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奶娃不停浪費紙張的聲音，還是成功打擾到他了。
陌雙微微側目，看了奧雅一眼。
她依舊在攻略自己的小狼。
男孩并不知道奧雅爲什麽這麽執着于做一隻紙張小狼，不過看她這般專注和堅持，陌雙看了幾眼，最終還是放下書，轉頭問道：“需要幫忙麽？”
實際上他也并非真心實意地幫，隻是真的過于厭煩奶娃這無止休的噪音。
早點教她做完早點解脫。
奧雅不願意讓班主任教，畢竟高貴的狼妖不屑于去詢問一隻弱小的兔子，當然，奶娃也看不起人類。
隻是瞥了眼她桌子上一堆的廢紙，和桌面僅剩的三張完好紙張，想着原材料不夠了，再浪費下去，就真的做不出來了。
于是這才紅着臉，别扭地嘟起嘴道：“那、那好吧，宗主大人我就準你在一邊輔助了。”
陌雙：“……”
男孩的學習能力很快，在班主任那裏看過幾眼以後，便學會了其中的原理和讓圖案立起來的方式。
陌雙制作時，奧雅就趴在桌子上認真看着他。
男孩的手也很白，而且不像是這個年齡段孩子都有的嬰兒肥小手，不知道爲何，陌雙的手看上去，竟然，類似少年一般，沒有多少肉，且能看見骨骼的形狀。
以前奧雅沒注意過男孩的手，因此這麽一看，她忽然有了疑問——“好大兒啊，你是不是營養不良？”
“咔嚓。”
剪刀剪碎一張紙。
陌雙輕笑一聲，看向奧雅，聲音溫潤如玉，就像天明朗月，然而内容，卻是聽上去是這麽的威脅滿滿：“再敢這麽叫我，你就去死一死吧，好嗎，奧雅同學？”
奶娃挑眉，那惡劣的神情又出來了：“喲嚯，威脅我？”
男孩點頭，眯眼微笑：“是的。”
奧雅咧嘴，又露出了她那一對小虎牙，“那你信不信我這次真咬你哦。”
陌雙盯着她白花花的牙齒，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看上去并沒有真正狼妖獠牙那般可怖，奶兇奶氣的威脅反倒是有着一種莫名其妙的可愛。
脖子處剛才被奶娃用牙齒“惡意”磨過的地方又傳來了些許癢意，大概是觸覺記憶，一看到物體，就會有被物體攻擊時的感覺，即便——還未碰到。
陌雙并不喜歡那種麻酥酥的癢意。
在這所學校，也不能直接動手扭斷奧雅的脖子。
畢竟剛蘇醒沒多久，即便殘存着靈力和法術，就這麽使用攻擊别人，一定會被管理處抓住的。
男孩收回目光，繼續做着手裏的事情，淡淡道：“我信，不是要做小狼麽？好好跟着做吧。”
聽見做小狼三個字，奶娃這才收斂了牙齒，自以爲成功吓到了男孩，高傲地揚起小腦袋瓜子，嘿嘿道：“既然吓不過我，那麽好大兒，以後可一定要聽宗主大人也就是我的話喲！”
陌雙：“……”
忽然就想着即便是拼着被管理處抓住的風險，也想将身邊這個奶娃狠狠暴打一頓。
*
一做起小狼，奧雅明顯認真了不少。
在之後的手工時間裏，安靜下來的奶娃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陌雙做什麽她跟着做，似乎學的真的很用心。
這也令男孩稍微刮目相看了兩眼。
之前心底的一個小小問題便又湧了出來——她到底爲什麽這麽執着于做一隻小狼？
是執念，還是别的什麽原因？
自以爲已經看清奶娃目前性格本質的男孩發現自己還是對她棱模不清。
等到夕陽西下，即将放學之時，忙碌了一下午，奧雅終于在陌雙的幫助下，成功做出了一隻小狼，雖然——比起男孩的示範，還是有些醜，但，前進一小步，後面就會有一大步！
奧雅看着手裏的小狼崽子，還是比較滿意了！
放學之前老師還會發一次水果。
班主任拿着蘋果西瓜到奧雅桌子邊，驚異地發現奶娃和陌雙的桌子上放置着兩隻紙做的完美小狼一隻醜不拉幾一看就知道是奧雅傑作的垃圾小狼。
幼兒園小孩子，鼓勵最爲重要。
因此兔子班主任立刻歡喜地對奧雅說：“天哪奧雅小朋友做的真好！”
聽見鼓勵，一直惡劣的奶娃忽然也終于有了一點點的小害羞。
像是真正三歲小朋友那樣，臉色發紅，别扭地看向桌面一角，道：“還、還行吧。”
班主任又對陌雙道：“陌雙小朋友也很棒呢！和奧雅小朋友不相上下！”
