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大喝一聲,好似驚天巨雷乍然響起,左臂自下而上猛然揮出,重逾千鈞的一拳尾随劍氣之後擊向了邀月。
邀月此時已經失去了笑的能力,但是她的雙眼之中閃過一絲嘲弄之色,生生受了燕藍天這一拳而巋然不動,随即一掌反拍向燕藍天,掌風掃過之處,寒氣凝結成霧。
燕藍天知道這一掌的厲害,他以神劍橫胸,立如青松緩緩揮出一劍,看似平平常常,毫無花哨可言,可劍氣如泰山磐石,劍光如萬鈞雷霆,迎向了邀月的掌風。他整個人則突然撒劍高高躍起,雙手抱成一拳,再次重重揮出!
他就不相信了,哪怕是真鋼真鐵,一次捶打不成,多次捶打之後,也同樣會令鋼鐵變得柔軟而改變形狀。邀月便是真成了寒玉雕像一般,再堅硬硬得過酐鐵嗎?受得了一拳,難道還受得住他的十拳八拳?
燕藍天沒有想過他會不會氣竭身亡,他雙眼盯着邀月,又一次以神劍訣的剛猛劍氣擋住了寒冰掌風,再次揮出一拳打向邀月。然後他看見了,邀月後退了小半個。
他便知道,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哪怕邀月此時的明玉功理論上不再存在什麽破綻了,可正如原随雲所言,世上沒有完美無缺之物,自然不會有完美無缺的武功。隻要找到了方法,此時的邀月也并非是不可戰勝的。
隻是他的想法雖好,實情卻不容樂觀——内力不可能沒有消耗的。故而其後的兩拳力道比之前的三拳威力減了不少。很快,才勢均力敵沒多久又變成了他隻能招架之勢了。
邀月此刻全身都散發着駭人的寒氣,渾然一塊移動的千年不化的寒冰。眼見燕藍天的須發之上都結了白霜,江楓知道,形勢對他和燕藍天都極爲不利了。他和燕藍天很可能都死在這裏。他死倒也罷了,事情本就是因他而起。可是燕大哥豪俠仗義,豈能因爲自己而丢了性命?
江楓除了在男女之事上和挑女人上眼光差了些,其他的方面都是個極其聰明之人。他發覺到卷過他身上的寒氣并不太重,他的須發就沒有像燕南天那樣結霜。難道是邀月雖好似冰玉雕像一般,但是内心裏還有人的部分存在?并未完全抛掉對他的喜歡和憎恨?
想到此處,江楓很快就有了對付邀月的主意,也許會要了他的命,可是至少能夠保全燕南天的性命。他本也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眼見邀月又是一掌擊向燕藍天,當即就大吼一聲,持劍擋在了燕藍天的前面,高聲道:“大哥,趁着我拖住她的功夫,你……”
江楓一句話沒有說完,他的全身緩緩被冰凍起來,真成了寒冰雕像一座。雖然這樣了,也依舊可以看出他那麽絕世的容貌和風姿。至少邀月是呆了呆,她的雙眼的轉動突然變快了,從平靜冷漠漸漸染上了人的情緒,震驚、憎恨、惱怒……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壞了,不是将明玉功練至大圓滿了嗎?爲何她的心還會覺得疼痛?好似要從中裂開一般。
就在邀月怔神的瞬間,燕藍天發出了憤怒的大吼,揮出了比之前幾拳都要猛烈可怕的一拳,其勢恍若能震碎蒼穹日月一般,劇烈的拳勁轟上了邀月的身體。
這一拳用盡了燕藍天所有的真力,他緩緩地倒在了地上,也不再盯着邀月的方向了,他已力竭倒下了,若是那一拳不能擊潰邀月的寒玉之體,便是合該他敗亡身死了。
“咔嚓——”就在燕藍天苦笑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寒冰裂開,寒玉破碎一般的聲音,他這才擡起頭看去,便看到了讓他此生都不能忘記的一幕。
