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絕對男權主義的封建社會,方唐鏡就算想反抗也不可能一個人對抗整個社會。
方唐鏡不由想起一句名言:“生活就象強谏,如果不能反抗,那就要學會享受。”
方唐鏡心想自己清白之身,可不會給生活強幹!
此時諸女就位,一盆盆熱水端了上來,各人洗手,用毛巾擦幹,宴席正式開始。
按照慣例,這樣的正式場合,開席之前主持人是要來一通開場白的。
方唐鏡端坐在首席,面帶微笑。
而各人也都笑容滿面,整個二樓,其樂融融。
陳典吏當仁不讓,站了起來,先是對着方唐鏡行禮,接着就團團作了一個揖,開口道:
“今日有幸,能請到年少有爲的方師爺來出席我們的接風宴,我代表江泉上下三十萬百姓表示熱烈歡迎……方師爺到任以來,救災濟民,興辦學堂……”
接風宴的歡迎詞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陳辭濫調,沒什麽好說的。
但陳典吏聲情并茂,情感豐富,一堆幹巴巴的詞彙硬是讓他說得感人至深,甚至淚灑當場,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爲陳典吏在歡迎他失散多年的老父親。
歡迎詞過後,自然便是接風宴的主角方唐鏡緻答謝詞。
方唐鏡微笑着向四方拱手道:
“學生初來乍到,周縣尊又身體不适,已然到昙溪療養,今日起,本縣大小事務便暫由學生代爲署理。打虎親兄弟嘛,還需要仰仗六房鼎力配合,學生先在這裏謝過各位了。”
“師爺太過謙了,您乃是千裏良駒,咱們就是依附骥尾的蒼蠅,一切唯師爺馬首是瞻。”
“是啊,是啊,我等一直苦盼着師爺帶領大家發家緻富,如同黑夜裏盼明燈啊。”
衆人哄笑。對方唐鏡的識相很是滿意!這小子也知道離了我們這些地頭蛇是成不了事的。
方唐鏡也很滿意,人貴有自知之明,這些人還知道自己是蒼蠅,待會動起手來也可以少浪費些口舌。
“就是不知道方師爺有什麽章程沒有?能不能先給咱們透個風?”
陳典吏最是着急,不等開席就借着方唐鏡的話打蛇随棍上。
當然,他問的這個問題也是大家最關心的話題,也就不怪他打亂了之前商定的計劃,全都眼冒綠光的看向方唐鏡。
方唐鏡募捐得來的小二十萬一直沒有入到戶房的帳上,這讓大夥一直牽腸挂肚,生怕方唐鏡直接就把銀子入了縣太爺的小金庫,那就沒大夥的什麽事了。
吃獨食可是官場的忌諱,哪怕你是縣太爺,也總得讓下面喝個湯吧?
大家不怕縣太爺不懂規矩,怕就怕這毛頭小子不懂規矩。
畢竟官管不如現管哪!
方唐鏡接過小丫鬟遞來的清茶,呡了一口,看向衆人道:“大家就這麽急着想知道?”
這不是廢話嗎?今天這接風宴爲的就是這個啊,不然你以爲我們爲什麽會大出血?
“請師爺賜教。”
方唐鏡颔首道:“既然大家都有這個要求,那就先滿足了大家,再開席不遲。”
說着,方唐鏡就對着王捕頭吩咐道:“把我爲六房預備的禮物拿上來。”
禮物?還有禮物?
嘿嘿,果然讓賓典吏說中了,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終究是沒見過什麽大場面,咱們略施手段,就把他吓破了膽,明明是咱們請客,他卻還備了禮物,這是怕我們不高興吧?
“遵命!”王捕頭面上大喜,大步就走了出去。
切,這是師爺給我們的禮物,你高興個什麽勁!
六人鄙夷的看着王捕頭,這厮今天有點怪,對人愛理不理的,看人就象在看犯人。
一個賤役頭子而已,以爲巴結上師爺就可以在老子們面前拽得跟馬尾巴似的,嘚瑟!
但是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重點還是在禮物上。
尤其是賓典吏,他心思最重,聽到禮物之後,先是一喜,接着就是一驚!
