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第三項流程:懲戒。
執事官将大案重新安置于禦道東側,贊禮官贊唱:“懲戒”!
負責懲戒的将校領着女真和朵顔諸部計一千人到達懲戒的位置,各人面北跪于午門之前。
刑部尚書前往面聖跪奏:
臣刑部尚書林聰奏雲,遠征軍以遼東所俘獻請付刑部伺旨,臣請吾皇恩典。
如果按照獻俘儀式的流程來走的話,依律受刑的俘虜此時已是待宰的羔羊,等待交付行刑。
此時的太陽正位于午門正中,此爲天頂,而午門又是紫禁城的正門,象征着至高無上的皇權,金色的烈陽懸于成化皇帝頭頂,天子之威強烈得無與倫比!
若是按正規流程,非得斬上幾十顆血淋淋的首級地彰顯威儀不可!
不過這次乃是懲戒,也就沒有殺頭一說。
成化皇帝也就很好地展示了天朝上國的仁愛包容之心,金口玉言免了這些家夥的死刑。
承制官贊唱:“有制!所獲俘囚鹹赦其罪!”
女真和朵顔部諸人痛哭流涕,沒口子地叩頭謝恩。
到了此時,大典的前一個環節基本算是結束,衆軍退場,文武百官入班。
待文武排班整齊侍立,奏樂,首輔萬安緻詞歌功頌德。
贊禮官贊唱:“鞠躬!”
文武百官向皇帝行五拜三叩頭禮,皇帝宣布平身,然後樂止.
鴻胪寺官員奏曰:“禮畢”!
禮樂再次奏響,聖駕起身離去,樂止。
文武百官按照次序退場。
若是獻俘大典此時已經走完整個過程,但這一次還有一個更重的重頭戲,會盟。
于是百官移駕社稷壇,禮節再次重新開始……
雖說儀式繁瑣累人,成化皇帝卻是樂此不疲,開什麽玩笑,這可是朕的高光時刻。
百官臉皮抽搐,擺出沐浴天恩的和煦笑容,我忍。
此處略過一萬字……禮畢。
成化皇帝頒《天下诏》诏告天下。
诏曰:
朕缵承洪緒,統領億兆,率土之濱,皆我赤子,苟非元惡,普欲包容。屬者東虜小醜董山,猥以下隸,頻啓邊釁,劫掠人财,遂興不臣之志……
可以說,這次汪芷一戰而定邊亂,至少奠定了百年的穩定格局,難怪成化皇帝會說“不世之功當予不世之賞。”
兵部和吏部尚書微微一笑,等的就是皇帝這句話。
于是第二天,兵部拟定的封賞章程奏折便呈送到了成化皇帝案頭。
作爲大軍主帥,汪芷自然是首功,且他開了一個先例,以太監的身份領軍。
因此兵部和吏部報呈上來的請賞級别也是開了一個先例的,請封汪直爲“平東侯”。
當然,這是有前提條件的,請皇帝爲汪直複籍以示恩榮。
如此一來,汪直便不再是太監身份,而是武官勳貴身份。
大臣們煞費苦心,如此一來,汪直沒有了太監身份,便也就自動失去了西廠提督的身份。
并且還有一個極好的去處等着汪直,提督京師十二團營。
怎麽樣?比提督西廠要好得多了吧?至少聽上去名聲要好得多。
老虎沒有了爪牙,何懼之有!
而且這個封賞也得到了内閣的大力支持,認爲如此一來不單單可以給内宮樹立一個極好的典範,同時也能爲天下樹一個身殘志堅報效國家的榜樣,道理冠冕堂皇,誰也反駁不得。
裏子面子都給足了汪直,這下沒得說的了吧?
若是汪直不願就範,那也是可以的。
繼續做你的太監,咱們公事公辦,你現在早已是四品的最高級别太監,咱們大明祖制太監最高就是四級,升無可升,連懷恩公公也才四品,你現在和懷恩公公同樣的品級,沒話說了吧?
當然,名譽還是要有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司禮監中僅次于懷恩公公,這可以了吧?
