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雙爲什麽突然會潑自己熱水。
背對着慕子然，奶娃一個人糾結着小臉，她心裏泛着小委屈和小難過。
昨天被男孩潑了熱水，陌雙似乎是突然生氣了，奧雅并不知道他爲什麽這樣，在擡眸看見對方眼中的活該後，一股子氣就這樣堵在心口。
——太讨厭了！
眼眶微微泛紅，陌雙太讨厭了！
竟然潑自己熱水！！
如果隻是無心的，奶娃也不會很在意，還是會很開心的繼續和陌雙一起玩，可最後那男孩活該的眼神卻是明明白白告訴奧雅，他就是故意的。
不知好歹的家夥。
奧雅眼眸也冷了下去。
在妖族中，狼族一向高貴，狼嘯宗也是妖界宗門赫赫有名的派别，而身爲狼嘯宗現任宗主的奧雅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所以，到底是爲什麽呢。
陌雙潑自己，總得有一個讨厭的理由吧。
這一點奶娃不得而知。
白蛟，妖界最低等的種族，不受任何妖物待見。
正因爲如此，奧雅才會想要對陌雙好，自己知道白蛟小時候會遭受怎樣的歧視和對待。
畢竟——
她也曾經做過施暴者。
欺負過一隻小白蛟。
*
那個時候的奧雅正處于最頑劣的年紀。
從小被狼嘯宗主寵着長大，又在其他門徒的簇擁中被捧到了很高的位置，簡直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整個人都極其的高傲自滿，目中無人。
妖界的種族歧視很嚴重，地位高的妖類看不起地位低的，殺掉它們或是肆意玩樂都是常态。
當時狐狸族與狼族關系不錯，那幫狐狸算是狼族小弟般的存在，因此很多狐妖也會想要讨好奧雅。
其中一隻白狐算是奧雅面前的小紅人，總能夠給她找到各種有意思的東西，某一天，這隻白狐就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一隻白蛟送過來。
白蛟地位低下，在妖界也比較罕見，蛇族與龍族雜交後生下的蛟族隻能生活在泥潭裏，在那裏繁衍生息。
奧雅第一次見到白蛟，那骨子裏的看不起和輕蔑直接就湧上心頭。
面前的白蛟尚未化形，長着畸形的龍角，身上被白色的鱗片所覆蓋，蜷縮在白狐的籠子裏，瑟瑟發抖。
想來厭惡這種低劣雜交物種的奧雅異常頑劣，夥同衆妖怪将白蛟欺負的奄奄一息。
這種不入眼的小妖自然在欺負完以後被她很快地抛在了腦後。
那時候的狼崽子不認爲自己做錯了。
因爲高貴血統欺負雜交妖物是很平常的事情，就算是那隻白蛟死了，他們也絕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很殘忍。
很殘酷。
卻十分的現實。
弱肉強食向來是妖界準則，同類尚可互食，更别說隻是欺負了。
奧雅自己都不記得曾經對這隻小妖做過什麽。
明明已經忘記了的。
但很奇怪，在知道陌雙的本體是白蛟以後，那些小時候微不足道的記憶卻仿佛是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回來。
她在睡夢中夢見了做過的點點滴滴。
雖然那時候并不在意，可現在，她卻莫名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奧雅當時不懂得後悔和愧疚，她甚至覺得那是自己一輩子都不擁有的情緒。
然而在沉睡了五百年以後，再度蘇醒，她卻在自己的四個徒弟身上明白了什麽叫做愧疚。
學會了這個，所以在想起那隻白蛟以後，心裏的難受和鈍痛就會讓她感到萬分的難過。
那隻白蛟也許已經死了。
陌雙也是白蛟，在得知身份以後，她能夠想象得到男孩未化形前的遭遇。
所遭受的一定不比自己曾經對那一隻小白蛟做過的好。
因此奶娃想要照顧他，保護他。
也許是對于那隻小白蛟的愧疚心，讓她對陌雙格外憐惜。
*
可目前的小孩子心性還是讓奶娃在遭受到了一點兒挫折以後就會輕易放棄，甚至是厭惡起那些困難來。
她暫時不會換位思考，也不會爲他人着想，自以爲是的好，一旦對方不領情，就會立刻認爲别人不知好歹。
