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又搖頭與花逐月道:“所謂以毒攻毒不過是江湖訛傳而已,無忌孩兒和原公子雖中截然相反的兩種毒,但難以通過彼此來解了毒。”
花逐月聽得此話很有些失落,扯出笑容來道:“倒是我多想了。”正好那船家女兒周芷若小姑娘已經喂了張無忌吃完了飯,她便伸指替他把脈,果真如張三豐所說,無忌這孩兒果真如他所言,寒毒深入五髒六腑之中,若非張真人封住了經脈大穴,小孩兒早就沒命了。
她拿原随雲身上的火毒無法,如今拿無忌這小孩兒身上的寒毒也沒有辦法。心裏煩悶,想了想拿出了裝着九花玉露丸的小瓶子,倒出了僅剩下的四顆丸子,與張三豐道:“這是桃花島獨有的九花玉露丸,雖無法接解毒,卻于無忌的身體有好處。”
張三豐是聽過“九花玉露”丸的,他點了點頭,無忌方低聲謝過花逐月,接過藥丸吃了。
待夜色稍深,常遇春受了傷,張無忌中毒了年紀又小,周芷若一個小女孩才失了唯一的親人,熬不住夜都睡熟了。張三豐和原随雲、花逐月兩人一道上了岸。
“張真人,不知你可曾見過黃蓉女俠和峨嵋派的祖師郭襄呢?”花逐月提着一柄燈籠,同原随雲在岸邊的林間站定,才轉身問道。
張三豐想起故人,神色有些怅然,“老道少年時期有幸識得郭襄女俠,倒是無緣拜見黃蓉女俠。也曾聽郭襄女俠說起過,桃花島一脈除了黃蓉女俠外,另有大勝關陸家一脈,桃花島程英女俠一脈。不知花姑娘師承哪一脈呢?”
花逐月搖頭,微笑道:“陸家一脈,應該是傳自陸乘風一系。至于這位程英女俠,想來是黃島主後來收的弟子了。不瞞張真人,我與随雲并非此間中人,家師黃藥師。”
張三豐年歲愈長,愈發感念天人時空的奧妙,聽花逐月這樣講也不曾露出懷疑之色來,隻是要說真相信花逐月的話,也不盡然。
原随雲走出兩步,朗聲道:“張真人,我将使的一套功夫,正是武當成名絕技,可并非張真人所在的武當派功夫。但請一觀。”
原随雲話音一落,大袖揮動,“流雲飛袖”已行雲流水使開。片刻後,原随雲站定,張三豐才撫着雪白的長須點頭道:“莫非在原公子所在的時空裏,原公子和武當派有些淵源了。你方才所使的武功頗有些流雲閑适之意,原公子天資聰慧,隻要潛心修煉,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張三豐這番話算是評價極高的,不過對眼前這對少年男女,少年武功雖好,他卻更喜歡嬌俏靈動的少女,也許是因她那雙清澈如泉的雙眼讓他想起少室山下初相遇的那個潇灑的少女?
