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旱,便是太原這等重鎮也沒有了半點兒的繁華之象。原随雲和花逐月以及阿望走進太原城後,看到的是并不比其他地方更好的情形,來往行人多是老弱婦孺,成年男子極少。花逐月和原随雲沒有看到半分他們所在世界太原的安甯繁盛之景。
“快些,聽說唐公府開始施粥啦!”
“真的?太好了,唐公仁厚啊!”
……
原随雲和花逐月夫妻倆心情沉重地走在街道之上,還是百姓之中的騷動引起了兩人的注意,阿望更是舔了舔嘴唇,看向花逐月道:“不要錢的飯,不吃白不吃!我也要去領粥吃。要不要我多領一碗回來分給你們?”
阿望心裏想着:看在這幾個月裏他們倆教自己武功的份上,就對他們好點了。
花逐月搖了搖頭,看着阿望有些幹渴起皮的嘴唇,頓時内疚了,進城之後隻顧着感概倒是将阿望給忘記了。“唐公施粥是爲了救濟那些貧苦的百姓,我們還不用到被人救濟的地步。且你吃了一碗粥,就會有人吃不到粥了。不過我知道你餓了,我和你原叔叔其實也餓了,走,尋家飯肆帶你吃飯去!”
原随雲頗爲歉疚地看了花逐月一眼,帶着花逐月和阿望去了太原城中最熱鬧的一條街上,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這條南北走向的青石闆長街從無改變。
因爲天子親征高句麗,不但征召了百萬大軍,更四處抽男丁達兩百萬人作爲民夫跟随北上,這其中爲了打擊李閥的勢力,光太原一地就抽了五萬丁男,加上北方這些時日大旱,便是高門世族們的日子也不好過,這條長街之上許多店鋪都關門歇業了。走了好半晌,才看到了一家羊肉面館。
本以爲不會有什麽客人的面館裏頭,卻有幾位客人在。
一位年紀不大的少年郎君和一個少女坐在窗前的一張矮幾邊,而和他們坐在一桌的乃是一穿着白色道袍的道姑,以及一個秀美絕倫的少女。
這四人中,那美貌道姑武功不弱,聽到了有人進店來也不太在意,和那一身華服秀美中帶着英氣的少女繼續道:“早就聽聞三娘于武道之上天賦奇高,今日見了才知傳言非虛,貧道錯過了一個好弟子啊!”
這秀美中帶着英氣的少女,正是唐公李淵和窦氏唯一的嫡女李秀甯,自幼疼愛非常,将之和幾個兒子一般教養長大。而李秀甯也不曾辜負父親李淵的期望,不但聰慧過人,膽略和氣概也絕對不輸給她的兄弟們,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便已經在李閥之中小有威望。
原随雲和花逐月此時已經挑了大廳中間的一張矮幾坐了,阿望已經喚了小二來開始噼裏啪啦地問起了飯肆之中的好吃的來。
花逐月聽得那唯一的一桌客人們口中的“慈航靜齋”“齋主”“唐公”等語,不由得好奇地看了過去,縱是見過了石觀音、邀月那等貌美的女子,此時也不禁暗自驚呼了一聲,這梵清惠少說也快四十歲了,瞧起來倒是如雙十年華的少女,一身白色的道袍,飄然若仙。更别提她身邊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秀美小少女了。
花逐月連忙看向原随雲,見他氣定神閑地提着茶壺倒着茶水,根本就沒有看向那一桌子上的美人好史書中都有提及的平陽昭公主。至于另一個男子——小阿望,如今的心思全在吃的上面,目光完全在李秀甯他們桌子上那些沒有怎麽動的美食上頭。
花逐月又掃了梵清惠、師妃暄以及李秀甯和不知名少年一眼,再看了看原随雲,不禁抿唇笑了。她可沒有覺得自己半點兒也不對,尤其是在看了柳青雲給的一卷《天魔策》之後,她對此間武學能夠通過男女之間的交/合來修煉,甚至有些人的體質可以作爲鼎爐等,無論是魔門的妖女,還是聖門的所謂的天女,男女之情更多在于欲,而不是情。一旦有情了,武道之上便停滞不前,故而說穿了多像是“無情道”。
幸好她和原随雲的運氣很好,一到此間就遇到了柳青雲,得到了《戰神圖錄》,聽起來雖然霸道無比的武學,雖然确實很神奇,但是比之那些源自《天魔策》的魔門絕學“天魔*”等正常多了。
原随雲隻看花逐月的表情,便大抵猜到她所思,心裏好笑之餘,卻也更多了一份憐惜。且對此間的武學,他比花逐月更覺得荒謬,能夠在一個人身體中種下“魔種”或者“道心”,又可通過與人交/合将另一個内力化爲第三人所用,什麽不能和心愛之人發生關系,否則就不能修煉大成……
