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路過金陵城,花逐月喊住哥哥和原随雲,道:“我認識了一位姓林的姐姐,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我想去看看她。”
花滿樓和原随雲自是無不可的,花滿樓聽了花逐月說這位林姑娘寄居在李園之中,略沉思了片刻後道:“我記得之前父親壽宴之時,有位本科探花郎李尋歡帶友人來賀,這位李探花據說就是金陵人士,父兄也皆是探花郎。莫非林姑娘就住在這位李探花家中?”
花逐月不禁皺起了眉頭,才想說什麽就被原随雲指了指,她随即朝着樓下客棧大堂之中看去,便聽見衆人正在說着的李園奇事。
“聽說這位龍大俠是小李探花的結拜兄弟,第一眼看見林姑娘就喜歡上人家了,如今相思入骨病得厲害,小李探花不忍兄弟相思而死,隻得遠了林姑娘,日日流連青樓呢。”
“難怪秦淮河畔日日可見小李探花的身影,哎,他可真是有情有義啊!”
“小李探花此舉對他那結拜兄弟雖有情有義,可對那位林姑娘未免太絕情了些,聽說那林姑娘自幼和他就定下了親事,就等着他科考完後回來完婚呢。”
“也不能這麽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當然不能置兄弟生死于不顧啊,不然那還叫人嗎?”
“這樣說起來,隻怪那林姑娘長得太好了些。若是她的容貌不那麽出衆,龍少俠也就不會一眼就鍾情于她,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啦。”
“确實是這個理啊!她若是個醜八怪,哪裏會有這樣的事情?真應了那句紅顔禍水之詞,不過她這是禍害了她自己呢。”
“是啊……”
……
花滿樓眼見妹妹逐月一臉的怒色,忙夾了一塊糖醋魚在她面前的小碟之中,“他們不過是粗莽之人,說得話你别計較了。還是先去見見那位林姑娘,看是否需要你幫忙一二。”
花逐月“嗯”一聲,想起林詩音之前提及未婚夫李探花時的神色,眉頭就快皺成了小麻花了。
原随雲伸手點了點她的眉頭,輕笑道:“不過是小事罷了,哪裏值得你煩惱了。一會兒查明了事情真相,是打是殺,誰又攔得住我們呢?”
花滿樓雖不喜歡原随雲将打殺放在嘴邊,卻也是不願意妹妹太過煩惱或生氣的,還道:“之前我和陸小鳳見過那個龍嘯雲,便感覺他是外忠内奸之人,所謂的對林姑娘一見鍾情,隻怕也不盡實。”
花逐月“嗯”了一聲,隻得如此想了。
不過等花逐月一行三人到了李園外,隻見到李園的下人一臉匆忙之色地進進出出,她便讓花滿樓和元随雲在不遠處小茶館等她,她自己敲門進了李園。
花逐月被門前的小厮帶入内院,就見廳中一臉欲哭無淚的老管家隻顧和家丁們說話,完全不理會一旁身材高大的年輕人。
“李管家,你老可還記得我?兩個月前我路經金陵,林姐姐帶我帶了李園得。”花逐月笑與李老管家打着招呼。
老管家雖已上了年歲,但是眼力和記憶依舊不輸給年輕人。他定眼看了會兒花逐月,立時記起了她,“姑娘今日來可是見我們表小姐的,哎,姑娘來得不巧,我們表小姐不在家呢,我正在讓下人們四處打探表小姐的消息。”
花逐月大吃一驚,林詩音莫非是傷心過度故而離開了李園了?“老管家,你們少爺呢?難不成外頭的傳言都是真的?”
李老管家面無表情地看了立在一旁的龍嘯雲一眼,冷聲道:“外頭的傳言老朽不清楚,不過老朽卻知道有人厚顔無恥騙了我們少爺,又想騙表小姐。哎,花姑娘若是見到了我們表小姐,還請一定給我們送個口信,老朽帶人去将表小姐接回來。她一個弱女子,隻帶着小鈴铛一個丫鬟,若是碰上了歹人可如何是好啊!”