喜的是這位方小師爺非常識趣,驚的是這位方小師爺太過識趣!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這方小師爺表面看起來非常識趣,甚至連禮物都準備好了,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這位師爺年紀雖小,對于官場的潛規則卻是了解得相當透徹。
一個熟悉官場潛規則的師爺就沒這麽好唬弄了。
他能把屬于大家的那一份榨成皮包骨頭,不要說喝湯了,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最可怕是,這一切還都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之内!
這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想到這裏,賓典吏就給其他人使了一個眼色。
六房典吏共事多年,往往對方一撅屁股就知道對方會拉什麽翔。
此時其餘五人見到賓典吏的眼色,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便同時看清了對方的決心:
抱團!共同進退,打死也要據理力争!
不是官大就可以壓死人的,還有一句話叫做“法不責衆”。
咱們抱成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不信你敢同時把咱們六房全都得罪了!
隻互相看了一眼,六人就重申了攻守同盟,不愧多年好兄弟,太有默契了。
就在衆人既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王捕頭帶着禮物回到樓下。
“趙麻子,你他嬢擡穩點,這玩意比你的狗命要金貴,小心!”
樓下傳來王捕頭火爆十足的聲音,這家夥外号王大炮不是沒有道理的。
于是衆人便聽到上樓梯的聲音,沉甸甸的,咚咚直響,這得有一兩百斤重吧!
六人面色古怪的又對視了一眼,方小師爺不會是直接給我們發銀子吧?
等等,讓我算算,兩百斤銀子是多少來着?
三千二百兩銀子!
我…靠,才三千二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們六房?
衆人心頭一萬頭烏鴉飛過。
整整十八萬兩銀子,你就想用三千二百兩銀子打發我們六房,這也太黑了吧!
這他瑪的打發叫花子呢?
這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三千二百兩銀子,不論放在哪裏都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換算成方唐鏡上一世的貨币,足足兩百二十多萬。
可架不住整整十八萬兩的誘惑擺在那裏,人心不足,三千二百兩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按照時下的潛規則,應該是這樣子分的:
知縣和縣丞主簿典史,屬于“官”這一塊的拿大頭,也就是三成。
接下來是六房所有人,也就是屬于“吏”這一塊的,合起來拿三成。
然後是“役”這一塊的,三班合共拿一成。
最後才是“用之于民”,屬于“民”這一塊的,就用剩下三成用來辦實事。
如果誰想多分一些,隻能在屬于自己一塊的範圍裏争。
比如,知縣擠占縣丞主簿的份額,又比如,吏房擠占工房的份額。
不存在知縣越界吞沒吏房份額這種事情的。
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規則,很少有人會打破這個默契。
但現在巨利當頭,縣尊和師爺近期表現又特别的強勢,對六房也是愛搭不理的,由不得六房不擔心自己的那一份會被吞占,否則他們也不用抱團了。
三成,這個數字可不小,有五萬四千多兩銀子好不好,你就想用三千二百兩打發我們?
連個零頭都不夠啊!
真想把這方小師爺的心掏出來,看看到底有多黑?!
現在大家終于知道,爲什麽周縣尊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療養”了!
就是要給這姓方的放手施展的空間啊!
姓方的小王八蛋果然開始下黑手了!
太黑暗了!伸手不見五指啊!
五人來的時候還處于巨大的心理優越感之中,但巨利當前便不由得利令智昏起來,加之方唐鏡完全沒有按他們設想好的套路出牌,不知不覺間,心裏已把自己放在了弱勢地位。
這個氛圍的營造并不複雜,方唐鏡利用了這些人貪婪,擺出一副想要銀子就要聽話的态度,有求于人的六房典吏想不低頭都不行。
這就象方唐鏡上一世的殺豬盤,傳銷,電信詐騙等等,看起來簡單到可笑的騙局,偏偏就能讓某些人死心塌地的投入進去,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無他,就是利用了人心的貪念而已。
腳步聲越來越近。
終于,兩個差役擡着一個大籮筐出現在二樓。
看到籮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蓦地睜圓了雙眼,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