邀月的臉上裂開了一道道的裂縫,估計身上的裂口更大更多,隻因她的衣服瞬間變濕變得更鮮紅了。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一步一步地緩緩走近到了已經成了冰雕的江楓身前,一臉迷戀愛意的将之摟抱着,将滿是傷口的臉頰貼了上去。
“江楓,早知道你變成了冰雕就這麽乖了,我應該早早就将你變成冰雕的。你不用擔心會寂寞,我也和你一樣變成了寒玉雕像。我們都是雕像,我們才是該在一起的,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破壞我們的……”
寒玉之體一破,邀月好似又變成了人,可是神色已經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了,她已然瘋颠了,任由身體上的傷口變大,鮮血不停地流着。
而癱軟在地上的燕藍天隻能聞着血腥氣,眼睜睜地看着邀月抱着江楓流盡鮮血而死。
卻說花月奴抱着孩子匆匆逃遠,一路奔向了原随雲和花逐月說居之地。哪怕孩子大哭,也沒有能夠讓她緩下步子來。好不容易攔住了一輛馬車,她才給已經沒有力氣的兩個兒子喂了奶,邊喂眼淚邊流,将兩個兒子的臉蛋都濡濕了。
“源兒,淵兒,乖啊,娘親要去請人救你們爹爹,你們不要鬧,乖乖的啊……”她根本不管孩子聽不聽得懂,根本沒有心思哄着,說完話就陷入慌亂、無措之中。
次日巳時末,原随雲和花逐月正在院子裏的樹下用着極有特色的鄉野小粥,一邊的大娘抱着二郎逗趣,一切平淡而又溫馨。花月奴的拍門聲響起時,原随雲和花逐月就對視了一眼,他們明白離開此地的契機快要到了。
花月奴一進了門,就抱着兩個孩子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原随雲的跟前,“原公子,大宮主找到了我們,相公和燕大哥讓我帶着孩子逃了出來……求原公子去救救相公和燕大哥吧,大宮主,不,她已經不是之前的大宮主了,她已經不是人了……”
女人的眼淚對原随雲沒有任何的效果,當然花逐月的除外,聽着花月奴凄慘的哭求,他的神色也沒有太大的改變。邀月不是人了,莫非她的“明玉功”又精進了?
花逐月卻是注意到花月奴懷中的兩個臉色不太好的孩子,她的神色立刻就沉了下來,這分明是花月奴隻顧着趕路根本就沒有顧及孩子。她不客氣地上前接過了兩個孩子,對着抱了二郎的大娘示意跟上,就回了屋。
那大娘解開兩個孩子的襁褓,就聞到了一陣惡臭,孩子的尿布不但背尿濡濕了,更是有不少的臭臭。還有臉上的潮紅色,更是要生病的預兆。她的眉頭緊皺,對花月奴更加不滿了。看大娘在收拾幹淨兩個孩子,她又喚了大娘的女兒青丫去将鎮上最好的大夫請來。
大夫還沒有到,原随雲先進了屋子,他看見地上丢下的惡臭的尿布,再看逐月的臉色,立刻知道了緣由,心裏對花月奴也很是不滿。
“人家自己做母親的都不疼孩子,你不必爲這種人生氣。”原随雲柔聲安慰着逐月,又低聲道:“我本想着讓花月奴留在此處和大娘母女一起照顧孩子,你和我一起過去江家。現在看來是不行了,我不放心她照看孩子,但是你留下的話,我們便又要分開了……”
花逐月聞言忙道:“不行,我帶着二郎和你一起去。至于花月奴和她的兩個孩子,她要是願意呢可以留在這裏等着我們,不願意就帶着孩子和我們一起去。大不了我們多雇一輛馬車,讓大娘和青丫也跟着一塊去,好照顧孩子。”
原随雲自然是同意了,畢竟按照時間推算,無論是邀月是勝是敗,此時和燕藍天的一場大戰應該已經結束了。他們趕過去,也不過是收尾罷了。雖說與江楓和燕藍天相識了一場,但是真要說到交情,還真沒有多深。
好吧,原随雲承認他本來就是心性有些涼薄之人。除了花逐月和他的家人,并未有其他人能讓他動容。