花逐月笑了兩聲,她與有榮焉地道:“不說将來,現在的随雲就很厲害呀。我離開之前,我師父說我隻要不在江湖一流高手面前逞強,在年輕一輩之中還算不錯的。可是在随雲面前,我就過不幾招。張真人,我就不在你面前使我桃花島的武功啦。我和随雲今夜擾你休息最重要的,是想要打聽家師和蓉兒,啊,就是郭襄女俠母親後來的事情,郭襄之事也可說說的。之前我們聽到最多的是屠龍刀、謝遜明教的事兒。”
張三豐哈哈一笑道:“隻是聽老道說江湖舊事,不必這般客套,咱們坐下說。”竟是不拘小節,幹脆地盤腿坐在地上了。
花逐月嘻嘻一笑,也拉着原随雲坐了下來。
張三豐适才開口說了黃蓉郭靖成婚後的武林大事,當然重點是圍繞着郭黃兩人展開了,雖未有細節,但大體事件都沒有落下,“……俠之大者,爲國爲民。至今江湖中也未有人能有郭靖大俠這般胸襟,後來的神雕大俠楊過,雖則武功驚豔絕世,但相較而言,俠之一字卻遠遠不及郭靖大俠。乃至黃蓉女俠,夫唱婦随也罷了,同舟共濟也好,三十載相伴,最後随着郭大俠殉襄陽城而亡,也未嘗不是她那時的心願……”
原随雲聽得郭靖黃蓉殉城而亡,神色隻微微一動,心裏卻暗道,這郭靖當真是迂腐不堪,誠然他無愧“俠”之一字,然卻連妻子兒女都一并與襄陽城破而亡,當真是愚不可及。武功蓋世之人,兵亂之時逃出性命,未嘗沒有東山再起之時,一城一地之失就丢了性命,不過空留後人感慨罷了。
花逐月卻是聽的眼淚汪汪的,她想象不出來少年時代那般機靈可愛的黃蓉在爲人陪着夫婿守着一座城池三十年,最後又殉城而亡的結局。
張三豐雖在說舊事,也将原随雲和花逐月兩人的動靜看在眼中,于是就更喜花逐月的心性了。
“相傳在城破之前,郭大俠夫妻将神雕大俠楊過所贈的玄鐵重劍融化鍛造,便是如今引得江湖紛争不止的倚天劍和屠龍刀。并按男女之别将倚天劍授予次女郭襄,屠龍刀則授予小兒子郭破虜。誰知在襄陽城破時,郭破虜将軍走避不及,重傷身死,屠龍刀從此之後便遺失了。家破人亡之後,郭襄女俠走遍中原尋訪神雕大俠夫妻的蹤迹,其間宋亡元替,不知經曆了多少人事滄桑變故,就在她四十歲那年,突然頓悟紅塵,在峨嵋山頂剃度出家,創武林之中峨嵋一派。而倚天劍和黃蓉女俠留與郭襄女俠的玄鐵指環,便成爲了峨嵋派掌門的信物。”
原随雲這才明白,所謂的“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号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争鋒?”這六句話,并非是指刀劍之利,而是這兩神兵利器之中藏有郭靖黃蓉夫妻倆的武學秘訣了。他敲了敲手指,若有機會,尋來刀劍研究一番也無不可的。
花逐月卻鼓着臉頰對峨嵋派子弟相當不滿,“我猜蓉兒當初留下屠龍刀和倚天劍絕對不是讓人去争奪什麽武林至尊之位的,應該是刀劍關系複國抗元大業的秘密才對。郭襄是蓉兒的女兒,難道就沒設法去尋找屠龍刀繼承她父母的遺志嗎?就算她不行,也該尋得有機緣有能力之人,将刀劍中的秘密告知呀。隻看峨嵋掌門滅絕那老尼姑,我就覺得别扭,這都是什麽人啊?不但收進門牆,還做了掌門!”
張三豐先是一怔,随後歎息道:“這麽多年,老道隻聽說着無數人争奪屠龍刀而丢了性命,便是老道的四弟子俞岱岩的傷,五弟子張翠山夫妻的自刎,都和屠龍刀有關,老道心裏頭未嘗沒有拐過郭靖大俠夫妻,怎麽留下這等禍害江湖之物來。今日聽花小友這話,倒是讓老道明透了許多。世人應該是都誤解了郭大俠夫妻啊!”
