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陀領本部三千負責進攻明軍大營左營。
原本卓陀和所有人一樣,對于明軍是十分輕蔑的。
但術魯和都烈此時的慘狀令得卓陀頓時提高了警惕。
這支明軍不一般啊,自己要小心,千萬不要終日打雁反讓雁啄瞎了眼,那可就大笑話了。
“石古裏,帶上你的批甲人,悄悄的摸上去,我帶着大隊随後接應。”
作爲族裏專職捕捉野人的部隊,卓陀的隊伍裏有一支千人隊是生番野人組成。石古裏便是這支千人隊的千夫長。
野女真其實是散落在深山和邊遠山區的小部族,這些人過着原始的生活,甚至是飲毛茹血,真女真們覺得自己有義務拯救他們,因此便燒殺擄掠無所不用其極地吞并這些小部落。
野人的好處是廉價服從,武力值超高,生存能力強,因此讓他們打頭陣實在再适合不過。
石古裏領命,帶着自己的千人隊整裝完備,開始向着明軍大營摸了過去。
後方打得沸反盈天,明軍其他三面卻是靜悄悄的,似乎明軍并未發覺一般。
不過隻要是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豬,否則明軍不可能沒有防備!
不過石古裏也是有辦法的,他對着手下惡狠狠地吩咐道:
“都給老子散開,順着地形爬過去,到了五十步近處便一哄而上,明軍那一人高的小栅欄随便都可以躍過去。不要怕,明軍火槍都集中到了後方打術魯他們了,咱們隻要沖進寨子裏,那就是咱們的天下。就算明軍有準備,咱們跟他們一刀一槍地拼,一個少說能打他五個,穩赢的!打赢了這一仗,爺每人賞你們一個女奴。”
一番分析入情入理,還有重賞兜底,一衆生番頓時就激動起來了。
别人想的都是什麽升官發财建功立業,這些在生番的眼裏都是虛的,最重要的是繁衍後代,沒什麽能比一個屬于自己的女奴更重要的了,如果有,那就是兩個女奴。
每一名生番都是一名好獵手,在這風高月黑的夜晚,摸爬偷襲實在是不在話下,石古裏話音剛落,各小隊長已經急吼吼地帶着本隊人馬開始向着明軍營寨摸了過去。
冰冷的地面對于生番來說如屢平地,他們爲了獵殺獵物,可以在雪地裏潛伏三四個時辰,此時這種天氣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小兒科。
順着地形的起伏和障礙,一名名生番矯捷地向前摸了過去,并且很好地利用了地形,明軍縱然發現,在黑夜裏也很難瞄準。
近了,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槍聲響起,明軍終于是按捺不住開槍了。
然而正如石古裏預料的那樣,槍聲稀稀拉拉,明顯是火力不足,當然,間或也有投槍弓箭射出,但是數量就更加少得可憐,完全可以不當回事。
七十步,六十步,五十五步,五十步!
“嗚,呀,哇,啊……”生番們嘴裏發出恐怖的怪叫,直人讓寒毛豎立,緊接着便擲出投槍,發起了密密麻麻的攻擊。
自然,投槍隻是壓制明軍可能的密集槍擊,重頭戲是生番們借着投槍的攻勢一躍而起,洪水般朝着明軍營寨發起了悍然沖鋒。
投槍對于生番來說就如同弓箭一般,乃是生活中必不可缺的武器,四肢的延伸,身體的一部份,上千支投槍擲出,如同巨弩一般惡狠狠地釘在明軍的木栅欄上,頓時木屑漫天,生生擊碎了一排栅欄,露出裏面驚慌失措的明軍!
“快跑啊!”明軍一陣驚呼,撒腿便跑!
“嗚,哇……”生番們一陣歡呼,兩條腿硬是踏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出來!
“成了!全軍壓上!”卓陀看到石古裏竟然破了明軍大營,不禁狠狠一擊掌,拔刀向前。
早已枕戈待旦的兩支馬隊發一聲喊,洪水般洶湧狂奔,整個黑夜都在這急促的蹄聲之中震顫。
“殺光明狗!”
“殺光明狗!”
“不要殺光明狗,前面的,給我們後隊留點……”
“留個毛線啊,沒看到石古裏這些生番殺進去了嗎,再晚點我們前隊連湯水都沒得喝了,哪裏還有留給你們!自求多福吧,駕!”
石古裏手提二十斤重的骨朵,在親兵的簇擁之下從缺口沖了進去。
一千人的生番,标準的兵器當然不可能使用割肉的匕首,而是骨朵和鐵斧。
骨朵乃是一種頂端打造成蒺藜狀的鐵錘。
一錘敲在人身上,骨頭便會被錘碎,發出骨折的聲音,因而形象地稱之爲“骨朵”。
而鐵斧就很好理解了,劈砍錘皆宜,實是暴力殺人的必備利器。
這兩樣兵器僅僅是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血腥野蠻和暴虐。
親兵乒乒乓乓幾錘下去,栅欄又擴大了一圈。
“殺啊!”石古裏縱聲狂笑。他實際上是想緩一口氣,畢竟沖得太前是比較兇險的。
不過此時他已是身不由已,被生番們裹挾着,不沖都不行啊,稍慢些便要被後面心急火燎的大頭兵撞個趔趄。
便在這時,猛地聽到“轟”的一聲,石古裏猛地一驚,莫非明軍喪心病狂到在自己的營寨裏埋了炸藥不成?
