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雙這個寒假都沒有閑着。
龍一死後，他手裏經營的一系列黑色産業鏈都被慕蘇弦帶人扒了出來，面帶微笑地清理幹淨了。
當然，龍一經營的黑色産業隻是冰山的一部分，要把整座冰山挖出來，還得多費些時日。
龍一的死對那幫躲在幕後的家夥們具有很強的威懾力。
龍王的大兒子涼了，剩下的龍二龍三自然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不敢輕舉妄動，龍王這老不死的暫時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不過龍一死了，老匹夫肯定坐不住，那可是它最重視的大兒子，也許過不了多久，這家夥就會顯露出蹤迹了。
慕蘇弦是在用這種方式警告他們——安分點。
青望閣對他們不是無力管理，相反，他們早已被列入了國家惡勢力清除計劃。
必要時候，會直接啓動人類的熱武器去解決。
現在沒有大規模的動用熱武器，隻是爲了不驚動普通的人類們。
慕蘇弦能夠扒出龍一的産業鏈，陌雙也幫了不少忙。
男人本以爲玄冥門主會選擇單獨去解決，不曾想，首先來找合作的，反倒是他。
調查龍一的黑色産業時，陌雙來過一次桃源林。
對于他的到來，慕蘇弦有過些許意外，不過很快，他便微笑道：“玄冥門主，稀客，有失遠迎。”
桃源林裏不止有慕蘇弦一人。
非人管理處想要抓與商業有關系的地下交易，還需要一個人處理幫忙。
這個人就是沈川行。
男人看見白發少年的第一反應就是拔劍，尖端對準陌雙，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少年看了眼白劍，紅唇微勾，神色溫和，而後平靜地回應着：“放心，我并無惡意，隻是手裏有些事情，想要和各位交談一番。”
他從容淡定，俊美的面孔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畢竟，大家現在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慕蘇弦輕輕點頭，笑了笑：“既然如此，玄冥門主，歡迎你。”
*
龍一的死還不能讓陌雙完全解氣。
少年更想要将整個龍族連根拔掉。
新世紀人類社會靈氣稀薄，妖怪的妖力也遠遠不及以前。
龍族在這幾百年也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否則它們絕不會任由人類壓在頭上。
但龍族也算是妖界的元老級妖族，因此就算實力大不如前，也比其他的妖類強上百倍，很多妖怪見着它們仍然要夾着尾巴走。
四十多天的寒假就這樣一晃而過。
拔了龍一的産業後，那幫龍族現在安分了不少。
就在寒假結束的前一天，慕蘇弦向陌雙發了一張邀請函，希望玄冥門主能夠賞臉到桃源林一聚。
桃源四季花開，落英缤紛。
陌雙到達的時候，慕蘇弦正在泡茶。
那個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純淨的長衫，動作輕柔，一舉一動都盡顯溫和。
陌雙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問道：“慕閣主找我有什麽事？”
慕蘇弦道：“也沒什麽，隻是想問玄冥門主一些問題。”
他說着爲對面少年倒上茶水。
陌雙撚起小茶杯，暫未喝，拇指食指捏着杯沿，緩慢地摩擦着，輕聲道：“什麽問題？”
男人輕笑一聲，道：“是有關于狼嘯宗主的。”
“……”
少年微頓。
過了幾秒，陌雙俊美白皙的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慕閣主，狼嘯宗主的事情，又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似乎聽見了什麽很好笑的笑話。
然而那對赤紅的豎瞳裏，卻浮現着些許冷意。
慕蘇弦道：“請先别急，在下隻是想要知道，狼嘯宗主的身體偶然間會恢複成曾經的樣子，是否和門主有關呢？”
“……”
陌雙微微擡眸，對上了男人一對漆黑的雙瞳，裏面似乎帶着了然。
見此，少年的聲音忽然多了幾分嘲諷，輕嗤着：“慕閣主既然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再問我？”
慕蘇弦道：“隻是想再确認确認。現在的狼嘯宗主雖然心性依舊頑劣調皮，不聽管教，但比起五百年前，也算是有了很多變化了。”
陌雙：“……”
少年輕抿一口茶，沒有回應。
慕蘇弦又道：“我在這裏待不了多久了。”
陌雙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要渡劫了？”
“嗯，我有預感。”男人溫和道：“這個一百年以後，或許，我真的就要走了。”
離飛升上界臨門一腳，隻是苦于情劫，遲遲不能降下天雷。
