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人們不信,不如傳最先進堂的衙役,他們一開始就是因爲聽了這兩小厮的慘叫,爲了救人才沖進去的,也正因爲如此才發生了之後的諸多沖突誤會。大人問一問當時的情況,便知在下說的是否屬實!”
“既如此,傳胡班頭上堂!”李知府回過神來,傳喚胡班頭。
提學官雖有幕僚,卻是沒有衙役使喚的,之前李大宗師所帶的衙役,全都是從府衙裏抽調出來,故而李知府隻需要将胡班頭喚來問話便知!
片刻之後,一個頭上纏着厚厚繃帶,将頭臉全部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漢子,一瘸一拐的走進堂來。
衆人又是吃了一驚,胡班頭在府裏也算是個名人,平日橫行街坊吃拿卡要,買東西少付帳自不必說,此時竟被人打成了這般,可見方唐鏡這人簡直就是狼中狼。
雖說已經包紮好了,看不出受傷程度,可單單看胡班頭每說上幾個字,都要歇上幾口氣的樣子,傷勢定然不比這兩小厮輕,起碼兩小厮此時還能中氣十足的哭爹喊娘。
“回府尊大人的話,小的胡六,聽候大人吩咐!”
所謂輸人不輸架,胡班頭好歹也是松江府江湖叫得上号的人物,快班老大。
自然是要打起精神做出一副我是硬漢我輕傷不下火線的表率,此刻雖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腰杆子卻是挺得筆直。
正所謂有對比才有傷害,與這位胡班頭一比較,那兩位小厮的樣子仿佛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
畢竟人家救人的受傷比你還重,也沒象你倆這般哭天抹地,不還好好的站着嗎?
做人,能不能誠實一點?太浮誇就不好了!
李知府還是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十分體恤下人,關心地問胡班頭道:“胡班頭,身上無恙乎?”
“回大人的話,此等小傷雖重,小人卻是不放在心上的,小的時刻牢記大人的教誨,不敢有半分懈怠。但凡還有一口氣在,小的誓必與一切邪惡勢力鬥争到底,不死不休……”
雖然他說話斷斷續續,但态度卻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頓時就博得了一片喝彩聲:
“胡班頭,好樣的!”“好漢子!”“你欠我的酒錢不用還了!”“咱們怡紅院的姑娘歡迎你!”
不得不說,胡班長這話說得十分漂亮得體,不但突出了自己,更突出了李知府治下有方,畢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夥都是十分爽快的給了這個面子。
“胡班頭盡心職守,堪爲楷模,其心可嘉,其行當表,此事之後,本官自當表彰你的功迹。”李知府挼須颔首,滿意地道:“現在,你說說當時的情形。”
“是!”得到知府大人的勉勵,胡班頭頓覺身子輕了幾分,連傷勢似乎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說話的聲音也洪亮了起來:
“小的們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就在提學官大人的嚴令下趕到了現場。”
“到達現場的時候,已經聽到店裏傳來打砸的聲音,還有這兩位小厮哭喊叫罵的聲音。”
“可曾聽清其中内容?”李知府追問。
衆人摒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一個字。
“回大人的話,小的們平時遵從您的教誨,勤學苦練,所以行動十分迅速,隻用了半刻鍾時間就趕到了現場同,也正來得恰是時候,将裏面的對話聽了個正着。”
胡班頭回答得十分肯定,這可是關鍵,與後世的幺幺零一樣,大明官府在接到報案之後,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趕到現場,控制住局面。
這個時間通常控制在一刻鍾之内,最遲不可超過兩刻鍾。
胡班頭自是有驕傲的理由,他在半刻鍾内趕到現場,說明業務素質十分突出,無可挑剔。
“胡班頭果然好樣的,神速啊!”
“這貨怎麽轉性了?平時聽到打架鬥毆,這些衙役們總是等到雙方拼出個結果之後才出來收拾殘局的,今怎麽這般着緊?”
“你懂個毛線,平時打架鬥毆的都是些市井亡命徒,又危險又沒好處,誰會早早摻和進去,那不是傻子才做的事嗎?這次可不同,書生鬧事,有個屁的危險!還有大把好處可撈,這胡六是什麽人,鼻子比狗子還靈,有了好處,當然最快的就數他了!”
“果然處處留心皆學問,兄台高見,小弟佩服!”
不管怎麽說,胡班頭的及時趕到,十分給李知府長臉。
“好,你且将當時聽到的詳細說來,不必有任何顧慮,半個字都不可隐瞞。”李知府十分滿意這個下屬。
“是,當時小的帶着一衆弟兄聽到裏面的哭喊之後,便立即沖了進去。”
“雖說被一群人阻攔在門口,卻将裏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當時我們就聽到兩位小厮的聲音,是這麽說的……”
“各位英雄好漢,朝這打,對,就是這,求求你們朝這打,你們倒是打啊!不敢了是吧?不敢就趕緊掏錢,否則,嘿嘿,我倆一準指認你們,讓你們關進牢子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耶,你們是什麽眼神,不服,不服你倒是打我臉試試,求求你了,不打你就是我孫子!”
事實證明,胡班頭這個班頭并非是一昧的靠溜須拍馬坐上這個位子的,自身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胡班頭不但記性極好,模拟還原現場的本事也是一流,此時他語氣惟妙惟肖,簡直就是形神兼具,一下就把當時的情景說了個通透,使人代入其中,有如身臨其境。
兩位小厮此刻急得尿都要出來了,數次張口想要辯解,卻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公堂規矩他倆還是懂一點的,加上之前一直旁觀,自然知道方唐鏡在旁虎視眈眈,就是巴不得他倆從中插話,好抓住他倆的痛腳。
好不容易捱到胡班頭說完,他倆還沒開口,李知府就已經發話,問道:“來福,來運,胡班頭所言是否屬實?”
這……兩人心裏已經問候了胡班頭祖宗十八代無數遍!
憑什麽你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那個時候到場!
這胡班頭當真該死一萬遍,想是這般想,卻是不得不回答李知府的問話:
“大人,胡班頭所言屬實,可是,前面還有,他怎麽沒聽到?”兩位小厮無比憋屈。
“混賬,我胡某人身爲執法人員,平日裏聽從府尊諄諄教導,深知刑獄一事,須慎之又慎,當忠于事實,聽到的看到的,俱不能有所偏袒,亦不得有半字虛言,非親眼所見,非親耳所聞,俱不可妄言。你兩人所言,莫非是想陷我胡某人于不義不忠之地!”胡班頭怒斥。
兩名小厮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李知府感慨點頭道:“世事之奇,無奇不有,難以相信,方唐鏡所言,竟然都是事實……”
不但府尊對真相難以接受,其餘的人誰又不是如此?
衆人心頭一萬頭烏鴉飛過,看向那兩位小厮的眼神都變得古怪無比起來。
這……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啊,方唐鏡還真沒腦殘,腦殘的另有其人!
是腦殘還是人性至賤?
竟然真的有人主動求打!
還是再三苦苦相逼的那種?
終于,有人歎道:“歲月靜好,我終于知道,爲什麽遇見這兩人之後的每一天,都是睛天了!”
呃,好深奧的樣子!難道此前就沒有陰雨天氣?
“兄台此言何解?”
“唉…因爲無語(雨)啊!”
衆人亦無語(雨)!
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若是自己遇到這樣的賤人,是滿足他們的要求呢?還是滿足他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