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熱愛生活,他就像春天裏最溫暖的和風,可是他竟然稱西門吹雪爲朋友,這樣脾性大爲迥異的兩人能做朋友,也許是因爲西門吹雪除了冷傲這一點外,那就是純粹了。
西門吹雪神色淡然地聽着花滿樓介紹花家才尋回來沒幾日的八小姐,以及八小姐的好友原随雲。目光最後落在了原随雲身上,良久他突然問道:“你練劍嗎?”
原随雲奇異地從西門吹雪身上感受到與獨孤求敗很相似的氣場——對劍道的執着與追求。哪怕他渾身冷冰冰的,原随雲卻并不覺得他讨厭。他笑道:“我練劍,可是和你是不一樣的。劍于我而言,隻是修習武功的一種。我不是劍客,也做不到誠于劍。”
西門吹雪的雙眸難得有冰雪消融的迹象,他點了點頭道:“可惜了。你若是專心于劍,當可與我一戰。”
花滿樓心裏頓時動容,他知道西門吹雪的劍術之高,便是陸小鳳也不敢有把握能夠擋得住西門吹雪的劍招。原随雲年不及弱冠,就能得這樣的修爲,難怪小妹常常說他厲害了。
抛開思緒,花滿樓請了西門吹雪坐下,鄭重謝過了他,方說出了請他來的原因。“小妹和随雲帶回了寒玉髓,但是到底能否用上,卻得名醫來先行診斷。”
西門吹雪的醫術在他不多的朋友中并不是秘密,他看向原随雲拿出的溫玉瓶,卻是先給花滿樓搭起脈來。片刻後放開手道:“如果是真的千年寒玉髓,倒是可以一試。”
花逐月聽到這話頓時松了屏住的呼吸,笑了,也不管西門吹雪的冷冰臉,直接問道:“西門公子,既然可以一試,那什麽時候開始呢?”
西門吹雪沉吟片刻道:“今夜子時最好,三個時辰之後,是否有效便見分曉。需要準備的東西,現在開始準備好,子時前我再過來。”
西門吹雪說完,看了原随雲喝花逐月,轉身就離去了。
花逐月癟了癟嘴道:“七哥,你怎麽會與他成爲朋友的?他這性格真是太冷了。”
花滿樓笑道:“七哥與他算不得至交,不過西門是一個極爲純粹的人,不,應該說是一個純粹的劍客。我聽陸小鳳說西門常年喜歡穿白衣,而他也如那身白衣一般吧。等你們與他多接觸幾回就知道了。”
花逐月忙搖了搖手:“算啦,他是什麽樣的人和我們沒多打關系的。我和随雲去準備晚上要用的東西,七哥,我們先走了。”
花滿樓聽着花逐月拉着原随雲離開,才笑朝着屋頂上說句:“陸小鳳,來我家中何必藏頭露尾的?我猜西門應該也是知道你躲在屋頂上的。怎麽,怕我娘還是哪個嫂嫂給你介紹姑娘?”
陸小鳳披着大紅色的披風從窗外泥鳅一般地滑進了屋中,端起桌上的茶水壺,也不管那杯子是誰用過的,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完了,才歎道:“花滿樓,我這也是沒辦法啊!你難道是想要我做你的妹夫?我可不想喊你的大哥的。”
花滿樓一怔,随即笑道:“陸小鳳你在說夢話嗎?小妹和原随雲之間如何相處的,你是見到了。别說小妹不答應,隻怕第一個和你動手的就是原随雲了。那小子可不像表面上那樣溫文爾雅的。再說了,你紅顔知己遍天下,沒有了原随雲,我也不會同意你做我妹夫的。”
陸小鳳頓時驚訝道:“莫非你還不知外頭的消息?如今不知多少人湧上杭州來,說是給令尊祝壽,但私底下都在說來你們家招婿的。”
花滿樓隻一想就猜到了原因,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搖頭道:“我爹娘他們也真是,他們不想小妹離開家遠嫁,竟想出了這樣一個主意。”
陸小鳳随口道:“你爹娘也是舍不得你妹妹嘛……不對啊,”他臉上突然露出不解來,“原随雲是哪裏人?花小妹和他在一起怎麽說是遠嫁?”
