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賢弟欲開海運乎?”
王越與方唐鏡汪芷三人沒大沒小熱呼得緊,看着方唐鏡的布局,他敏銳在察覺到方唐鏡的意圖。
方唐鏡十分痛快地承認道:
“然也!東虜此時已漸有後來居上之勢,危害之大已超過了北虜,吾欲借此機會一舉解決之,同時以夷制夷,壓制住海外蠻夷窺我中華之心,此驅虎吞狼之策,不費我大明一兵一卒而能收萬世之功,何樂而不爲之。”
王越撫掌道:“此計大妙,女真遷移海外,朝廷勢必要設立都司節制,海禁便是不開之開,繞開朝堂之中的糾纏内鬥,直接付諸行動,且咱們還占據着大義名份,實乃是破冰之良策也,賢弟胸有經天緯地之才,朝廷衮衮諸公皆不及也。”
方唐鏡哈哈大笑道:“大兄過獎了,小弟在朝廷中人微言輕,這份奏折還是要以大兄爲首明發天下爲妙。”
王越亦是大笑道:“此乃國家皆利之大善之舉,爲兄當得是當仁不讓,隻不過這先斬後奏,汪賢弟怕是事後免不了一頓排頭。”
汪芷興趣索然地道:“爾等當然各利雙收,咱家可就慘了,最多升一兩個品階,加幾十石米,再加一人司禮監的頭銜,實惠半點沒撈着。”
在這一點上汪芷當然是最吃虧的,太監的權勢來源于皇帝的遠近親疏,跟幾品幾階真心關系不大。
“非也非也,此次統兵出征,乃是吾皇親自臨危授命,汪賢弟以三千勁卒一鼓蕩平東虜,龍旗所向,莫敢不從,此乃吾皇乾納獨斷之功也,世人皆知内宮之中第一領軍大将非賢弟莫屬,今後軍國大事,誰敢繞過賢弟?”王越大笑搖頭。
他這話說出來,意思就是說他會把自己這個意思寫到奏折之中,明發天下,實則就是将汪直與皇權的軍威綁定明示天下,由此一來,汪直不論口碑還是名望皆會成爲内庭之中最頂尖的存在,除了懷恩,怕是無人可及了。
而且名望這東西也相當于一層護身符,關鍵時候是能救命的,同時也能令敵手投鼠忌器。
有明以來,除了三寶太監鄭和之外,怕是再無人有如此聲威和如此好的口碑了。
“很好,咱們隻憑一已之力,不費朝廷一分糧饷便滅了東虜,諒朝堂那些官員亦無話可說,小小的先斬後奏,且名義上是流放俘虜,誰敢多嘴多舌,活得不耐煩了。”汪芷很滿意這個結果,又道:
“我會寫兩份密折給皇爺和娘娘的,大兄有什麽話盡管大膽直言,咱們無懼任何流言。”
“哈哈哈哈……”三人哈哈大笑,大功一件算是落袋爲安了。
如此一來,雙管齊下,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開海禁之策算是事實上通過了,再不需要朝堂之上争吵不休。
作爲這個政策的始作俑者,三人的政治上的好處自不用說,經濟上的布局也立刻就提上了議程。
“東番島有大量優質的土地,你們猜猜,最适合種植何種植物可以迅速暴富?”方唐鏡适時抛出這個話題。
開拓一個島嶼,武力是一方面,迅速形成經濟效益才能供應得起大量的窮兵黩武,指望朝廷大量投入是不現實也不可能長久的,非得自結自足甚至是有大量盈利才能讓内地商人源源不斷地投入人力和物資,從而形成規模和大量的城池。
方唐鏡這個問題一下子就難住了兩人,汪芷是不學無術,王越是根本沒有接觸過農事,兩人想破了腦袋,也隻能想到江浙福建模式,不由問道:“難道是大量種桑養蠶?”
這也是個不錯的發展方向。
不料方唐鏡大笑道:“非也非也,種桑養蠶在東番島上推廣并不劃算,相比于另一項事業來說投入産出比還是小了。”
真的……有麽,還有比種桑養蠶還要值錢的産業?
兩人一臉懵弊。
“近在眼前,你我日日享用,普通人卻視若珍寶一年到頭難得享受之物?再猜猜。”
方唐鏡就是不說,讓兩人再猜。
兩人苦思冥想,終于眼前一亮,不約而同地說道:
“你是說,白糖?甘蔗!”