他和花逐月一樣慶幸得到了《戰神圖錄》,就算不能真的踏破虛空,但是比起那些荒謬至極根本接受不來的武學,它所言無疑更能讓他接受。
“天地一太極,人身一太極,太極本爲一,因小成大小,因意成内外,若能去此心意,豈有内外之分、你我之别,天地既無盡,人身豈有盡,盡去諸般相……”
他心中默念其内容,身形竟然有些虛化之感。
其實花逐月不知道,在店家眼裏頭,他們倆帶着一個小孩兒這個時候上館子吃飯,可是比唐公家的公子和娘子跟美貌道姑坐一桌也差不多奇怪了。
李秀甯沒想到她和二哥李世民才趁着府中施粥的機會出府轉轉,就會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人,慈航靜齋的齋主梵清惠和她的弟子師妃暄。她微微笑道:“齋主過譽了,秀甯愧不敢當。齋主乃天下人所敬仰的正道魁首,更是受到朝廷的器重。不想齋主不在慈航靜齋清修,也沒有去往長安反是來了太原,家父若是得知,定會倒履相迎的。”
梵清惠絕色脫俗的臉上露出了淡笑,“我與令尊也算是故交,多年未見,此番來太原自然少不得拜見一番故人的。”說完,卻是看向了李秀甯身邊的李世民。
李世民此時隻有十六七歲的年紀,面容稚嫩,身形瘦長,也并非是什麽身負神功的高手,然而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可見其性情堅毅果決,不是愚頑之輩。他此時才剛成親不久,妻子長孫氏清秀有餘美麗不足,不過對于美麗絕頂的女子,他雖暗歎不已,眼中也有傾慕之色,卻并無淫/邪之光。隻是被梵清惠如此注視着,他還是有些羞澀,心裏更是砰砰亂跳起來,哪怕他知道這位梵齋主和父親是同輩之人,早年甚至有過感情糾葛。
“李二公子和二十年前前的唐公真的很像。”梵清惠感歎笑道,“歲月無情,轉眼就是二十年過去了……聽說唐公府裏赈濟百姓,是二公子和三娘子提出來的?兩位當真是好樣的,你們父親教導得真好呢。”
梵清惠挂着悠遠的淺笑說着,好似真回想起二十年前和李淵結識得後結伴而行江湖的時光了。
“呵——”卻是花逐月聽不下去了,這孩子生下來養大了,難不成全都是父親一人之力,梵清惠将人家母親放于何地?更讓她接受不來的是,李秀甯和李世民這兩人竟然沒有反駁!!
他們真是史書上大贊英明神武的唐太宗和平陽昭公主嗎?
梵清惠、師妃暄等人聞聲看了過來,李世民和李秀甯隻覺得很是尴尬,他們倆是聰明人,此時也回味過來了梵清惠話中的不妥之處來。隻是他們不是那種死要臉面的纨绔,看向原随雲和花逐月,以及阿望後,這兄妹倆立刻看出了原氏夫妻倆出身不會差,那風度氣勢确實少見。
此時的李閥并沒有反隋之心,最多就是暗自吸納人才發展李閥的勢力,讓楊廣不敢下手而已。李世民也不顧尴尬,朝兩人抱拳道:“在下李世民,這是舍妹,不知這位公子和姑娘如何稱呼?”
如果是史書之中的唐太宗,原随雲還會給一份尊敬,但是這江湖詭異中的李二公子,在他看來也就是個比他稍小兩歲的少年罷了,他點點頭回禮,“在下原随雲,這是内子花逐月。”
李秀甯還是第一次在太原碰見知道他們兄妹身份後這麽淡然之人了。心裏猜想他們不是驚才絕豔以至驕傲自大之人,就是故作清高假裝是高人了。她接過話頭道:“聽原公子的口音,應該是河東人士了,不知我可有猜錯?”
隋唐之時,山西府被稱爲河東。李秀甯确實沒有猜錯,哪怕相隔數百年,口音雖也有變化,然而其中的一些特點還是不曾改變。
花逐月代替原随雲回答了:“李姑娘沒有猜錯,我夫君正是太原人士。而我,本是杭州人士。”不提方才李秀甯被梵清惠的話忽悠住了,她對李秀甯這個人還是很好奇的,哪怕這兒和正經曆史不一樣。
花逐月因爲那些讓她接受不能的武道,再又有柳青雲的話大抵,對梵清惠這位慈航靜齋的齋主實在沒啥好感,她掃了一眼這位貌若少女的師太,與李秀甯鄭重道:“父爲乾母爲坤,豈能隻記父恩而罔顧母恩呢?說起來,女子十月懷胎又有生育之苦,比之父親,對子女的付出更多些。李姑娘小心些,被人有些人帶着讓人誤會你對母不孝,可就糟糕了。”
李秀甯和李世民還不是經曆過征伐和諸多勾心鬥角的公主和帝王,他們隻是十多歲的少年男女,聽了花逐月這話,臉色立刻就爲之一變。
梵清惠大約是唯一留意到了原随雲之前身形變化的人,再聽花逐月這話,她已經完全感受到這對陌生夫妻對自己的不喜之意了——莫非他們是魔門中人?
