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兩日到了荥陽,見許多江湖人出沒,便也入了城進了最好的客棧要了兩間上房,稍作休息後,才尋了店小二打聽,才知這些江湖人士紛紛趕至荥陽,是聚賢莊要召開英雄大會。
“……說是什麽慕容假死殺了許多人……咱們荥陽城裏最最讓人稱道的就是遊家兩位莊主了,他們啊好客大方,和許多江湖豪傑都是朋友,聲望可高了,便是官府中人也不敢找他們麻煩呢。哎,小的曾也想賣身進遊府去做個家丁也好,可惜資質不好他們沒收,隻得在這兒做個跑堂的啦。”
逐月給了店小二一塊碎銀打賞,笑道:“小二哥好好幹,說不定再過幾年小二哥就能做到掌櫃啦。”打發了店小二離開,逐月攏了下狐裘吐出一口白氣來,對桌邊煮茶的原随雲道:“想不到慕容博假死的消息傳出後,竟引來這些變故。隻是怎麽還扯着喬峰身上去了?”她搖了搖頭,“人們常說什麽江湖公道,我看呀,這個江湖裏頭,根本沒什麽公道可言,一個個都傻頭傻腦的。”
原随雲端了茶盞遞與逐月道:“先喝口茶吧。”他自己握着一隻茶盞聞着茶香,“明眼人其實都明白這個道理的,所謂的公道也不過是強者爲尊罷了。你還記得楚留香吧,所以他雖是個強盜,卻讓許多人尊敬,并不是因爲他的武功高強,而是因爲他在追求所謂的公道。”
逐月喝了好幾口暖暖的茶湯,贊歎道:“随雲你煮的茶越來越好喝了。以後我們沒銀子用,你都可以去茶肆做個茶博士啦。”她放下茶盞,想起楚留香,點頭道:“你這樣一說我才恍然呢,楚留香确實是呢。說到他,我便想起了無花,不知無争山莊如何了,咱們離開了這麽久,老莊主定很着急挂念你……”
原随雲看着茶碗裏琥珀色的茶湯,神色有片刻的怔然,瞬間就回神,眉眼間隻略帶一絲怅然,“家父那麽多年都撐過來了,想來這短短的時日,也不會讓他如何爲難的。”
逐月暗罵自己說話不小心,明知暫時回不去還說這些招他難受。忙坐起拉着原随雲的胳膊笑道:“是我的不是,晚上我陪你過招權當我賠罪啦。”
原随雲心裏暗笑,伸手摸了摸逐月的頭發,笑道:“我們過招還少了麽?今天晚上繼續練功兩個時辰,明日我們去逛逛信陽城。”
逐月聞言笑彎了眼,嘴裏卻是故意道:“其實随雲你也想去逛逛的,對吧?”
第二日很快就到了,陽光明媚,雖有寒風拂過,然絲毫不影響結伴上街的原随雲和花逐月的好心情。直到走到了聚賢莊附近的街道時,好心情才被粗莽的江湖人給影響了。
聚賢莊前好似過年一般熱鬧,來人絡繹不絕,兩個中年男子,一個穿着绛紫色的杭綢長袍,一個穿着竹青色斜紋長袍,腰纏金線寬帶,正在熱情地迎客,不像武林中人,反倒更像鄉紳地主。
原随雲和花逐月兩人本就長相出衆,一身穿着雖不是富貴王孫的打扮,卻也不是深井小民可比的,自然被聚賢莊的人看見了,也給迎了進去。
原随雲和花逐月兩人被仆從引至了一大廳外的小花廳裏頭落座,兩人一看桌上落座之人,俱都是衣飾華貴的年輕人,不禁對視一笑,想來這聚賢莊的人将他們兩人也當成了某些武林人士家的後輩了。
其中一穿着紅色大氅頭戴玉冠的青年,見到逐月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之色來,用力一收手中把玩着一柄折扇,抱拳笑道:“在下乃是濟南煙霞山莊的吳緻敏,不知兩位如何稱呼呢?”