龍嘯雲沒想到會在李園見到花逐月,他心思急轉很快就有了主意,暗想他能騙得了小李探花,花逐月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更是不在話下了。
“花八小姐,想不到在此處遇見你。在下龍嘯雲,之前在令尊的壽宴上,有幸見過小姐。”龍嘯雲的臉澀慘敗,雙眼下青烏一片,身材高大但是寬袍極大,顯得瘦骨伶仃的,好似大病在身一樣。不過最讓人難以釋懷的是他慘淡的神色,“當日在杭州,在下就一直羨慕八小姐和原公子之間的堅定感情,後來随着李兄來了金陵,一眼見到了林姑娘後,我才明白何爲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感覺這麽多年裏尋尋覓覓,她就是那個我要尋找的人,當即就向李兄弟表明了心迹。但是并不知到我那兄弟和林姑娘早已定親。”
花逐月對他人的真實情緒雖不及宮九那般敏銳,也沒有從龍嘯雲身上感受到絲毫的破綻,但是就是不怎麽喜歡龍嘯雲,總覺得他的情緒太過了些。聽到他說到此處,斜睨着他道:“你後來既知道他們兩人早就定下親事了,又怎麽弄成今天這樣子?”
龍嘯雲慘笑道:“是我的錯,可是情之所至非人力能強行壓制的。我因□□而重病,我那李兄弟是最講義氣之人,他不忍見我病重,竟是想出了日日借酒澆愁之法,成日流連于秦樓楚館之中,惹得林姑娘傷透了心,這才受不住出門去靈谷寺走走,不想至今未歸。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已經決定了,等林姑娘回來了,我便離開金陵,再也不回來了,隻願他們倆白頭到老……”
花逐月沒有放過龍嘯雲任何一丁點的舉動,不過她并非是那些少經世事的小姑娘,當即就冷笑道:“隻聽你這一番話,我就替小李探花不值,原來一切都是他的錯,不該太講義氣左右爲難,更不該爲了兄弟而故意冷落未婚妻,想要将未婚妻讓給兄弟。”
老管家更是氣得臉都白了,“姓龍的,若非是你故意诓騙我們少爺,他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來嗎?我們李家本來一切都好好兒的,可是自從你來了,就搞得李園上下不得安甯,你,你還敢颠倒黑白,将一切不是都推在我們少爺身上,你還是不是人?老鐵,老鐵,你還快将這個無恥之徒給趕出去!”
鐵傳甲沒有出來應聲,應是和家丁們一起外出尋人去了。
“我來替老管家你趕人好了。”花逐月聽老管家說完,當即站了出來,冷冷地看着龍嘯雲道:“姓龍的,你是自己乖乖離開呢還是要我動手趕你出去?”
龍嘯雲并不以爲花逐月的功夫有多高,又不将老管家一個下人放在眼裏,隻是依舊擺着一副痛苦、悔恨等等情緒交織的臉哀聲歎語。
花逐月正要動手,卻看見一個小厮捧着一封書信和一本小冊子匆匆進來了,“老管家,有表小姐的消息了。城西一個菜農婆婆送來了這個,說是表小姐托她送來李園,說你會給二兩銀子作爲送信之資。”
李老管家大喜過望,花逐月卻是留意到龍嘯雲神色一松後忽又一變,雖隻短短一瞬,卻讓她明白這個龍嘯雲之前說的隻怕是真假參半,對林詩音有情不假,但是要說到爲了她病入膏肓,隻怕是假的了。
“這,表小姐竟是回滄州了,可滄州林家早就沒有人啊。這一路山遠水長的,隻有一個小鈴铛陪着,這,這怎麽能行?”李老管家急得不行,忙吩咐小厮去傳信給李家的下人,向北上的官道、小道尋去。
龍嘯雲聽得林詩音隻帶着一個小丫鬟離了金陵城往滄州而去,沒用花逐月趕人,自己跑了。
花逐月心中一動,看向老管家,“林姐姐真的往滄州而去了?”
