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驚天巨響,水花如龍般沖天而起,磚石碎木橫飛。
黑油燃燒的灼熱加上整車的爆炸物,瞬間就将城門下的基座撕成了碎片。
而依附在基座上的吊橋和城門也在這場災難中化爲碎片的一份子,無處不在。
整個建州城地面都震動了數下,無數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
整個城門洞被掀開,上面的城門樓無影無蹤。
大段大段的城牆搖搖晃晃,現出蜘蛛網般的裂紋。
靠近城門的士兵一個個大張着嘴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七竅流血,眼見是不活了。
離得遠的也一屁股摔在地上,腦子裏嗡嗡作響。
碩格和覺昌安直接被掀飛出十餘米遠又重重地撞在箭垛上才停了下來。
碩格一口血噴出,夾雜着被磕掉的三粒門牙,覺昌安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世界一片空白,兩人呆呆地看着城門處的一片火海,一顆心掉進了冰窟——城破了!
前一刻縱聲狂笑的人群此時已屍骨無存。
前一刻得意洋洋的神射手此時成了渣渣。
前一刻還群情激奮的民衆此時呆若木雞。
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女真勇士此時驚恐萬狀。
如此威力,隻怕是老天爺發怒才做得到的啊!
如此威力,受到波及的不止是女真人,還有明軍!
縱然大家已有心理準備,做好了防範,仍是驚得心肝發顫,兩腿發軟。
那沖天而起的巨大火光仿佛是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人間的毒龍!
“狗曰的張得标,你又放錯量了!”王胡子破口大罵。
張得标縮了縮頭,他也是被驚得掉下了擔架,此刻連忙爬回擔架上裝死,“咱老張也想不到格物所那幫瘋子改造出來的炸藥竟然是如此威力,早知道用量減半,咱也不用受這活罪!”
江南兵好歹是長期經曆這種事情的,張得标各種不靠譜大家是有心理準備的,常風麾下哪裏見過如此大陣仗,嘩啦啦兵刃掉了一地,許多人更是一屁股摔在地上。
連阿大阿二兩個粗貨也驚得手裏的狼牙棒掉到了地上,目瞪狗呆。
“都他嬢的楞着幹什麽,上,都給老子上,搶占城門兩側,沖啊!”王胡子大罵過後隻覺熱血全部湧到了腦門,大喊一聲,抽刀直指前方。
“辎重小隊,快,雲梯平放,填平護城河!”
“保持陣形,一小隊,跟我上。”
“二小隊,全體都有,目标,城牆左側缺口。”
“三小隊,跟在一小隊後面,雙鴛鴦陣!”
“四小隊……”
“神槍隊,迅速沖進城裏,搶占有利地形,無論是誰,擋路者格殺勿論!”
“生擒覺昌安,生死不論!沖啊!”
“王胡子,你倒是留點湯水給兄弟啊!”眼見王胡子這邊反應如此迅速,常風大罵:
“阿大阿二,馬隊壓陣,殺進城去,直插城主府!”
“全體都有,攻擊前進!”
槍聲,呐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黑夜之中,大火熊熊,血光火光照亮了整個建州城!
女真人神智還未完全恢複,大隊明軍就是踏着烈火沖上了城頭,左右兩列鴛鴦陣展開,一步步堅決地橫推了過去。
“明狗上來了,殺啊,将他們趕下城牆!”
“殺明狗啊!”
“傳我命令,每一名明狗的頭顱賞格提升到十斤精鐵!”覺昌安扶着城垛站了起來,聲嘶力竭在大喊着。
“殺光明狗,咱們一斤精鐵都不要,隻要明狗的血!”回應的親兵寥寥,隻有十多人,很多人都已經在大爆炸中一睡不起,但活着的人都是咬牙切齒,握刀的手青筋畢露。
“少主放心,老奴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明狗趕下城牆!”碩格吐出了滿嘴的血,這位年輕時勇冠一時的巴圖魯,将地上被燒掉一半的大旗扶起,用力插在裂縫裏。
大旗在火光中獵獵作響,碩格大喝一聲,“女真的男兒,跟我來!死戰!”
女真人不怕死,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
“死戰!”
“死戰!”
戰場上響起稀稀拉拉的死戰之聲,随後這聲音如同燎原之火,響成了一片,城上城下,無數火把湧現,一隊隊女真人順着飄揚的旗幟循聲而來!