奧雅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
還夾雜着委屈難過。
曾經的她從未想過這些。
那時候性子随心所欲，唯我獨尊，誰想得到一向高高在上的狼嘯宗主也會有這樣委屈的時候。
心裏堵得慌，她很想找人傾訴，卻又不想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再帶給初崽他們。
所以——
她想到了慕蘇弦。
*
“什麽？要去桃源林？”
兔子班主任眨眨眼，午睡結束以後，奧雅忽然走到了自己面前，要求自己帶她去非人管理處。
“那個……奧雅小朋友啊，要不等咱們下午下課以後，再帶你去好不好呀？”
“不好。”奶娃面無表情地拒絕，“我現在就要去。”
“爲、爲什麽呢？”
奧雅忽然慫慫小鼻子，嘟起嘴道：“我不想在這裏待了，我想去找慕絲線。”
“……”
沒辦法，不知道處長現在忙不忙，兔子班主任不敢貿然帶她前往，否則很有可能自己又會被記大過，然後被罰款寫檢讨QAQ。
因此，她掏出手機，還是先給慕處長打一個電話過去。
電話裏嘟嘟了兩下以後，很快被接通了，那邊的傳來男人溫和低沉的聲音，問道：“怎麽了？”
班主任輕咳一聲，萬分緊張道：“那、那個，處長大人，就……我們班上的奧雅小朋友，說現在很想見您，找您說話，非要我帶她來桃源林，您看，這……可以嗎？”
兔子心裏沒底，這個點兒處長一般都在忙碌，處理妖怪和修真者的各種事務，因此會被拒絕很正常。
“可以。”
哈？！
女人怔住，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你帶她到幼兒園的門口，我過來接她。”
班主任：“……”答、答應了？！
竟然答應了？！！
還要過來接人？！
女人不可思議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好、好的。”她結結巴巴回答道。
随後電話被挂斷了。
嘟嘟嘟的聲音響起，可兔子班主任還是有點兒沒回過神來。
直到一邊的奶娃伸手扯扯她的褲子，不耐煩的問道：“喂兔子，好了沒？”
女人這才反應過來，忙讪笑道：“好、好了，那個……奧雅小朋友，那咱們現在就走吧。”
她伸手抱起奶娃，跟校長打了個招呼以後，就直接帶着奧雅去了幼兒園的校門口。
遠遠地，那裏已經有一個穿着白色西裝的男人等候着了。
慕蘇弦神色溫和，薄唇挂着一絲淡淡的微笑，眉宇間氣質柔和似水，簡直就是一位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少公子。
奶娃擺動着雙腿，讓兔子班主任把她放下來，然後哒哒哒地邁着小短腿兒朝慕蘇弦跑去。
很快，她就跑到了男人面前，擡頭看向他，道：“慕絲線，我有話想跟你說。”
男人垂眸，溫和地笑着，伸出手将地上的奶娃抱起來，“什麽事情？”
這一次奧雅暫時沒有拒絕他的懷抱，道：“關于一件我心裏有點兒不舒服的事情。”
慕蘇弦道：“可是看你的表情，不像是隻有一點兒不舒服。”
奧雅：“……好吧，是非常的不舒服。”
男人抱着她，轉身向着非人管理處走去，說起走，其實不然。
慕蘇弦使用的是一種移形換影步法，在特定的區域内，能夠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内完成位置轉換。
因此幾乎是眨眼之間，二人便來到了桃源林。
奶娃從男人懷中下來，腳踩在地面，一邊走一邊同慕蘇弦道：“上次你跟我說陌雙是白蛟，我就覺得他可憐了。”
“我知道。”男人微笑道：“沈川行說你還給他買了很多小零食送過去。”
“那他潑我熱水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嗎？”
“是的。”慕蘇弦道：“我也找他聊過了，不過，可能效果并不好。”
“哈？”奶娃忽然蹙眉，“你找他聊什麽啊？你跟他很熟嗎？”
慕蘇弦搖頭，“沒太多的交集。”
“那你爲什麽這樣啊？”
“這算是我的工作。”男人解釋道。
