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伴随着張簡齋的話而來的,是一道強勁的真氣恍若實物般襲來。跟着花逐月出了屋的原随雲神色一變,還不待動作,那邊花逐月身形微微一動,躲過了張簡齋這突然一襲的“彈指神通”。原來她雖昏迷多日身子有些發軟,但是多年的習武本能讓她輕松躲過了,随即她以同樣的一招反擊了回去,隻是她的姿勢更加優美,速度更快罷了。張簡齋沒有避過,“啪”的一聲被打中左腿,當着童兒的面摔在地上。
花逐月才略有點得意的走近,看着頗有些狼狽的張簡齋訝聲道:“這莫非就是張先生了?怎麽摔在地上了?哎,方才看張先生那一下,雖有點兒形似我桃花島的絕技彈指神通,可我竟然避過啦。張先生,你師門和我師門估計沒啥關系了吧?”
張簡齋神色一變,顧不得全身的狼狽,抓着花逐月的衣襟,厲身追問道:“你真是東海桃花島的弟子?你可知桃花島上有一座小亭,其上對聯是何内容?”
原随雲伸手一擋,将張簡齋擋在五步之外,“張先生太激動了,有話還是慢慢說。”
張簡齋無暇理會原随雲,直盯着花逐月道:“當年老夫偶然漂落于一滿是桃花樹的小島之上,那兒的屋舍破敗不堪,應是許多年未有人煙了。我在那島上住了兩年有餘,在一屋舍下的密室内發現了不少東西,殘破的武功秘籍,還算保存良好的有關藥物之書。我本就是大夫,隻覺得收獲甚大,于墳茔處跪拜,自認算得上是桃花島弟子。姑娘最好告知老夫,你和桃花島到底是何關系。”
花逐月正色道:“張先生所說的小亭該是一座八角亭,其上對聯,書着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箫。這首對聯點明了家師畢生武功的精髓。想來張先生也見過了?不知你何時誤入桃花島的?”
花逐月問時隻覺得心兒猛地一沉,若是這個世界還有桃花島,怎麽也不該敗落至此的。師父呢?蓉兒呢?他們出了什麽事嗎出事了麽?
張簡齋強壓住心底的亢奮之情,枯瘦的雙頰難得出現了熱意,他忙道:“三十五年前,那時老夫才剛過而立之年,想出海去幾座海島尋上陸上沒有的草藥,誰知出了事情。在島上兩年多時光,我無聊之際,便研讀了破損的書籍,除了一些保存良好的藥物書籍之外,于武功一道上,習得了彈指神通和旋風掃葉腿法。後來被途徑的漁船所救回到中原,待安穩下來後,我幾次三番雇船出海,卻都沒有再找到個桃花島。三十多年來,還是今日才在姑娘口中聽到了桃花島這三個字。”
“張先生可去了島上的墓穴所在?哪裏是否隻一座墳墓?”花逐月又問道。
張簡齋搖頭道:“島上破爛不堪,除了幾處屋舍勉強還有兩面牆,幾乎全都荒蕪一片,便是桃花林下,也是野草蔓生過人腰際,若非桃花盛開的景色還算不錯,隻怕姑娘說起桃花島來我也不知說的是這個島了。”
随即他頗爲激動地道:“想不到姑娘竟真的來自桃花島。可我瞧姑娘的年紀不過十幾歲,可當初我誤入之時,分明是許久不曾有人生活在島上的……”
花逐月擔心桃花島其後出了什麽變故,有些心煩意亂,便有點不高興,“你以爲我是騙你的?我師傅桃花島主乃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師兄弟師姐妹們也是難得的人才,加上桃花島孤懸海外,便是中原改朝換代也影響不到桃花島。可是這江湖之中從未聽過我師父的大名,張先生你三十多年來也從來沒有尋到了桃花島,那麽隻有一個原因。張先生可曾聽說過晉朝太始年間蓬伯堅誤入仙境的傳說?我猜先生和這位蓬伯堅一樣,誤入了不存在這個世間的桃花島。”
若是一般人大概會說花逐月在胡說八道,可是張簡齋是真的經曆過遍尋桃花島不見之事,至于原随雲,則是經曆過花逐月突然出現卻查不到她的半點兒信息的,兩人立刻就相信了。
張簡齋眼見花逐月不太高興,忙表明态度:“姑娘見諒,并非是老夫多疑,隻是事關事師承,不得不小心仔細。如今既已明了姑娘乃是桃花島的弟子,那就是老夫的師祖了。”當即就對花逐月躬身一拜,口稱“師祖”。他這樣一本正經,反倒将花逐月弄得不好意思了。