“殺!”
深吸了一口氣,碩格撿起一面震死當場的力士巨盾,雙手持起,當先向着明軍迎了過去,如一頭咆哮的雄獅,身後是一頭頭怒獅,形成一道狂怒之潮,澎湃着席卷而去!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掩殺過來的明軍,隊形整齊,一步一步,不急不慢,沉默地殺戮着,一言不發,如同一部冰冷的殺人機器。
建州老城高十米,頂寬五米。兩隊人相對而行,唯有一方死絕另一方才能跨着對方的屍體走到另一頭。
“沖!”碩格舌底暴綻一聲怒吼,巨盾抵在身前,身子一側,肩膀抵在巨盾之後,合身撞向明軍!
“盾!”明軍中響起簡短的口令。
兩條壯漢手持重盾猛地頓地,重盾一端穩穩插入到地上,盾面微微傾斜角度卸力。
“轟”的一聲,震得人耳膜發麻,碩格硬生生壓下湧到嗓子眼的一口血,以不輸當年之勇生生撞開明軍兩名重盾手,破陣!
非也!兩面重盾之後緊跟着的還有兩面藤牌!
“擋我者死!”碩格大喝,奮起神勇向前一躍,用盡全身之力壓了過去!
“噗!噗!”兩聲悶響,兩面藤牌手相繼被震飛。
“給我破!”碩格此時胸中氣血翻湧,怒發如狂,他要大開殺戒了!
“筅!”對面的陣列中傳來一聲極簡口令。
聲音落下,四杆一丈餘長的奇形兵器已抵在了巨盾之上下,兩枝抵着碩格的巨盾之上遲滞他的行動,兩枝對着碩格的腳下直戳了過去。
碩格所持巨盾高達五尺,可以整個人縮在後面直撲敵軍。
但他隻要行動,腳下便不可能不露出空隙,而有了空隙,狼筅便有了可乘之機。
鴛鴦陣以十二人爲一個作戰單位,最前一人手執鋼刀當先而行,爲隊長領頭,戰時可以靈活選位,真正頂在最前的是他身後跟着的兩人,一人手執長牌,一人持藤牌。
長牌乃是重盾,專一遮擋重箭鳥铳長槍等第一輪兇猛的攻擊。
藤牌手所持乃是輕盾,爲重盾拾遺漏補缺,但身上還帶有标槍和腰刀,必要時可以與敵短兵厮殺。
在這兩人身後則是手持長達丈餘的“狼筅”。
“狼筅”乃是精選老且堅實的毛竹,将前端削刀刃狀,曬幹後其作用不下于利刃,且保留其四周銳利竹杈,有阻敵之妙。
狼筅利用超長的身杆,可以及時用前端的利刃刺殺敵人,很好地掩護了盾牌手的推進,并且保證了後面長槍手的及時出擊。
此時兩隊鴛鴦陣并排而行,後面又是兩兩而行的數列鴛鴦陣,前隊疲勞後隊便可源源頂上,滾筒般形成永不疲倦的戰陣碾壓而前。
碩格面臨着兩難的抉擇。
一條路是繼續往前沖,一雙腳便會不保,而退後更是不可能的,兩各藤牌手已經拔刀反手直刺了過來!
第二條路,若想無恙,唯一的選擇便是當機立斷躍下城牆!
沒有猶豫,碩格選擇了第三條路。
猛地一躍而起,雙手一較力,巨盾橫掃而出。
“噼噼啪啪”四聲脆響,四杆狼筅被掃到一旁,前方已是一片坦途!
殺!!
“射!”一聲冰冷至極的号令傳到耳中。
火光遽然閃動!
碩格巨盾橫掃,胸前大開,火光閃現。
“呯呯呯呯”碩格耳中傳來四道槍聲,身子像是被四股灼熱貫穿,全身力量在快速流失。
半空中倒飛了數米,碩格抽搐着摔倒在地上,巨盾脫手而出,飛下了城牆。
“刺!”号令冰冷無比!
四杆長槍不旋踵間刺進了碩槍胸腹要害。
但碩格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先前那四粒槍子已奪去了他的生命。
碩格是含笑而去的,最後的時刻,他看到了一道聖潔的白光。
來自長白山的祖先微笑着将他引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