好在聲音不在,不似是炸藥的聲音,倒象是什麽建築倒塌時發出的聲音。
順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過去,黑乎乎的沒怎麽看得出來。
但是僅隔了一會,石古裏卻是猛地睜大了雙眼,滿眼都是駭然。
他看到他勇猛無畏的士兵們一進到那片黑暗之中,便如同被什麽怪物吞噬了一般,瞬間消失!
石古裏猛地頓住腳步,可沒有用,身子仍在被前赴後繼的狂熱士兵裹挾着直向前沖。
近了,近了,借着微弱的光線,石古裏終于看清了黑暗中的物事,不由亡魂皆冒,面如土色。
就在他眼前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大片地面突然塌陷了下去,無數前沖後擠的生番們如下餃子般摔了下去,擋都擋不住啊!
不好,有陷井!
而陷井的另一側壁壘上,已經布滿了居高臨下的明軍。
誰也想不到,女真人在外面挖壕溝壁壘,明軍卻在自家的兵營裏挖陷井壁壘,這算不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唯一的一點點安慰就是或許是時間太過于倉促的緣故,這個陷井雖然寬大,卻不算深,略費一番手腳還是可以爬得上來的。
“停下!停下!都給老子停下,快退,撤退,全部都退!”石古裏喊得撕心裂肺。
然而沒什麽鳥用,無數生番口裏發出的怪叫瞬間就把他的杜鵑啼血淹沒在了其中。
當然,也正是由于生番們的怪叫,前面無數生番落進陷井裏發出的驚呼聽到别人耳裏就成了再平常不過的助威聲,反正生番們上了戰場總會各種叫。
最糟糕的是石古裏此時仍在被擠着朝前沖。
“保護大人,頂住!”親兵們自然也是看到了危機,拼了老命地抱成團向後發力。
數十親兵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堪堪在距離陷井三米外止住了腳步。
我……去,真真是險死還生啊!
石古裏發出了死裏逃生的感慨。
這個時候,他的生番隊十有八九已落入到陷井之中,更搞笑的是有些人明明看到了陷井,但大家都在裏面,于是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把陷井擠得滿滿當當。
雖然到目前爲止明軍并沒有發出什麽攻擊,隻是不停地射殺爬向壁壘的生番,但不用腦子想也能想象得到接下來發生的事……絕對不會是請客吃飯的。
還是早點跑出去爲妙,生番沒了可以再捉,自己沒了上哪說理去?
然而……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響起了隆隆的鐵蹄聲,無數奔馬旋風般席卷而來。
“殺啊!”
“殺光明狗!”
“一個都不放過!”
“快啊,不要被石古裏那厮搶完了功勞啊!”
“蒼天啊!大地啊!祖先啊……”石古裏流下了絕望的淚水。
他終于知道爲何明軍沒有對落入陷阱的生番采取進一步動作了。
後面這些狂奔而來的馬隊直接踩就能将這些已落入陷井的生番們踐踏殆盡,完全不用明軍出工出力。
完了!
命歹啊!
蹄聲越來越來越********呯呯呯”的聲音響起,身後的親兵慘叫着被撞飛進了陷阱之中。
有些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喊出聲就被撞飛了出去,鮮血在空中飛灑,血腥彌漫。
閉上眼,石古裏大喝一聲,懷着下地獄的心情勇敢地自己跳了下去!
畢竟下面的陷井并沒有竹簽毒藥尖刀什麽的,否則現在下面的人早就慘叫連連了,自己若運氣好些未必會被踩死!
但一落到了陷阱裏,石古裏就覺得腳上手上滑膩膩的粘着什麽,湊到鼻尖一聞,頓時一顆心涼得透了。
天殺的明軍,居然在陷阱裏倒下了黑油!
雖說黑油的量不算太多,也僅僅隻是沒過腳跟而已,可黑油這玩意一旦沾上便如附骨之蛆,哪怕是用水也是澆不熄的,非燒得人皮焦骨爛不可。
試想一下,被燒得兩腳如焦炭的戰士還是戰士嗎?隻怕是想送人頭别人也不屑一顧吧?
這黑油乃是繳獲自董山的王府,這次随軍足足運了十車,原本是用作夜間照明和供各部升火作飯節省時間之用,想不到居然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刺骨的絕望中,上面的馬匹一匹接一匹直沖了下來,踩得人仰馬翻,黑油飛濺。
“完了!”
石古裏這次不是爲自己悲歎,他已經沒救了。
他是在爲納哈朗悲歎,他知道,女真右衛這一次,完了!
很快,陷阱就已經裝不下人馬了,這個時候,數十支火箭從明軍的壁壘中發射了出來。
刹那之間,一條火紅的巨龍沖天而起,映照出無數絕望痛苦的臉龐。
唯有一張臉很平靜,這就是石古裏,他早就有了覺悟,提前念了經文,很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