實利上就沒辦法了,按規定,隻能升俸祿,按頂級給,多加你一個月四十石米,名義上已經最高,和懷恩公公平級了,還有問題麽?
至于西廠,不好意思,不能再讓你統領了,道理也很簡單,你的功勞已經大到賞無可賞,咱們按祖制來,不能再給你兵權,好吃好喝供着便可。
可以說,這道奏折中對于汪直的請功封賞,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無可挑剔,明面上漂亮無比,反正不管汪直選哪一樣,最後都要吃下這個啞巴虧。
對于王越的請封倒是十分正中,“威甯伯”。也算是文官中封侯的第二人了。
對于方唐鏡的請封就十分頭痛了,方唐鏡三元及第,按例入翰林院爲從六品“修撰”,不到三天便調入軍中,誰也沒有想到他會立下大功,此次的捷報奏折上說得分明,本次所有的戰功都是方唐鏡規劃,當爲首功。
關鍵是方唐鏡不但有這一次的功勞,在南京城的時候就記有一筆功勞沒有兌現,現在數項大功相加,難道也要封一個侯伯?
若方唐鏡是個老官僚也就罷了,可他才僅僅當官數月而已,這就封候封伯,讓滿朝文武情何以堪?
因而兵部和吏部猶豫了許久,幹脆留白,請聖意獨裁!
咱們定不了,您是天之子,您看着辦吧。
徐小公爺的功勞也很好辦,這厮本身就是要繼承爵位的,當然,現在他還沒有繼承,可以先給他一個伯當當,以後繼承了公爺之後,這個伯位便可給他另一個兒子繼承,皆大歡喜。
一場戰争,成就了三個甚至可能是四個爵位,也算又開了先例,誰讓這是“不世之功”呢!
雖說隻是幾千人規模,可正因爲他們僅帶了幾千人便平了東虜北虜兩個心腹大患,并沒有勞師糜饷,折損又小,國家毫無負擔,這才更顯彌足珍貴。
以最小的代價取得了最大的勝利,這不是動辄十數萬大軍能比得了的。
這一戰換了其他人,沒有十萬以上大軍根本想都不敢想。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大抵便是如此吧。
大明封侯爲曆代中最難,但這一次兵部吏部在爲這四人請封的時候,卻是半點沒覺得一戰請封四人有什麽過份,反倒有些功大難賞的感覺。
說實話,若是換了主帥不是汪芷,請封公爵位也是可以的。
“太他嬢的荒唐了!”戶部尚書大爆粗口,拍案而起。
關于封賞的問題,自然不能是兵部吏部兩家說了算,還得有戶部的參與,賞銀得讓戶部出嘛。
真正難辦的當然是将士的賞銀,按照一具首級四十兩計算,這一次足足要花出去九十萬,再加上等同于滅國之功的獎賞,汪直報上來的,不算辎重和對女真族的安置費用,足額一百五十萬兩。
算起來,每個出征将士人均能拿到兩百五十兩銀子,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揚公慎言,此言隻能你我三人說說而已,千萬不要漏出口風,否則後果難料啊!”兵部尚書項忠苦笑道說道。
現在這支軍隊在朝野上下口碑爆棚,誰若是說他們一句不是便會被罵到狗血淋頭,更何況還敢不兌現軍功?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在哪我都是這麽說的,大不了官司打到禦前,反正打死也是沒錢!”揚鼎毫不示弱,他的愛财如命在大明敢說第一。
項忠臉色瞬間就難看無比起來,咱們漫天要價,你好歹坐地還錢多少也給一點吧?現在竟然一毛不拔,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一百五十萬多不多?
若按分到每個大頭兵手裏的來計算,那當然是多!
可若按所立之功來算,不但不多,還算是少得可憐的了。
有一個很好的例子可以類比,成祖當年七次遠征,每一次至少花費都在五百萬上下,最終也沒能解決北虜問題。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次曆史性的大捷花費的連成祖出征一次的半價都不到。
就這你還想賴賬,這話是人說得出口的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