“也許我五百年前就該渡劫了，”慕蘇弦道：“如果你沒有一箭讓她沉睡的話。”
“……”陌雙唇角的微笑忽然淡去了，垂眸盯着手裏的瓷杯，呢喃問着：“你的情劫，是狼嘯宗主嗎？”
男人沒有隐瞞和否定，“對。”
“人有七情六欲，而我從未有過什麽情緒，直到後來遇見了狼嘯宗主，也終于偶有體會失落與難過，憤怒與歡喜。”
陌雙問：“你喜歡她？”
“如果說情緒因她而起，那确實如此。”
“……”
少年道：“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很簡單，”慕蘇弦微笑道：“我想知道玄冥門主真的不會再同狼嘯宗主有任何瓜葛了嗎？”
“……”
這個問題，陌雙并沒有回答。
少年冷冷看了一眼慕蘇弦，而後放下手中瓷杯，站起身直接拂袖離去。
靜靜凝視着白發少年的背影，慕蘇弦唇角微笑似乎又上揚幾分，溫和地朝着那身影道着：“明天開學了，你還去嗎？我記得你說過，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身影頓了頓腳步，不過一秒，便又繼續向前走，一語不發，冷漠淡然。
慕蘇弦笑着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瓷杯輕抿一口，微微側目，對着旁邊的那顆百年蒼蒼的桃花樹輕聲說：“看見了嗎？”
男人的聲音多了幾分狡黠：“他急了哦。”
花瓣落下，飄浮在剛才少年喝過的瓷杯中，似乎有所回應。
*
陌雙發現自己并非是什麽潇灑之人。
斬斷了脆藕，卻看見裏面還有着數不盡的千絲萬縷。
越不去在意，就越發的想起。
腦中忽然浮現出之前和奧雅在遊樂場裏的瞬間。
受了傷的自己坐在花壇邊，不料那個看見了他的奶娃突然驚喜地朝他道了一聲——“陌雙！你真在這裏啊！”
小奶音綿綿的，落入耳中，就像将一塊甜蜜的含進嘴裏。
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别人也會僅僅因爲看見自己而笑得那麽驚喜。
白蛟受妖族歧視，蛇族不接納，龍族更是厭惡到了骨子裏。
陌雙是龍王強迫了服飾自己的蛇族婢女一晚過後的産物。
他沒有愉快的童年，從小到大，都是獨身一人。身邊不存在朋友、玩伴，就連在蛟這個突兀的族群裏，也屬于低等的東西。
弱肉強食，恃強淩弱，強者生存。
拳頭就是妖界唯一的法則。
換做以前，陌雙肯定會毫不遲疑地殺死所有仇恨的家夥。
但現在。
新社會，新世界。
很多仇人已經在五百年間就死去了，存活的仇人也算是苟且偷生。
恨着的狼嘯宗主變得智障，倒是讓人難以同曾經的奧雅聯系在一起。
——小孩子。
陌雙淡漠地想，一個人的性情如何，也許和生長環境以及教育有關。
新時代人類社會和以往相比有着太多的不一樣。
如果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那狼嘯宗主，以後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
奧雅道：“你……到底爲什麽，突然又想要當我的好大兒了呢？”
“……”
狼崽子兩顆漆黑的大眼睛像是晶瑩剔透的葡萄，泛着好奇的微光，靜靜看着男孩。
過了一會兒，陌雙忽然伸手，撫上她的頭，聲音輕柔，雙目溫和，輕輕道：“那大概是……我想看看，以後的奧雅宗主，到底會是什麽樣子吧。”
從頭開始。
幼兒園，到小學，再到初中高中乃至大學。
在人類社會長大的奧雅，又究竟是何模樣。
“……”
女孩怔怔看着面前的人，男孩掌心不知何時竟也有着一種莫名的暖意。
“……！”
“啪！”
陌雙的手突然被面前的女孩一掌打開了！
他微頓，隻見那狼崽子一下子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紅着臉，跳到凳子上，用極其結巴話語對着男孩喊道：“你、你你沒大沒小！！誰準你摸本宗主的頭的？！！”
“告訴你！！我才是宗主！！是你師父！！現在第三條門規出來了！不準摸師父的頭！！下次你若敢再犯，我我我……”
奧雅停頓一下，最後猛地大聲道：“我就吃光你家裏所有的好吃的！讓你這輩子都活在沒有零食的陰影裏！！”
“……”
“……”
聲音很響亮，幾乎讓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
站在椅子上的女孩比他身邊的陌雙高出了一大截。
男孩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般反應，面前站的很高的狼崽子還在用食指指着自己，黑白色的長袖T恤下面搭配的是一條黑色的小短裙，被經過了食堂的微風吹得一晃一晃。
陌雙“……”
頓時！
男孩面色紅的簡直要滴出血來！
他抓住女孩指着自己的那隻手，一把将奧雅拉扯下來，難得氣到這般渾身顫抖，克制不住地朝她吼了一聲——
“穿着裙子就給我好好注意一下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