陸小鳳可以說是花滿樓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知己,是他絕對不會懷疑的人,沉吟片刻,就将花逐月十來年的經曆和原随雲的來曆全都告訴給了陸小鳳。哪怕陸小鳳見多識廣,此時也驚訝得張大了嘴,半天才回了神。
他點頭道:“難怪你爹娘不願意花小妹與原随雲在一起了……”他腦中突然閃過什麽,神色一整,沉聲與花滿樓道:“花小妹自從認識原随雲之後,去的世界多是和原随雲在一起,時間有長有短。這次能夠回家也是突然回來的。難保什麽時候,他們倆又突然消失了……”
花滿樓一愣,想到陸小鳳說到的可能,臉上常年的微笑也不見了,“若是這樣,我爹娘若執意要爲小妹招婿,純粹是害了别人,還讓原随雲和小妹之間生了間隙。陸小鳳,謝謝你,幸好你提醒了我,我這就去尋我爹娘,他們真是被小妹歸家的喜悅弄得失了從容了。”
看着花滿樓去了,陸小鳳才搖頭歎息,花滿樓這次的麻煩可不是他陸小鳳能夠插手解決的了。“不過花小妹和原随雲的經曆,倒是有趣。”他摸了摸下巴,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聽他們說說呢。
卻說另一邊的花老爺和花夫人聽了花滿樓的話後,頓時雙眼發直坐倒在圈椅之上,半晌花夫人突然站起身來,舉着袖子抹着眼淚道:“我這就去靈隐寺尋主持方丈,說不定有法子讓你妹妹不再突然消失了。”
花老爺卻是拉住了花夫人,“若是方丈有法子,當年也就不會算不出小八身在何處了。這事兒不能鬧出去!若是被有心人鬧出去了,會怎麽看小八?隻怕會将她當做妖邪,再不就是利用她以達到目的。”
花老爺能将花家發揚光大,并養出幾個不凡的兒子來,心智自然不差的。立刻看出了其中的問題,他當即對着花滿樓道:“招婿的消息既發出去了也就不收回了,你去告訴姓原的小子,讓他有個準備,到時候我們當着衆人的面許了他,再給他安上一個海外世家的身份,起碼能擋住大半的猜測和流言蜚語了。”
花老爺随即又想起了什麽,叮囑花滿樓和花夫人道:“小八這經曆,不要再說與其他人知道了,家裏就我們三人知道就行了。對了還得給你二哥去封信叮囑一番,他這些年得失心漸重,我擔心他說給了那一位知道就糟糕了。”
花滿樓想到二哥花汀州這幾年的言行,也得承認花老爺說得對,溫聲安慰了兩老好一會兒,又陪着兩老一道吃了晚膳擦回了房。此時他的房中的桌邊圍坐着西門吹雪、陸小鳳、原随雲和花逐月,氣氛有些詭異。
花逐月一看花滿樓回來了,忙拉着他表示對陸小鳳的不滿,“七哥,咱們請西門莊主來明明是爲了你的眼睛,他居然說西門莊主南下是動了凡心。真是太讓人生氣了。”
若非是子時就要給花滿樓治療眼睛,哪怕知道陸小鳳是開玩笑的,她和原随雲肯定會動手的,讓他知道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花滿樓不滿地“看向”陸小鳳,“陸小鳳,你真是幼稚!逗小妹和原随雲很好玩嗎?下次他們倆真生氣了和你動手,可别說我這個朋友不站在你那邊啊。”
陸小鳳忙笑道:“好,我道歉,我道歉。”
花逐月卻不想理他,冷哼了一聲走到原随雲身邊坐下。原随雲笑了笑握住了她的一隻手。看向陸小鳳的目光很冷淡,“陸大俠,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陸小鳳一怔,笑着點了點頭,心裏卻是對原随雲功夫的高低更好奇了。
西門吹雪一直沒有說話,而是端着一隻杯子緩緩地喝着白水,好似周遭的事情全然與他無關一般。直到離子時還差一刻鍾之時,他才放下杯子,起身道:“開始吧。”