随即張三豐又有些遺憾:“老道相信兩位小友的神奇來曆,不過峨嵋派的滅絕師太肯定不會相信的。滅絕師太雖不是惡人,但性格執拗,雖是出家之人,但卻放不下家仇私恨。她嫡親的兄長早年爲明教的金毛獅王謝遜所殺。而她的師兄,也是她的未婚夫君孤鴻子,與明教的光明左使楊逍約鬥,因不敵對方負氣而亡,她這才心性大變,其後便剃度出家了。說來,這算不得江湖舊事而是滅絕師太的私事,是我多口舌做了回小人。”
原随雲和花逐月聽罷都有些無語,花逐月笑道:“張真人既說與我們倆聽,那就說明這兩件事算不上秘密,估計許多江湖中人都知道的。你不過是告訴下我們罷了,怎麽就成小人了?再說了,按照輩分,我都是滅絕的太/祖師叔,她的事情我自然聽得也說得的。”
花逐月神色一整道:“這些時日我同随雲聽了見了不少,滅絕可不是張真人所說的執拗,反是心胸狹窄是非不分。誠然明教的謝遜殺她兄長,她自去尋謝遜報仇便是了,爲何殺那些反元的義士?郭襄若是在世,肯定被這徒孫給氣死啦。而那因楊逍遷怒明教弟子更是荒唐,孤鴻子比武失敗自己把自己氣死了,首先該怪的不是孤鴻子自己嗎?”
張三豐笑了,難得生出了幾分狹促之心來,“那若是你身邊這位原公子與人比武輸了呢?世間的事隻要身關自身,多少人能擺正态度去看待呢?”
花逐月還未出聲,原随雲先笑道:“張真人說笑了。若是我與人決鬥,自然是有七成把握能赢對方的。若是我真輸了,便保得性命卧薪嘗膽,以求他日再戰。輸不起的人,就不該在江湖上行走。畢竟不是天下第一,又豈能永遠不敗?”
張三豐聽得這話,笑點了點頭,江湖舊事算是說完了。便聽花逐月說起了她的神奇經曆來,當聽得她出生一個時空裏,五歲裏機緣巧合下來了多年前的此時空裏,被桃花島主收做徒弟,也跟着大理的一燈大師學過一段時日,十年後去了原随雲所在的時空裏,一個月後來了這兒?!
“當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啊!”張三豐聽後,驚歎道。“不過花小友這些經曆還是不要四處說了,雖說大多數人不會相信,但就怕有人心生惡念來。”
花逐月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怎會四處說這個?除了随雲,也就告訴張真人你了。”
話到次時,燈籠裏的燭火搖曳了下熄滅了,一彎峨眉月探出了臉給黑夜帶來些許的光明,清風輕輕吹過,樹枝搖曳。甯靜的夜色讓這一老兩少都靜默了。也不知張三豐如何想的,站起身開口道:“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老道一生的武學,說來也就這幾句話罷了。你們看,是否與今夜的景色相合?”
花逐月雖不知張三豐爲何突然說起這個,卻低聲細細與原随雲說起夜景來。原随雲比花逐月的更加敏感兩分,感覺得到張三豐對花逐月多了幾分對晚輩和故交親友的喜愛之意,“莫非是張真人想提點逐月武功?”
原随雲暗示與花逐月聽了,其後三四日裏,花逐月在接觸張三豐之時,果真得了他不少指點,讓她在武功之上确實收益不少。因爲感激張三豐,她對張無忌這小孩兒也更加照顧了。
快到蝴蝶谷時,花逐月聽說張三豐要送周芷若那小女孩子進峨嵋派時,趕緊攔住了。溫柔漂亮懂事的小姑娘,花逐月也很喜歡啊,送給滅絕老尼姑做徒弟太浪費了。
“滅絕師太的爲人真人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時日我碰見過她的徒弟丁敏君,殺起反元義士來眼睛眨也不眨。難道真人想看着周芷若這小姑娘十年後又是一個拿着劍去殺反元義士的姑娘?真人實在不知如何安置她,不如讓她随着無忌那孩子一道進蝴蝶谷先,等常兄弟傷好了尋戶普通人家收養豈不更好?”
張三豐性子豁達,不喜論人長短,但是内心裏也是不喜滅絕師太的性子的。而花逐月所說的結果,确實極有可能。他看了眼一臉茫然眼底有着驚惶的周芷若,歎了下,同意了花逐月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