男孩微微一笑，并無任何腼腆，平靜且溫和，如玉般溫潤地回應——“老師昧着良心說話的樣子也很美。”
班主任：“……”微笑僵硬。
突然發現。
也許陌雙小朋友更不是一個好招呼的主。
沉浸在鼓勵裏的奧雅小朋友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的小插曲，得到班主任的水果以後，竟然還破天荒地拿了一塊蘋果給旁邊的白發男孩。
陌雙頓了頓，似乎也驚異着奧雅的舉動。
白皙精緻的臉上露出了些許不明意味的情緒，問道：“怎麽突然給我這個了？”
奧雅腮幫子裏塞着滿滿的聖女果，含糊道：“你教我做了小狼，總得給一點兒好處不是麽？況且啊——”
她又瞥了眼男孩的手：“你爪子看上去這麽營養不良，是不是家裏人苛待你了？”
“……”
滿臉黑線地陌雙笑眯眯道：“這是手，奧雅同學，下次還叫爪子的話，就請你再去死一死吧。”
對于男孩的話，奧雅輕嗤一聲，不予理會。
她繼續吃着面前的水果，似乎水果當前，她不會在意别的。
陌雙拿着小牙簽，男孩不管是做什麽事情，都顯得極其有家教和條理，與旁邊像是餓死鬼投胎的奶娃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奧雅一邊吃果子一邊繼續盯着桌上的小狼，笑得十分歡快。
于是，男孩心裏的那個小問題又冒了出來。
——做一隻小狼，到底對奧雅有什麽意義？
目光不自覺落在奶娃猥瑣的臉上，雖然有些辣眼睛，但陌雙處于好奇，還是沒忍住問了句——“爲什麽這麽高興？”
奧雅一頓，嚼着嘴巴裏的蘋果，又含糊道：“什麽高興？”
男孩瞥了眼她桌上醜不拉幾的小狼，“這個，隻是做一個沒什麽用的小玩意兒而已，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又這麽開心？”
當然，在問出去之前，陌雙心裏其實也有過猜測。
也許紙做的小狼會是奧雅心裏某一個柔軟的點，對于她有特殊意義，又或者是爲了紀念某一個同類，是她的一個信念。
雖然意外于目前心性的奶娃也會有着這麽執着的一面，不過一想到奧雅曾經也是叱咤風雲的狼嘯尊者，那淡淡意外也就慢慢消散了許多。
“哦，這個啊……”奧雅罕見的靜默下來，看着桌上自己花費一下午時間終于做出來的小醜狼，那漆黑的眼瞳裏，似乎泛出了些許光澤。
旁邊的班主任和助教老師也是一臉好奇，偷偷地湊過來，妄圖聽一聽狼崽子的内心世界。
奶娃交完嘴巴裏的東西，将小狼拿了起來，捧在手心裏。
——興許真的是有什麽特殊意義。
陌雙挑眉，等待着奧雅的回答。
奶娃仿佛是捧什麽珍寶一般，神色難得溫柔。
而男孩和兩位老師靜靜等待着，在看見溫柔的奶娃終于動唇以後，不明所以的期待值莫名就被拉到了極點。
——會是紀念某個人麽？也許是她的父親，上一任狼嘯宗的宗主？
陌雙猜測。
——會是有什麽值得懷念的過去嗎？
班主任猜測。
——會是執着于關于狼的東西咩？
助教老師猜測。
于是，懷着些許柔軟的心情，他們聽見了奶娃話語——
“很簡單啊傻逼！做隻狼裝逼很酷啊，一扔出去直接吓得别人聞風喪膽屁滾尿流，你不覺得嗎？！”
“……”
“……”
“……”
下一秒，陌雙将面前剛才奧雅給的一塊小蘋果重新放回了她的盤子裏。
奶娃眨眨眼，問道：“怎麽不吃？”
陌雙：“我怕降智傳染。”
奧雅：“？降智是什麽意思？”
陌雙：“沒什麽意思。”
聽不懂，但是男孩把蘋果還回來了，實際上，奶娃心裏還是有點兒小高興的。
她啊嗚一大口将小蘋果塞進嘴巴裏，笑嘿嘿地吃起來。
班主任和助教回到講台，面無表情地收拾起課本來。
就像是突然感受到即将打出的嗝被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裏，莫名極度的——不舒服。
*
放學之時，奧雅手裏總共有三隻小狼，兩隻是陌雙的示範，還有一隻是奧雅自己做的。
男孩并不打算拿走自己做的那兩隻，當然，更不會要奶娃那更加醜不拉幾的玩意兒。