其他人聽得吳緻敏的話紛紛看了過來,逐月看了原随雲一眼,眨了眨眼後徑自用着茶水不作聲。原随雲心裏暗自失笑,目光淡然地掃過幾個年輕人,點點頭道:“我姓原名随雲,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子花姑娘。”随即不再多言。
他這态度自然讓素來被人吹捧的幾人不忿了,尤其是那個吳緻敏,雖是與身邊的人說話,卻斜着眼睛盯着原随雲和花逐月。
“坦之兄弟啊,我說你伯父和你父親實在是太過大方好客了,也不仔細打聽清楚人的身份,就都往家裏請。咱們的父兄都是江湖中有名的英雄豪傑,你們可有聽說過哪家是姓原沒有呀?”
幾個青年随着這人附和,他們見原随雲和花逐月隻顧着低語飲茶,全然不将他們幾人放在眼中,不由得聒噪得更加厲害了。
遊坦之素來不喜習武,胸無大志,無論父兄如何督促,也終不成器,終日裏就和吳緻敏這等“纨绔”之人嬉戲玩耍,今日還是他求得兄長同意,才讓他得了這小廳,招待他的“好友”。
遊坦之卻暗道:若是這兩人是伯父和爹爹請來的客人,冒犯了他們定會惹來伯父和爹爹的責罵。不如自己從中說和一二。便笑道:“緻敏兄,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何必太計較些許小事呢?不如讓這位原公子請大家喝杯茶賠個禮,便算啦。今日可是我伯父和爹爹相邀天下英雄共商大事的日子,我們這些小輩鬧出事來被長輩們知曉了,可不大好呢。”
花逐月不禁看了這位聚賢莊的小少爺一眼,竟好意思讓随雲賠禮道歉?她不禁對着原随雲偷笑起來。
原随雲本不想和這些人計較,可這些人叽叽歪歪着實惹人厭煩。再看逐月調皮的樣子,不禁也笑了笑。擡眼掃過衆人,“遊少俠的話,原某聽在耳中,也好,我便請諸位喝杯茶吧。”右手卻是緩緩按在桌上,隻見幾人面前的茶碗都飛了起來,又懸空停在幾人嘴前五寸處!
吳緻敏等人被這一手驚得反應不過來,直到原随雲冷哼了一聲,“想必是茶湯不合諸位的口味了,那便倒了吧。”他擡了右掌收了力,幾隻茶杯“啪嗒”一聲墜落,茶水濺在衆人的衣服上,卻無人敢說一個字了。遊坦之更是心中大驚,這個人居然和伯父、爹爹的功夫相當,怎麽被人引來小廳的?他心裏暗自慶幸之前不算冒犯了原随雲和花逐月。
有下仆聽到動靜,忙喚人清掃碎片換了新的茶盞,卻一句多餘的話也不問,可見聚賢莊比一般的江湖人的莊院強了些的。
一手将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給震住了,原随雲和花逐月兩人隻覺得耳根子都清淨了,反倒将外頭人的議論聽得見了。恰在此時,遊家兩位莊主親自引着一群人進來,他們也好奇地看過去什麽人讓主人家親自相迎的。
能得遊氏兄弟親自相迎的人,身份自然是極爲不凡的,爲首一人衣着貴而不俗,雖人過中年卻依舊相貌俊雅,可見年輕之時定然是位美男子的。那人正是大理國的皇太弟,鎮南王段正淳。他身後跟着一身材纖合有度容貌秀美卻故作男裝打扮的女子,女子手裏還牽着個穿着紫色衣衫的美貌小姑娘,再後頭則是段正淳手下的幾個家臣。
原随雲和花逐月聽得人說了當前那中年男人的身份,雖略感詫異,卻隻當看了份熱鬧。吳緻敏幾人隻敢小聲嘀咕着,無人注意遊坦之瞧見紫衣小姑娘時,雙頰如火燒如墜夢中的神色,他不顧吳緻敏等“朋友”,偷偷溜出了小廳。
“竟是大理段王爺到了,看來那慕容博是真的活着了?”