“……”奶娃癟癟嘴，“慕絲線，我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兩人走到了那座小屋邊的石桌旁，面對面坐下。
奧雅雙手放在桌子上，小短腿坐下以後就懸在空中，眨着疑惑的漆黑大眼睛看向對面的男人，道：“我不明白他爲什麽會突然生氣，又潑我熱水，還嘲諷我，說我活該。”
奶娃有些低落：“我以前也欺負過一隻白蛟，現在有點兒内疚嘛，所以我本來想照顧他的，但是他潑我，太過分了。”
慕蘇弦給她從随身的玉簡空間裏拿了杯牛奶，溫和微笑道：“是否之前有什麽事情刺激到他了呢？”
“不知道。”奶娃搖頭。
“仔細想想。”
“……”
奧雅抿着唇，開始回憶。
——熱水似乎是在慕子然提到陌雙是白蛟以後才潑下來的。
奶娃眨眨眼，忽然反應過來——莫不是之前陌雙一直在偷聽？！
自卑的妖怪一般來說都會對自己的本體身份很敏感，一點點兒的風吹草動就能夠讓他們升騰起強烈的自卑感和怒火。
所以，很有可能就是慕子然提到這個，才讓陌雙突然一簇受刺激的表情？！
但這貌似有有點兒說不通了。
提到白蛟的是慕子然，爲什麽陌雙要潑自己熱水呢？
看出奶娃瞳孔裏深深的不解。
慕蘇弦輕抿一口茶水，伸手撫上她的頭，溫和道着：“奧雅。”
他第一次隻叫了她的名字，沒有加任何的後綴——“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陌雙就是你以前欺負過的白蛟呢？”
奧雅一頓。
她睜着漆黑圓溜的大眼睛，忽然一動不動地盯着面前的慕蘇弦。
“這個……”奶娃抿着唇，眉頭微蹙：“沒有想過……我……以爲那隻小白蛟早就已經死了。”
——被欺負的奄奄一息，又無人救助。
“如果陌雙就是它呢？”慕蘇弦輕輕揉着她的頭，道：“你還會覺得他潑你熱水過分麽？”
“……”
這個問題，奶娃有點兒回答不上來。
超出自我認知了。
是啊。
知道陌雙的白蛟身份以後——爲什麽，自己就沒有想到，也許他會是曾經的那隻小白蛟呢？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又是什麽時候将冰晶魔箭刺進他身體的呢？
種種疑惑讓奶娃目前的腦子堆積的仿佛要爆炸。
她難過的垂眸，嘟着嘴，整個人似乎都處于陰影當中。
慕蘇弦靜靜看着這樣的奶娃，唇角微勾，漆黑眼瞳裏，劃過一絲無奈和寵溺之色。
——沉睡醒來以後，雖然依舊性子惡劣，卻比以前好太多了。
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反省，學會了内疚和想要照顧别人的心情。
看來這次的蘇醒不是什麽壞事。
慕蘇弦道：“不要因爲一次的挫折就選擇放棄。”
“你的班主任兔子精被你欺負的這麽慘，卻仍舊堅守崗位，是不是也要學會堅持和看見别人的優秀品質？”
奧雅：“……”
這麽一看兔子精那忍耐力也實在是太強了。
“想想陌雙同學平時的樣子呢？對你如何？”
“……”
奧雅想了想，“我打噴嚏他給我熱水，還說要送圍巾。”
“之前遭遇綁架的危險，他都救了我。”
“那隻虎妖掐我脖子時他也出手了。”
“最開始還教我做小狼。”
這麽一想——
“……慕絲線，陌雙他有時候，真的對我也挺好的。”
男人輕笑一聲，“既然如此，你還讨厭他麽？”
“……”奧雅有些糾結地低下頭，“可我還是好傷心。”
“換位思考一下。”慕蘇弦道：“以前這麽欺負你的人你會想要報複回去麽？”
“……想。”
“但是現在的陌雙沒怎麽報複你，不止如此還在某地方對你不錯，這是否說明，其實，你們之間也是能夠化解矛盾的呢？”
奧雅聽着。
她似乎是第一次這麽安靜地聽着慕蘇弦的話。
“兩個人之間的相處，總得有一個人主動。”男人輕笑着：“就像我們之間，奧雅。”
他微微眯眼，神色溫柔，“是你的話，我可以永遠做主動的一方。”
“……”
奶娃忽然擡起頭看着慕蘇弦，那對漆黑圓溜的眼瞳裏，莫名的染上了點點驚恐之色——
“那個……慕絲線。”
“什麽？”
奧雅：“你不會……也他媽喜歡我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