花月奴對原随雲和花逐月的安排很不滿,她本意是十分緊急,一切以盡快趕到爲首要的。可是對着原随雲冷淡的神色,花逐月疏離的臉孔,她隻得将那不滿給按捺在心底了。
等到馬車到了江家大門前,花月奴顧不得車還未停穩,就跳下馬車匆匆往裏跑去,花逐月撇了下嘴,見原随雲抱着兒子二郎,便讓大娘和青丫抱起了江家兄弟倆,跟着原随雲一道下車進去了。還未到正院,就聽見花月奴突然發出的凄厲的哭叫之聲。
“看來是江楓出事了。燕藍天不知如何了?”原随雲回頭看向花逐月道。
他們夫妻倆進了正堂,就看見了靠着大門站着的燕藍天,雖然面容依舊是從前一般堅毅充滿了男子氣概,可是須發卻好似染上了一層白霜一般,雙眼之中也帶着一份傷心與愧疚。
“你們來了。”燕藍天帶着悲怆之色笑了,“江二弟曉得你們到了,定會很高興的。他這個人雖然長得像小白臉,但是性情最是豪爽大氣。”
花逐月之前被燕藍天幫過,心中是感激他的,不忍他如此消沉,便道:“爲了江楓的兩個兒子,燕大俠也該振作才是。不是我瞧不起江夫人,實在是她的心思和感情全給了江楓,江楓出了事,她不可能還有心力照顧孩子的。”
花逐月的話讓燕藍天一驚,随即頓足道:“哎呀,我竟然沒有想到此節。”轉身就沖回大堂之中。
可惜的是,還是晚了一會兒。
花月奴伏在身上冰塊還未化盡的的屍體邊上,拿劍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她見燕藍天進來了,眼角挂着淚珠笑着道:“燕大哥,我将邀月的屍身丢到一旁去了,因爲楓哥不會高興邀月在身邊的,我也不願意她離我們太近,哪怕是死了,也不想再碰見她……孩子,就要拜托燕大哥了……”
花月奴到死就緊緊地抱着江楓的屍體,好似這樣她就抓住了幸福一樣。至于地上另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自然就是邀月的了。死亡,讓他們的愛恨情仇畫上了句号。
原随雲和花逐月離開江家時,移花宮的大宮主邀月性情大變,将一衆弟子和門人誅殺殆盡不說,也将親妹妹二宮主憐星也給殺了,而她自己則死在了“天下第一劍客”燕南天手上等消息已經傳遍了江湖,不管世人如何講述江楓、邀月、花月奴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最世人敬仰的還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大俠燕南天,隻是誰也不知帶着江楓兩個兒子的燕藍天隐居在了何處。
“哎,随雲,我其實有些同情江楓的,被邀月和花月奴那樣的女人愛上,真是不幸。幸好你雖然也如芝蘭玉樹,卻沒有江楓那太過出衆的容貌,不然我真是擔心呢。”花逐月偏頭看向原随雲的側臉,笑着道。
原随雲有些哭笑不得,一根指頭敲了敲她的額頭,“二郎都睜大雙眼看着呢,你還打趣起爲夫來了啊!”
他話音一頓,負手輕笑道:“我可不是江楓,更沒有不殺女人的規矩,真有那樣不長眼的女人,殺了便是了。”
花逐月也不覺得原随雲這話殺氣太重,反是笑彎了眼,抱起懷中的吐泡泡的二郎用力地親了一口,“敢來破壞我們感情的,你便是不動手,我也不會客氣的。好啦,我們回家吧!也不知大郎如何了,父親可有給兩個孩子挑好名字……”
原随雲摟過妻兒,回頭看了眼隐約可見的北固樓,他們夫妻永遠不會像江楓、花月奴那般地步的。
這日晚間,給大娘和青丫結清了銀子,夜半時分,原随雲看着拿着調羹喂羊奶哄着二郎不哭的逐月,感到身體暈眩間,他便一手拉住了逐月,一手搶過了兒子,瞬間,兩人已經身在無争山莊的蒼瀾院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