陌雙一般都在别的小朋友離開以後才會回家，這一次也不例外，然而就在謝初即将到來之時，奶娃卻忽然站在了男孩的面前，漆黑的雙目将他直勾勾地盯着。
陌雙：“……做什麽？”
奧雅道：“爲什麽你的爸爸媽媽每次都在我們走之後才會來接你呢？”
陌雙溫和問着：“奧雅同學怎麽知道？”
奶娃：“班主任說的。”
話落，四隻小眼睛看了眼旁邊的兔子班主任。
“……咳，”她輕咳一聲：“哎呀就聊天随口說說而已啦！”
陌雙溫柔微笑道：“沒關系的，老師，隻是我很好奇，您是怎麽考到資格證的？”
班主任：“……”QAQ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回到奧雅和陌雙的對話，奶娃又道：“一個人留在校門口是不是會很孤單啊。”
陌雙搖頭：“不會。”
奧雅：“新的好大兒，别擔心，宗主我一向也重視各個弟子的心理健康！”
陌雙：“……奧雅同學，打一架吧。”
這一次貌似真的忍不了了，合上書的男孩直接伸手朝着奶娃的領子揪去，雙目冰冷，隐含殺機。
可就在即将伸出之時，陌雙的手裏卻忽然被奶娃胖乎乎的小肥手給緊緊握住了！
“……”男孩微怔，垂眸看向奧雅的小手。
也很白，隻是沒有到男孩的那般病态。
很溫暖，同陌雙冰涼的手幾乎是兩個季節。
手背感受到了體溫的熱度，一時間，脖子處那被狼崽子小虎牙摩擦過後淡淡的癢意又隐隐傳來，竟是不知到底爲何，會一直牽動着腦神經。
下一秒，手心多出了一隻紙做的小狼。
——是奧雅自己做的那一隻。
陌雙頓了頓，問道：“給我這個幹什麽？”
奶娃笑眯眯道：“感謝你今天教我嘛！我是一個懂得賞罰分明的宗主，你不要蘋果，那我親手做的這隻小狼就送給你當禮物啦！”
她說完不等男孩的回應，轉頭看見了快要走到門口的謝初後，立即歡歡喜喜地朝着少年奔去！
那位背對着夕陽慢慢走來的少年也滿眼溫柔，張開手，将沖着他奔跑而來的奶娃一把抱在了懷裏，而後吻了吻她的額頭，眼神柔和，仿佛有着世間萬千的柔情，且全部給了眼前一人。
陌雙靜靜凝視着那個方向。
男孩異色眼瞳裏，似乎第一次又多出了不一樣的色彩。
令他自己也感覺莫名其妙。
即便知道如今的狼嘯尊者幼稚中二，可在奶娃臉上看見了這幅歡喜的表情後，他依舊感受到了幾分不明所以的觸動。
那幼稚的奶娃笑得像個真正的三歲幼兒，因着在學校裏被表揚就像家長炫耀得意，愚蠢，又天真。
手心裏醜陋的小紙狼還有着奶娃淡淡的體溫，如同裝滿了溫水的暖手袋，将手心弄得溫溫的。
——奧雅的靈力，并非完全消失。
男孩垂眸看着手中的小狼，心中忽然閃過了這一想法。
否則——紙張的溫度不會保存這麽久。
也許某一天，恢複靈力以後，她會變回曾經那個不可一世高貴冷豔的狼嘯尊者。
所以，這麽早就放棄對付她，也許是一種十分懈怠的事情。
陌雙的指尖慢慢合攏，握着小紙狼，感受着它傳遞而來的溫度。
——親手。
奧雅會送他這個，唯一親手做的。
雖然醜，但至少，也是她唯一成功的。
陌雙心裏實際上并無什麽觸動，男孩隻覺得好笑。
令人無語且萬分無聊的東西。
——不過，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戰利品吧。
*
“你剛剛給了你的同學什麽東西？”回家的路上，謝初問道。
奧雅輕咳一聲，臉不紅心不跳：“就隻是把他自己做的小紙狼給他而已。”
“他做的，爲什麽會在你這兒？”少年好奇道。
奶娃：“我隻是幫他拿一拿，到校門口，不就還給他了？”說着，奧雅将另外兩個完美的小狼掏出來：“看！初崽！這才是我做的！”
謝初一頓，随即笑道：“做的這麽好呢？”
奧雅點頭：“沒錯！棒吧？今天教我的笨蛋同桌教了一下午，他這才做出一隻醜醜的狼崽。”
“真厲害，宗主師傅。”
“那是！”
夕陽西下，紅火的晚霞映照在二人回家的背影，将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靜谧且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