“然也然也,英雄所見略同啊!”方唐鏡大笑。
三人眼泛銀光,同時哈哈大笑。
此時不僅是大明,便是全世界都缺糖,白糖不論在中西方海内海外都是奢侈品,緊缺時價格甚至等重于白銀。端的是暴利無比的大生意,且是長期暴利的大生意,可以做幾輩子的大生意,由不得人不動心。
而且事實上,台島後世亦一度是優質蔗糖的大産區,這是曆史驗證過的,方唐鏡此時将之抛出有十足十的把握是賺大錢的。
“從氣候和地理以及溫度濕度來說,東番島無疑是咱們大明最适合種植甘蔗之地。隻是這個商機咱們一定要快,盡快建成産地,大量占住上好的土地。大家想想,這批東虜是不是很值?”
“值,實在太值了!既能打仗搶地盤又能種地掙銀子,除了這些女真人還真找不出第二人選來,賢弟啊,你這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眼光,實在是絕了!”王越此時已經在盤算着如何籌措銀兩投入開發了。
“大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小弟算過,前期投入不能少于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我給你兩成的開發權,我江南諸商占兩成,汪公的西廠系投入兩成,宮裏兩成,另外兩成分潤與朝廷中與咱們志同道合之人,形成一股合力,兩三年内便可見到大利。”方唐鏡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利益分配當然要優先考慮到自己人。
兩成的開發權意味着至少要投入二十四五萬兩銀子,對于方唐鏡和現在的西廠來說不算什麽,但對于王琥來說就是一個天文數字,除非将身家和家族乃至所有能動用的關系全部投入,否則是不可能拿得出這筆銀子的。
可一旦這些人投入進來,那就相當于綁上了方唐鏡的戰車,除非想變成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否則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這其中的風險當然大到難以想象。
可再想想收益,兩三年回本,然後就是純賺,這對于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都是千載難逢的機遇,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是方唐鏡弄出的項目,這小子這兩年來從一文不名混到現在,别人不知道,王越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江南,京城的産業就不知有多少,銀子怕是比戶部都不少了吧。
這小子還如此年輕,又是三元及第的狀元,跟西廠的關系又如此緊密,可以說,隻要方唐鏡不倒,這筆生意就是穩賺不賠的,以他的能力,入閣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這層關系若不牢牢維系,自己簡直就不是人!
“賢弟放心,不就是二十多萬銀子麽,爲兄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是能湊齊的!”王越說得豪邁無比,實則心知自己的老宅和祖田怕是要縮水十之七八了,當真是肉痛得緊,典型的痛并快樂着。
此後數日,三人均興緻勃勃地開始規劃着日後在東番的投資計劃,規劃出了無數産業和想法,城池港口營寨聚居地一一規劃,雖是紙上談兵,倒也頗有成就感。
第四日,建州衛的降表也送了過來,當然,建州衛反迹未露,正式的文書并非降表而是請罪書。
建州衛指揮使羅斡親自領了百人使團來到明軍大營中膜拜了王命旗牌,重申了爲大明朝守土不二的決心,并在方唐鏡的強硬要求之下,送上質子,連同諸部質子合共七十二人。
得到了羅斡的文書之後,此次遠征之功在朝堂層面上算是圓滿完成了,失去了最大且最能打的左右衛之後,女真人實力大減,已不足爲慮。
甚至現在的女真人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其他部落吞并,至少百年之内再難以爲患。
又過了兩日,徐小公爺押運着大批給養到達了大營,明軍陣容一下子翻了一倍,更是令諸族恐懼不已。
當然,徐小公爺心情不是很好,臭着一張臉,一見面便埋怨道:
“兄弟也太不夠意思,你們前方吃肉,多少給點湯水喝喝,這下可好,爲兄連湯水的味都沒能聞到,太不夠兄弟了!”
方唐鏡哈哈大笑道:“兄長還擔心沒有仗可打麽?下一場大戰,兄長你便是主角,隻怕你吃不消!”
徐小公爺雙目圓睜道:“休要诓我,此地已被爾等犁庭掃穴,哪裏還有什麽大仗?莫非想讓爲兄去抓野人?這等苦力絕對不幹的!”
方唐鏡擂了徐小公爺一拳道;
“滅了東虜,還有北虜呢,你難道不想完成你祖先未意之事業麽?”
徐小公爺虎軀一震……“賢弟好大的胃口!“
方唐鏡微笑道:
“此戰,隻夠區區一人封侯,若想誕生兩三位侯伯,還缺了一大截戰功,當然是要從北虜那裏找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