“是啊,你們說少林會不會有人來?”
“啊!是慕容複啊,他怎麽來了?他爹爹假死作惡,他豈能不知?”
“說不定人家真不知道呢。”
“少林寺的玄難大師來了!怎麽不見丐幫來人?”
“丐幫弟子哪裏還有臉來?他們的副幫主被個女人和長老給暗害了,幫主又是個契丹人。”
……
衆人議論紛紛,原随雲和花逐月瞧着有些不解了,慕容複竟然來了聚賢莊,莫非他這個做兒子的都不相信慕容博活着?
既是英雄大會,當然不是來喝酒吃肉的。待得少林寺的玄難大師到後,大會便開始了。
“諸位英雄好漢,今日邀大家前來,便是因爲武林中近來發生的一些大事,少林寺的玄悲大師在陸涼州的身戒寺中,被惡賊殺害,死因乃是大師的絕技‘大韋陀杵’,再有青城派的掌門司馬衛死于青城派的破月錐下,再有譚婆、趙錢孫以及智光大師之死,近日少林寺中傳來消息,玄苦大師也被人暗算身亡。這些人無一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前輩,暗算他們攪得江湖大亂,可見其人野心不小。”
聚賢莊的大莊主遊駒說完,二莊主遊骥抱拳接過話頭揚聲道:“本來江湖中人都疑惑猜測是不是慕容氏所爲,但後來慕容複少俠親上少林寺解釋,且大家也都相信慕容少俠的爲人,故而放下了對慕容家的疑心。直到前些時日,譚婆遇害,譚公親眼所見出手之人是本該死去十多年的慕容博!由此可見,自玄悲大師起的一樁樁血案,都是慕容博所爲。這等狼子野心之人,若不找出殺了,江湖中必将被他攪得天翻地覆。”
遊氏兩兄弟這番話說得許多江湖人中轟然叫喊,不一會兒矛頭便直指向慕容複一行人了。
“非也,非也。”包不同搖頭晃腦地大聲說道,好似看群傻瓜樣地看着衆人,“你們想要将這些血案算在我家老主人的頭上,也得先證明我家老主人還活着吧?隻憑譚公一人所言,豈能當真?再說了譚公如今也被人殺了。照我說,不過是那真兇故意将髒水潑到慕容家的頭上。”
一身錦袍綏帶的慕容複站起身,他先朝玄難幾個武林前輩行禮後府,方揚聲道:“家父若還健在,在下作爲人子卻從來見過呢?還有,家父生前便與諸多前輩交好,他如同兩位遊莊主一樣,豪氣而仗義,待家母和在下也是極好的。然他若假死,怎麽可能眼見家母因思念他而染病身亡?又豈能眼見在下十多年無父親教養?諸位英雄好漢也大多有家有舍,設身處地一想,在下所言是否有理?”
慕容複一席話說得在場的大多數人都疑慮起來:難不成慕容博真的死了?
原随雲和花逐月也将慕容複的一席話聽得分明,他看了眼貴公子樣的慕容複眼,偏頭低聲與花逐月道:“這個慕容複好厲害的口舌!看樣子,他是想将所有的事情推脫得一幹二淨,然後找個人來背黑鍋。隻是那替死鬼得夠分量才成……”原随雲敲了敲桌子,突然看向逐月,“被他擇定的倒黴鬼不會是喬峰吧?”
逐月一驚,不禁蹙起了眉頭,喬峰還真是最好的替死鬼人選。隻是她和喬峰畢竟有些許的交情,且喬峰确實是個豪氣幹雲的漢子。
想到此處,她不禁爲喬峰有些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