“原夫人誤會了……”梵清惠悠悠開口,誰知卻被阿望的高聲歡呼打斷了,“羊肉湯可算是來啦!原嬸嬸,你之前不是也說餓了嗎?小心被我一個人全吃光了呢。”
“這個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孩子?!”梵清惠此時已經萬分确定他們是魔門之人,可是奇怪的是,她卻看不出他們到底出自魔門何派之中,心裏猜測不已,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對着花逐月露出了動人一笑,反而和李世民、李秀甯道歉了。
“梵齋主這道歉可真沒幾分誠意呢,莫非是梵清惠你後悔了,至今不能忘情于李淵?”女子清越動聽至極的聲音由遠及近響起。
梵清惠的臉色立刻就大變起來,她真未曾想到不過是走一趟太原,竟然會撞上陰後祝玉妍,莫非她也看出世道将難,魔門也将插手布局了?
清淺的鈴聲響起,一面上蒙着薄紗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了進來,哪怕她大半截臉龐都被輕紗所遮掩,可是僅這露出來的地方,就已經是美麗至極,一雙秀眉斜插入鬓,雙眸黑如點漆,極具神采,顧盼間眼波真如秋水,足以令世間的男人沉溺其中,輕紗長袍清揚,裸/露的雙臂恍若最美麗的白玉,行走見風姿綽約,若是不知其身份的,絕對想不到這樣美麗若天女的人,竟然是魔門陰癸派的掌門,魔門八大高手之首,陰後祝玉妍。
祝玉妍的一雙妙目掃過李氏兄妹,沖着梵清惠輕笑一聲,方道:“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當年梵齋主同天刀宋缺和李閥的李淵同行江湖之事,誰人不知呢?想一直占據着男人的心啊?清冷道姑裝不下去了?”
“不許你侮辱我師父!”卻是師妃暄怒而爲師出頭了。
祝玉妍的目光頓時停留在師妃暄的臉上,她的身形突然一動,纖纖素手的目光赫然就是師妃暄頸脖。
梵清惠臉色一沉,手中長劍出鞘,劍氣如虹擋住了祝玉妍,“祝玉妍,虧你還是一派宗師,竟然對一個小輩出手!”
“誰叫她長得和碧秀心那賤/人相差無幾的一張臉?”祝玉妍冷冷地道,“梵清惠,你以爲憑着你擋住我麽?”
梵清惠哪怕沒有将“慈航劍典”練至“死關”之境,但是祝玉妍卻也因爲當年*與石之軒的原因,始終不能将“天魔*”練至第十八層,真要論起來,也不過是勢均力敵罷了。她自然不懼祝玉妍的威脅,反是淡淡地說着刺痛祝玉妍的話:“祝門主這是眼見有人和故人容貌相似而惱怒了?可是,秀心師妹和邪王石之軒真心相愛,一同歸隐。江湖人人皆知,人人皆贊她以一己之力感化邪王,讓江湖平靜這麽多年。”
“梵清惠,你找死!”祝玉妍此生最大的魔障便是石之軒,最痛恨的人便是碧秀心,她此次來河東,本是爲魔門内鬥而來的,誰知經過太原之時感覺了一股奇怪的能力波動,便起了心來看看,誰知竟會撞上梵清惠。
祝玉妍和梵清惠很快就戰到了一處,劇烈的能量波動,将這件羊肉館的屋頂全部掀飛了。
李秀甯和李世民還是第一次見這等先天高手過招,頓時就被吸引住了。至于這羊肉湯館的另一桌客人,卻是在慶幸吃得差不多了。隻有小阿望有些不高興,瞪了兩眼那打在一處的梵清惠和祝玉妍,嘟嚷道:“師父果真沒有說錯,越是美麗的女人越是禍害。她們這一打,害得我少吃了還幾塊肉少喝了好幾口湯呢。”
小孩子清脆而天真的話語引來李世民和李秀甯的目光,也引得師妃暄怒視了一眼。
原随雲和花逐月自然不會有觀摩的機會還不抓住,他們帶着阿望走到了李家兄妹三步遠的地方,也關注着戰局。
“她們的打鬥已經完全撇開了招式,而以氣相鬥了。梵清惠是劍氣,至于祝玉妍,自然是天魔場了。”花逐月低聲和原随雲說着。
原随雲點了點頭,“我之前還以爲這和内力完全外放禦敵一樣,現在看到卻是不一樣的。”他心裏隐隐觸及到了什麽,之前對“戰神圖錄”的不解之處隐隐有些明了。
兩人這邊議論着,在李氏兄妹眼裏,完全是将天上飛着打來打去的兩人沒放在眼中一樣。他們兄妹倆此時被兩大宗師的氣場所壓,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此時見原随雲和花逐月絲毫不受應影響的樣子,就連小童阿望好似也沒啥不适,他們倆立刻将原随雲花逐月以及阿望定義爲一家三口的高人,籠絡之心比之前更急切了——得到兩個大宗師在手,李閥在四大門閥之中的弱勢立刻就會改善了。
原随雲和花逐月倒是沒想到李家兄妹倆的心思,他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打鬥的兩人身上,完全是将梵清惠和祝玉妍的過招當做是印證不解之處的好事了。不得不說,兩人這态度,打鬥的兩人也察覺到了,讓梵清惠難得氣惱變了臉色,讓祝玉妍心裏起了殺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