老管家收起焦急之色,歎息了一聲,看着花逐月的目光格外地慈和,“表小姐來李園的時候才六歲大,這十幾年裏我看着她長大,真真是我見過的最爲溫柔娴淑的姑娘,本來我以爲她和我們二少爺青梅竹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在才發覺我們二少爺配不上她。她确實是往滄州而去,不過,卻是跟西門吹雪一道。我雖隻是個官家,且也聽說過這位西門莊主的名聲,有他在,龍嘯雲就算追上了人,也讨不到什麽便宜的。”
花逐月聞言詫異極了,根本想象不出西門吹雪那個大冰塊兒同林詩音走在一起的樣子。沒注意老管家手裏那部名爲“蓮花寶鑒”的冊子,她腳步飄忽地出了李園,正好撞見一身酒氣的李尋歡匆匆回來。
花逐月見李尋歡眼中焦急之色絲毫不假,可一身酒氣加上脂粉氣卻讓人退步三尺。她心中頓時生出一個念頭來:若是一路之上西門吹雪和林詩音能夠相處後生出感情來就好了,西門吹雪再冷也比李尋歡這樣子的傻瓜強。
花逐月看見花滿樓和原随雲後,忙說了情況。
花滿樓笑道:“西門瞧着冷漠,卻也是個人,有血有肉且比一般人還高傲的人,甚至可以爲了不認識的人千裏追殺兇手。隻怕是林姑娘主仆兩人碰到什麽麻煩,恰好被西門撞上了,他就幹脆好人做到底,一起北上了。”
原随雲也道:“有西門莊主插手,相信林姑娘不會有什麽意外了,你也該放心了。”
花逐月卻是趁着花滿樓沒注意,悄悄湊近原随雲低聲道:“你說林姑娘和西門吹雪有沒有可能在一起呀?林姐姐特别漂亮溫柔,正好可以讓西門吹雪不那麽冷了。”
原随雲笑了笑,伸手摸了下花逐月的額發,感情這種事情誰人能說得準呢。
蘇北官道外一處村落中的草房之中,西門吹雪依舊穿着他那标志性的白色衣衫,隻是眉眼在夕陽的映照下不見冷漠反隻是顯得過分平靜而已,他看着村人結伴從田間歸來,看着他們疲憊卻滿含笑意的臉頰和雙眼,直到天色暗淡他才回了借宿的屋中。
堂屋之中油燈已經點燃,昏黃的燈光下,西門吹雪的目光落在林詩音手中的托盤中後,眉頭略動,好似有兩分訝色。他一開始從一處山神廟中救了這林姑娘和她那叫做小鈴铛的丫鬟時,知道這是一個和江湖俠女們決然不同的女孩子,她長于詩書之家,自幼所學的乃是琴棋書畫。可是她又有着江湖女子一樣的烈性,甯願自殺也不願受辱,可是在丫鬟受傷後,卻還是哭泣說回李園,哪怕被表哥送與了别人也無所謂了。
西門吹雪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明明纖弱異常,卻又那麽的強大。他出手殺了那些山賊,救了她和她的丫鬟,本想送她們主仆歸家的,可她們說她們沒有家,她們想要回故鄉滄州。
從小鈴铛的口中得知了林詩音愁容的緣由,也更加看出了哪怕她外表孱弱,内心卻并不輸人,甚至比許多男子還要強三分。大概是因爲這個,他竟說出順路送兩人回滄州。他自己也很驚訝,但是見她欣喜的眉眼和柔聲的道謝時,他心裏卻生出了一份歡欣來。
西門吹雪看得出小鈴铛那個丫頭一身蠻力,但是對做菜縫衣等活是不在行的,這三菜一湯,應該是林詩音自己動手做的,才會用簡單的農家食材做出了三分精緻來。
西門吹雪看了那飯菜片刻,才看向她道:“你不必做這些的。可以給銀子讓這家婦人來做。”他說着眉頭微微皺起,“莫非是你身上沒有銀錢了?”
“隻是我覺得西門公子大概吃不慣農家婦人做的飯菜,所以才想做幾個小菜,再者,我也想表達一下對西門公子的謝意的。若非您出手相助,隻怕小鈴铛會沒命,而我也不知會如何了。”說到這裏,林詩音眉眼中盡是感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