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方唐鏡上輩子最想當的,就是那種有兩個臭錢就了不起的混蛋。
本來這輩子也是這樣想的,但大環境不允許啊,那就隻能又要錢又當官了。
“好吧,公子高風……亮節!”小婢女和絕色佳人見慣了利益交換,當真是第一次見到方唐鏡這樣的人。
說他不愛财,不愛官,不愛色,不愛名,明顯不是,但真有可以選擇的機會時,他又棄之如敝履,甯願爲他人作嫁衣也不願出頭。
說他讀書讀傻了?看他這兩天的連串操作,多少人在他的掌股之中?若他是傻子,自己又是什麽?
方唐鏡提出的這個交換似乎十分完美,成功地摘除了西廠,也把皇帝的壓力轉嫁到了文官集團一邊,不過還是有不小的遺憾,小婢女想了想又道:
“畢竟是連綿數省的大地震,雖說你們江泉已經做出榜樣,可皇爺那邊也同樣需要給天下一個交代,現在奏章如同雪片般湧向宮中,就差明着說要皇爺下罪已诏了,你有什麽辦法?”
小婢女畢竟從京城出來,身處漩渦中心,局勢還是掌握得很準的,方唐鏡的這個奏折能化解掉西廠的危機,也能解除掉皇帝的大部份壓力,卻也隻是大部份,并不是完全。
天下官員有錯,他這個皇帝難道就沒有責任?
大明帝國的當家人乃是皇帝陛下,下面官員有錯誤,他這個大家長又哪裏能推得一幹二淨,所以總是需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的。
罪已诏,乃是帝王最高的自我懲罰,當然,沒有人是自虐狂,大多都是被逼的。
罪已诏通常是國家出現了大問題,比如君臣錯位,天災大難,政權危難時,帝王自省或檢讨,回攬民心,謝罪于天地的诏書。
因爲罪已诏面向的對象不僅是天下萬民,更有對天,對祖宗謝罪之意,所以是不能用“朕”的
所以罪已诏最常用的一句話就是:“餘一人有罪,無及萬民……”,
據史載,罪已诏最早是商時的大禹頒發,但真正明确有史可證,最早的是漢文帝。
曆朝都有皇帝下過罪已诏,其中不乏漢武帝,唐太宗,唐玄宗這樣的雄主。
所以下下罪已诏什麽的,其實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更不算多大個事。
但若是被逼着下罪已诏,就太沒面子了,老朱家的人,明顯很在意面子。
象汪直這樣的大太監,乃是天子寵信的家奴,原本這次事件是主奴同甘共苦的,現在你一個奴才自己撇得一幹二淨,眼睜睜看着主人被扣屎盆子,你是幾個意思?!
有一句話叫做“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若是成化皇帝因此而受辱,那汪直可以去死了!因爲成化皇帝成立西廠就是爲了對付那些該死的文官集團的啊!
所以無論是從使命感還是個人立場來說,隻有解決皇帝的面子問題,西廠才能高枕無憂。
面對小婢女這個問題,方唐鏡略一換位思考,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但方唐鏡憑什麽要幫這個忙,對自己來說,将周縣尊推上更高一步的目的已經達到,完全沒有必要再插入到皇帝與大臣的角力當中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一介蝼蟻,人家随便吹一口氣,就能将自己碾得粉身碎骨,完全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嘛。
“這我就沒辦法了,都是你們大人物的事,我一介草民哪裏敢摻和。”方唐鏡兩手一攤,十分潇灑,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
看着方唐鏡這副樣子,小婢女隻覺得牙癢得厲害,實在很想痛扁這貨一頓。
方唐鏡打了一個哈欠,該回去休息了。
便在這時,那一直不作聲的絕色女子突地一笑,附在小婢女的耳旁低語了兩句,方唐鏡頓時就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那絕色女子一說完,方唐鏡便見到兩女一臉壞笑的的看着自己,看得方唐鏡小臉一紅,不會是想玩仙人跳吧?
不能怪方唐鏡這樣想,西廠作爲三大恐怖組織之首,你能指望他們有底線?