陸小鳳起身走到門外,跳上屋檐守着。屋中花滿樓盤腿坐在了榻上,花逐月和原随雲站得三步遠,西門吹雪手指如風,動作利落地點在花滿樓周身大穴之上。
而這也是爲何不能請一般大夫非得要有武功弟子大夫的緣由了。不同于當初花逐月用一陽指爲原随雲驅火毒,要使寒玉髓生效,必須用内力将之逼至雙眼四周經脈之中,不能有絲毫的停頓,内力稍差都不行。
花滿樓臉色蒼白,覺得多年沒有感覺的眼睛四周先是淺痛,随即卻似刺骨的痛感,雙眼也好似被火在燎燒,随即又像被冰凍住一般,就在這樣的冷熱交替之中,痛感慢慢消失,而十多年的黑暗中好似多了一絲光亮,點點的光亮慢慢連在一起變成一片,他模糊地看着,半晌才出聲道:“那,那是搖曳的燭光嗎?”
西門吹雪早就收了掌,他沒有花逐月的喜極而泣,他看了眼原随雲手中的燭台,淡然道:“是,看來是有效果了。你最好先适應光線吧。”說完,就離去了。
“西門,怎麽樣?”陸小鳳從屋檐上跳下,關切地問道,不待西門吹雪回答,他便聽見了屋中花逐月高興的聲音以及花滿樓雖竭力平靜但聽得出其中歡欣的話語,不禁伸了個懶腰,笑道:“可真是個好消息啊!我得先回去修修我的四條眉毛了。”
西門吹雪看着翻身消失的紅色身影,抿了抿走了。不過次日起時,觀察力一流的原随雲發覺西門吹雪的發帶好似換了一根。再看向好似修過面的陸小鳳,他不由得笑了笑,朋友麽?
原随雲沒有過朋友,也不覺得羨慕,隻因聽到了花逐月銀鈴般的笑聲,偏頭看去,就見花逐月正在給花滿樓眼睛上系紗帶,他想起花滿樓說的花老爺的打算,笑容更加溫柔了。
花滿樓的雙眼看得見了!對于花家上下而言,是堪比八小姐找到的大消息,花老爺和花夫人聽到這個消息後,一點兒也不像快六十的老人,兩老竟是跑到了花滿樓的院子裏,看見雙眼上蒙着紗帶的小兒子,花老爺和花夫人頓住了腳才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七童,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能看到了?能看到娘了嗎?”花夫人顫着聲音看着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小兒子道。
花滿樓點了點頭,他伸手握住了花夫人的手,聲音一如從前的溫暖,“娘你今日,穿的是紫色?不對,紫紅色的衣衫。”
花夫人當即轉身抓着花老爺的手又哭又笑道:“老爺,聽到嗎?我們七童看得見了,看得見了!”
花老爺也是雙眼發紅,他伸手拍了拍妻子,才看向兒子的雙眼,“真的好了?這,爲何還要蒙着雙眼,”
花逐月與兩老說了原因,末了才道:“七哥的眼睛雖好了,但是短時間内不能見強光,不過過了一兩個月應該就和常人的眼力差不多了。這一切都要感謝随雲呢,随雲找到的寒玉髓,七哥的眼睛才能好。爹,娘,你們說該不該謝謝随雲?我和他說過之後,他就一直想着幫我找到寒玉髓的。”她對原随雲眨了眨了眼,這樣一來,爹娘也就不會太反對了
原随雲忍着笑,面上卻是謙虛了好幾句,還拉着西門吹雪出來,“幸好西門莊主的醫術和功力高超,寒玉髓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功效來。晚輩所作的,都是應該的,因爲我答應過逐月的。”
花老爺神色複雜地看着原随雲,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認,原随雲确實是最好的女婿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