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婆婆打量了兩人,少年雖病弱卻可稱得上松柏之姿,卓然不凡。而少女更是神清骨秀、眼波流慧,相貌極美,便是頭發淩亂,也不能掩去其嫣然風姿。她心裏猜測兩人的身份,嘴裏問道:“你們倆是什麽人?何方人士?怎麽會出現在冰面上?”
原随雲捏了下花逐月的手,開口道:“晚輩原随雲,這是晚輩的未婚妻子花逐月,晚輩乃是太原人,本是和未婚妻子在松江府的,誰知遇上了仇人,晚輩兩人不敵,昏迷過去,醒來時就在此處了。”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神色慘淡,頗引人多想。
花逐月眨了下還紅腫的雙眼,縮了下鼻翼,頗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還請前輩援手,隻需順道帶我們二人回到岸邊便成了。”
金花婆婆何等人物,她隻是掃了花逐月一眼,目光又落在原随雲的身上。
這對少年男女雖身形狼狽,然姿容不凡,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是世家大族人家的子弟。畢竟太原那邊可沒什麽名門大派,也沒聽說冒出過武林之中的後起之秀。她呵呵笑了兩聲,對原随雲的說辭存了疑惑,最多也就相信兩三成。
心思轉動間,隻見她身形如鬼魅一般抓住了原随雲的一條胳膊,隻一探脈搏便查出原随雲受了内傷,“倒是真受了傷。隻是老婆子從來不做無益的善事,若要我救你們,得看你們能給我什麽好處了。”
原随雲和花逐月本就有心理準備,能出現在茫茫浮冰海面上的老人總不會是什麽一心向善之人的。因此聽到她名言提條件,他們倆倒是心裏一松,花逐月開口問道:“不知前輩想要我們做什麽。隻要晚輩兩人能做到的,一定萬死不辭的。”
金花婆婆拄着拐杖轉身,“老婆子不要你們萬死不辭,現在也未想好要你們做什麽,不過也不急,等到了岸上說不定老婆子我就想到了。”
金花婆婆進了船艙,隻餘阿離小姑娘偏着頭打量着兩人,“你們倆真的不記得怎麽到這兒的?那送你們過來的人可真厲害。我陪着婆婆來這兒好幾回了,雖也遇到些漁夫,但是冰面上的人倒是第一次呢。”
“自然是真的了。”花逐月扶着原随雲,感受到他身體上傳來的滾燙之感,知道他這是發熱了。心裏着急,便軟聲與阿離求道:“前輩既答應幫我們,還請小姑娘帶我們進屋,他受傷頗重,這一身濕衣裳隻怕會染了寒疾上身。”
阿離圓圓的大眼骨轉了兩下,也沒爲難兩人,帶兩人進了一間不大的艙房裏頭,指着簡陋的床鋪道:“隻餘這一間艙房了,你們倆就住這兒吧。”
阿離說完就跑回金花婆婆那兒去了,“婆婆,你真的要送他們倆上岸啊?”
金花婆婆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送他們上岸了?明日一早我們就轉向回靈蛇島去。”
阿離還想說什麽,見金花婆婆閉上了雙眼,就咽下了話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這艘船不大,連着裝着食物用水的倉房在内,也不過六間艙房而已,不多時她就又回到了原随雲和花逐月住的那間門前。
房間之中,花逐月低聲道:“随雲,你冷麽?”原随雲道:“還好。”花逐月想了想,伸手替他除下了濕漉漉的長袍,剩下的中衣還是濕的,她卻有些爲難了,咬着紅唇猶豫了片刻,終究是擔心原随雲的心思占了上風,于是伸手将原随雲身上的中衣也給剝了,隻剩下一條亵褲在身上。
她飛快地抖開被子蓋在原随雲的身上,假裝沒看到那結實的胸膛,道:“你先躺會兒,我将你的衣服晾起來,再去向前輩弄點熱湯或者驅風寒的藥材來。”
原随雲卻伸手抓住了花逐月的手腕,“先别管這些,你去問那小姑娘尋個火盆來,你的衣服也是濕的,再穿下去我怕你也病倒了。”
花逐月感受到原随雲身上的滾燙,既擔心他又浮出一絲絲甜意來,忍不住露出了嫣然笑容來。
“你别擔心我了,我沒受傷,運功一會兒就不會冷了。你快睡會兒,我這就尋火盆去。”
花逐月當然不是真的不冷,其實她也想脫掉濕衣裳鑽進溫暖的被窩裏頭歇會兒。不過眼下的情況當然是不可能的,她隻能坐在床邊讓真氣在周身遊走了兩個周天,又見原随雲的呼吸平緩,她才起身出門。
打開門就看見托腮坐在門前的阿離,花逐月驚了下,滿眼疑惑地看向小姑娘。
“你那未婚夫君是真的關心你的,是嗎?”阿離突然問道。
花逐月心裏奇怪,被個小姑娘問及,臉上露出兩分羞意,卻還是笑道:“他自是真心關心我的。不過小妹妹你問這個做什麽?對了,船上可有火盆熱湯并驅寒的藥材?若是有,還請借些用用。”
阿離繼續追問道:“那他若是以後見了更漂亮的姑娘,就隻對别人好而不對你好,你會怎麽做呢?”