就在小婢女看得方唐鏡小心肝亂跳的時候,小婢女突然一臉的恍然大悟,奸笑道:
“我明白了,你如果不是草民就可以摻和了對嗎?”
不等方唐鏡回答,小婢女又緊接着說道:“這個好辦啊!我讓哥哥幫你弄個錦衣衛百戶怎麽樣?這下光宗耀祖了吧?”
這妞是故意的吧?
我連你幫忙恢複秀才功名都不肯,哪裏需要你弄什麽“錦衣衛百戶”!
“小姐不可,無功不受?,朝廷的官位可不是能私相授受的。”
“沒有啊,你在這次江泉縣赈災中大有作爲,哥哥報請朝廷,請封一個錦衣衛百戶也算是有功必賞吧!”
我…去,最毒婦人心,這兩妞拿準了自己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竟然玩起了這一套。
方唐鏡堅定拒絕:“在下乃是清白之身,這錦衣衛百戶是萬萬不肯做的。”
“肯不肯做是你的事,報不報是我們的事。”
尼瑪!這是要逼良爲娼麽!!
方唐鏡怒道:“想讓我做錦衣衛百戶,毋甯死!”
“這可由不得你,除非……你從了我們,否則,嘿嘿……”
兩女笑得花枝招展,簡直象兩隻偷吃了小雞的小狐狸。
方唐鏡簡直要抓狂,這裏可是大明!說好的禮教大防呢?說好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呢?
而且方唐鏡相信,如果不能如了他們的意,這兩個驕縱的瘋婆子說得出就做得出,自己現在隻是一介草民,她們真把自己綁了去做那臭大街的錦衣衛百戶,根本沒地說理。
要鎮定,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當渾濁成了常态,那麽清白就成了一種罪,想要不成爲罪人,就隻能把自己變成灰色。
深吸了一口氣,方唐鏡努力讓自己靜定下來,微笑着看向小婢女道:“我可以解決你的問題,但這還是一個交易,若是以後我遇到什麽困難,你們需要還回今日的人情!”
既然沒辦法拒絕,就隻能盡可能的爲自己綢缪一些好處了,鑒于今後還要面對江甯侯府,指不定會有什麽不可測的危險,若是能借用西廠的力量,也不是不可以幫這個忙。
“好,一言爲定!”小婢女回答得很爽快。
想了想,又将一枚西廠令牌遞到方唐鏡手裏,鄭重說道:“持此令牌,可調動錦衣衛,西廠力量傳信于我。”
此時正是西廠最嚣張的時候,連錦衣衛最核心的部門北鎮撫司都從錦衣衛中半獨立出來,直接聽命于西廠,讓地方上的錦衣衛幫忙傳一句話,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方唐鏡看了看這枚令牌,式樣完全一樣,隻是背面的字不同,是一個“隐”字。
方唐鏡将令牌收入袖中,取過一張宣紙,嘴裏說道:
“皇上愛民如子,聽聞地震,十分痛惜,定會行齋醮爲百姓向上天祈福,在下雖是草民,也欲爲陛下分憂,特獻上兩句青詞。”
齋醮?祈福?小婢女一下就明白過來,這是方唐鏡暗示汪直,向皇上進言做一場法事。
爲什麽不用祭天的方式?因爲祭天每年都有定數,而且祭天多爲表功,若是訴苦似乎不太好,也表明事情太過嚴重。
此時事情因爲江泉縣的救災措施而出現轉機,反倒是做一場高規格的法事來得合适。
成化帝崇道信神,以齋醮祈福的方式向天下臣民表達自己的關心愛護之情,也是一種很恰當的方式。
隻是,總感覺有點感染力和說服力都不太夠的樣子。
所以方唐鏡就要進獻青詞?增加感染力和說服力?
兩句青詞?兩句能有什麽用,就算都如那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一般,可天下百姓大多不管你是初見還是再見的好不好?
方唐鏡不理會小婢女的胡思亂想,提筆在宣紙上面寫下兩行青詞:
“離九宵而膺天命,情何以堪;禦四海而哀蒼生,心爲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