人及啊!”
“二公子過譽了。”原随雲正要繼續忽悠,神色突然一變,他和花逐月當即都站了起來,“有高手闖入了國公府!還是往内院方向去的……”
李世民神色一變,甯可信其有,便帶着兩人一道急急趕往内院,真看見了白發麗容的旦梅那大紅色的指尖刺向窦夫人,至于侍奉窦夫人的仆從們均都倒在了地上。
原随雲身形一動,手中綠色短劍猶如綠色的靈蛇一般飛向了旦梅,兩人很快就打成了一團。花逐月隻看了那旦梅一眼,就知原随雲勝她綽綽有餘,就是她那身露胳膊露腿的衣裳實在是有傷風化了。她扭頭就看向被李世民扶着的窦夫人,“李二公子,我粗通醫術,不如讓我替夫人把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