花逐月忙擺了擺手,“師祖可不敢當,就師叔吧。我過來此間之時,我的師兄弟姐們可都還未收徒呢。如今我既認你做了我師侄啊,必不會虧待你的,我會替你在我幾個師兄裏頭替你擇一個不錯的師傅,然後補上見面禮的喲。”
張簡齋快被花逐月這逗弄孩子的語氣給弄笑了,他從前就自認是桃花島門下,如今能夠當真被收入門牆,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當即俯身一拜:“弟子張簡齋拜見師叔。”
花逐月高興極了,忙道:“師侄免禮。這是三顆九花玉露丸,就當是我這個師叔給的見面禮了。我的幾個師兄裏頭,五師兄武眠風與醫藥意圖最有天賦,我便代五師兄收你入門牆了。待得其他的時機,我便傳你我桃花島的入門功夫。”
眼見這師侄相認,原随雲心裏卻有些不高興,隻是面上還是笑與花逐月道:“恭喜你多了一個師侄了。”
花逐月高興地笑了,“那是,多了一個師侄,我總算不是一個人了,感覺像是多了半個家呢。”她眼見原随雲臉上的笑容因這話變淺,忙道:“師侄家不過是半個家,在這兒無争山莊總是我的家的,我都記着你的話呢。”原随雲這才嗯了一聲,心裏卻是道張簡齋這兒若是被花逐月當成家,毀去便是了。
張簡齋的目光在原随雲和花逐月身上掃過,以爲他們是一對互許心意的小情侶,也不多言,收好了九花玉露丸,就請了兩人進屋說話。
“師侄呀,我之前替原随雲把過脈查過他雙眼間的脈絡,發覺他的雙眼之所以不能視物,是火毒造成的。聽說師侄你當年在随雲小的時候給他診治過的,當真沒有半點辦法嗎?”
張簡齋道:“不說當年原老莊主親自相邀,就說如今師叔你和原少莊主的關系,我若是有辦法字不會藏私的。當年我就曾和老莊主說過,要想驅除火毒,其一自然是解藥了,其二則是萬物相生相克的道理,火毒乃是天下奇毒,非極陰極寒之物不能克。然而這麽多年少莊主雙眼不見康複,可見以無争山莊之力,也未能尋得這極陰極寒之物了。不過我猜有一個地方,無争山莊必定沒有派人去找過,那就是神水宮。”
原随雲在聽到“神水宮”三字之時猛然出聲道:“張先生不必再說了,我雙眼多年失明我也習慣了,若是能醫當然再好不過了,不能醫好也是天命如此,怨不得他人。”随即看向花逐月溫聲道:“方才染墨過來禀告說那無花出現在濱江口不遠的東海之上。你不是說想抓住他出口氣順帶審問他對我出手的原因嗎?我們現在就去吧。”
花逐月可是第一次見原随雲出言打斷别人說話呢,也是第一次見他說這麽多話,可見他真的很避諱“神水宮”這個地方。她打定主意要弄清楚神水宮的來曆,嘴裏卻是歡歡喜喜地應了原随雲的話。
張簡齋才認了一個師叔,雖然知道原随雲的本事大,可也不想看着師叔去冒險,而他在家幹坐着,于是也跟着原随雲一行一道上了船。
此時楚留香已經搬了五具屍體放在了他的船上,眼見夕陽将海面染成一片金色,他看着如斯瑰麗的景色歎了口氣道:“這麽美麗的景色,本該佳人相伴小酌一番的,可惜這五具煞風景的屍體……”搖了搖頭,身子突然飛起,向海水中躍了下去。
李紅袖和宋甜兒大驚,還是蘇蓉蓉笑道:“你們倆快别爲他擔心了,他這是下海去尋線索去了。”
宋甜兒嘟嘴道:“人死得如此幹淨,就算是楚留香,隻怕也很難尋到線索的。哼,就讓他撞次牆,看他還要不要多管閑事。”
夕陽漸漸沉到海面下,天空有星光漸慚升起,海水亮得像是深藍透黑的緞子,楚留香好似一尾大魚在水中遊弋着,隻見星光閃爍處有一葉小舟,小舟之上隻有一恍若谪仙的僧人,見他的動作,好似想要對着美景撫琴。再遠些地方,是一艘更大點的船,其上确實是武林中人,還是楚留香的熟人——丐幫的四大護法,四大長老,以及他們新任的幫主南宮靈。
其他船上不過是普通人,但是無花和南宮靈,楚留香實在看不出他們會是殺人兇手,正待先去見無花叙叙舊,卻見東邊又有一條船快快駛來,船頭桅杆下方站着的一對少年男女,在星光和漁火中,恍若璧人。楚留香“咦”了一聲,道:“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