花逐月暗想莫不是這小姑娘的父母親人之間出了移情别戀之人吧?嘴裏卻哼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啊會先好好教訓他們一頓,然後走得遠遠的。”
“爲什麽不殺了他們?是他們錯了對不起你啊!”阿離不滿沉着小臉道。
“隻要他們沒有想過害我的性命,我就不會動手殺他們的。教訓一頓,少條胳膊或者腿什麽的,倒是可行的。在一起本是兩心相悅的,一人變心了還死活要在一塊兒,就太沒意思了。不過我相信随雲是不會喜歡上我之外的姑娘的。”花逐月笑吟吟地道,雙眼亮晶晶的像星星樣閃爍好看。
阿離想起自己的爹爹殷野王和娘親之間的事情,一臉憤恨,偏頭看着花逐月頗有點不滿道:“你居然相信男人的話!哼,我娘說世上大多數的男人都喜歡說謊話騙女孩子。我勸你還是不要幫你的未婚夫君治傷了,不然等他真看上别人了,你就打不過他,如何教訓他呢?”
阿離說話踢了下木闆地面,沉着小臉道:“我們船上沒有準備藥材,火盆和藥湯,你去廚房拿吧。”說完,頗有點蕭瑟地走了。
花逐月搖了搖頭,暗道該是小姑娘的爹爹做了對不起她娘的事了。待花逐月尋了火盆和熱飯食回了艙房,便見原随雲睜開了雙眼。心知他是在陌生的地方難以放下戒備,趕緊出聲道:“是我,我尋來了火盆和一些吃的。”
原随雲就着花逐月的手喝了一杯水又吃了半碗粥後,方低聲道:“逐月,我有種感覺,這裏應該沒有無争山莊,就是不知是不是你家所在了。”
花逐月放下碗筷,坐回床上,将頭斜靠在他的肩頭,霎時之間充滿了柔情密意,低聲道:“我師父早就與我說過的,回家之路不可能一帆風順的。我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了,這到底是哪兒,等我們下了船再去打聽一番好了。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們總在一塊兒的。你不知道,你沒事,我有多歡喜。”
原随雲微微一笑,沒想到此時換來了對方的真情流露。雖這些時日的相處,他隐隐感覺到她對自己含有情意,然終究是第一次聽她直白地說出來。原随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雖然素來清冷自持,究也不能無動于衷,伸手緊緊地抱住了花逐月,甚至還生出此番受傷、流落冰海也不算什麽了。
次日,金花婆婆的船調頭往西南方航行,八日後到達了東海上的一座小島,也是金花婆婆的家靈蛇島。她好似忘記了随手救過的兩個年輕人,最後還是阿離小姑娘帶着原随雲、花逐月去安置的。
“你們就住這兒了,不要到處亂走,這島上各種毒蛇出沒的,小心被蛇咬了。”阿離安排好兩人住的地方,就打算離開。
花逐月打量着屋舍中的布置,實在猜不透金花婆婆的行事作風,“聽阿離說金花婆婆這幾次往北出海都是爲了尋一個叫做冰火島的地方,對了,我還向她打聽過無争山莊、神水宮、無花、楚留香這些人,還向她打聽了杭州花家莊,也不知是她年紀太小沒聽說過,還是這兒真的不是你家所在的世界了。”
原随雲道:“我聽那阿離說話做事,不像是一般的孩子。這兒應該确實不是我家所在之處了。隻是花家莊并非是武林門派,她一個孩子沒聽說也不奇怪。所以等出了靈蛇島,我們再去打探一番好了。至于金花婆婆提出的要求,我們盡力而爲即是。”
不提兩人這邊的商議,幾日時光倏忽而過,原随雲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本以爲金花婆婆還要晾着他們幾日,不想這日才用過早膳,他們就被請去了廳堂。
金花婆婆的目光掃過兩人,心裏卻是暗驚,十幾天而已,這兩人不複初見時的傷病狼狽之态,少年身姿如青松挺拔,雙眼不能視物卻讓人看不出深淺,隻以爲是一介文弱書生。而少女貌美絕倫,靈秀異常,算是她平生所見最爲美麗的的少女了。聽阿離說他們對江湖之事半點也不了解,難道他們倆真的不是武林中人?
“我有一仇人居于蝴蝶谷之中,便是見死不救胡青牛,我如今無暇去中原尋他的晦氣,便将此事托兩位了。隻要兩位替我殺了胡青牛,便算還清了我的恩情。”
原随雲和花逐月自然點頭應是了,花逐月心裏一松,不管如何早點還清人情債也是好的。不過原随雲卻覺得事情不會太簡單,畢竟金花婆婆給他的感覺算是他平生所見功力最深厚之人了,什麽人她不好動手需要他和逐月代勞的?
一切疑問,出了靈蛇島後聽了許多江湖消息,他們才明白金花婆婆的打算。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号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争鋒?那武當張五俠夫妻帶着孩子從海外歸來,謝遜卻是留在了海外島嶼之上。看來金花婆婆行舟海上是爲了找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花逐月歎了口氣,“金花婆婆武功極高,年紀也大了,怎麽也想尋屠龍刀呢?”
原随雲道:“你看張簡齋不也是放不下嗎?江湖中人,幾個不想做武林至尊呢?”
花逐月眨了眨杏眼,背着雙手靠近他耳邊笑道:“所以說,随雲你也想做了?”
原随雲一本正經地點頭道:“恩,想啊。不過我不相信隻靠着一把寶刀就能成爲武林至尊。”
“說得也是。”花逐月點着小下巴道,“不過我真沒想到,無論是那個世界,江湖中永遠都是打打殺殺的,一點兒也不平靜。”
“這就是江湖啊。”原随雲背着雙手,聽着茶肆中歇腳之人說着“明教”、“武當”等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