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平島，大樹參天，渺無人煙。
作爲後世東江軍的大本營，這裏有着天然的港灣。
大船很容易便到了一個隐秘的天然港灣侬泊，各軍分乘小船上岸。
三千精兵登島，立即安營紮寨。
方唐鏡第一時間放出哨馬搜索全島和相鄰最近的島嶼。
同時派出大批探子往鎮江方面打探情報。
鎮江自古代以來都屬于軍事重鎮，戰國時期便已立城，乃是燕國邊疆。
此後漢唐遼金元都有駐兵。
到了本朝，鎮江屬遼東都指揮使司。不過由于遼東形勢複雜，早已沒有了駐兵。
此時的鎮江名義上還是朝廷的屬地，實則已處于建州三衛的控制之中。
好在方唐鏡籌劃此戰甚久，安插有西廠細作在鎮江活動，隻要聯系上他們，本地情況自然可以一目了然。
一個時辰之的，常風回報，全島搜索完畢，方園十裏之内，未發現有人煙痕迹。
此時遼東仍是天寒地凍，冰雪封山，不要說人，便是野獸也是罕見。
陸地相鄰的海面結冰并未消融。常風也已經派人試行過海，大軍盡可疾駛渡海。
水師這些天會一直在附近候命，等待汪直他們的結果，若是成功，自然是載人返程，若是失敗，也要把殘兵載回，除非全軍覆滅又或者得到新的命令。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自此時起，三千精兵深入敵軍腹地，若不能成功隻怕是成仁的可能會更多一些！
營地架設了起來，之所以選擇平島，還因爲此島足夠大，島内遍布巨樹，可以很好地隐蔽三千人馬。
三千人雖不算多，可一人雙馬，也會搞出很大的動靜。
結束了海運的颠簸，三千精兵總算可以睡一個安穩的踏實覺了。
不過汪直方唐鏡王越王千戶等高中級将領卻是開始了忙碌。
要根據最新的情報補充地圖，調整行動方略，制定奇襲計劃，應急方案，撤退預案……
整個機構如同一台精密的機器開始轉動，嚴絲合縫。
……
戌時的鎮江城内，黑暗籠罩，寒風凜冽，街道上不要說人，連狗都沒有一隻。
東南角城牆邊的一處藥鋪内仍隐隐透出一絲豆大的燈光，一名四十多歲的郎中正在心不在焉地計帳，身旁升着火盆，上面還熱着一壺濁酒。
這鬼地方還要呆多久？
他被派到這見鬼的地方已經半年多了，主要是由于他是少數精通女真語的人，而且還有一手半通不通的醫術，也不知是倒黴還是幸運，
歎了一口氣，牛郎中放下筆，這筆糊塗帳總算是做好了。
拿起酒壺，美美地咕噜了一大口，相較于城裏的其他居民，這已是極奢侈的享福了。
鎮江城與中原斷了往來已有三年多時間，沒有官府，亂哄哄的，簡直成了各族的聚居地。
原住民多是苦不堪言，有上頓沒下頓，每到冬天凍死者不計其數，每日收屍運往城外義莊的不要太多。
王師何日才能重臨？
算了，還是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直接睡了罷！
牛郎中正打算将壺裏的濁酒喝幹，便聽到有人拍門，“郎中郎中，快開門，有急病！”
當然知道是急病，不然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來拍門？
有生意上門，牛郎中也是絕對不會拒絕的，這裏不比内地，生活艱難得緊啊！
“來了，來了！”牛郎中披上一件皮襖，快步出去開門。
大門打開，門外是兩個漢子，沒見病人。
這也很正常，有些病人不良于行，需得上門救治。
“進來說吧，病人在哪？什麽症狀？”牛郎中開口問道，若是上門，他需得有針對性地準備。
“得的是急性闌尾炎，快頂不住了。”一名漢子開口，看了過來。
這個時代根本沒有什麽“闌尾炎”一說，不但說的人不明白，聽的人也是不明白“闌尾”是個什麽玩意。
但并不妨礙牛郎中一聽到“闌尾”二字便渾身一震，激動不已，苦日子總算到頭了！
忙伸手将來人往裏請，“快，快，進來說話，外面冷。”
兩人理也不理，直直地看着他，開口說話的人已經伸手摸向了懷裏，那裏突出了一塊，很可能是兇器。
“瞧我，歡喜得險些忘了，闌尾炎乃是西醫，非藥石可治，非得動刀子切了不可，兩位裏面請。”牛郎中輕輕拍了自己一下腦袋。
兩人聽到牛郎中對上切口，這才神情放松下來，跟着他進了内堂。
這兩句莫名其妙的切口，乃是方唐鏡所教，說的聽的都不明白，不過這就對了，至少别人不可能冒充。
牛郎中便是西廠安插到鎮江的細作頭目，鎮江一帶的細作由其統領，當然情況也會彙總到他手裏。
此時家裏來人，牛郎中喜不自勝，稍一收拾便跟着兩人出門，從一段城牆上拉着纜索吊出了城。
三人來到平島已是到了醜時，方唐鏡他們仍在等着鎮江城裏的情報，三人一到，立即便接見了牛郎中。
從情報中得知，近期鎮江城裏來了約八女真人，都是女真精銳的披甲人。
另有鞑靼人人百。
女真人自然是來接應朱舉人他們的，看得出來，董山對這批物資很重視，派來的全是精銳勇士。
這些鞑靼人似乎是朵顔部的人。
這個情報很重要，說明朵顔三衛的人很可能與女真人暗中有了勾結。
朵顔三衛自英宗土木堡之後，一直對大明若即若離，兩頭撈好處，這一次跟女真人勾結，應該也是看到了有利可圖，想分上一杯羹。
朵顔三衛對朝廷表面上還算恭順，實則一直窺視大甯，不過畢竟反迹未露，此時有他們摻合在這次事件之中，很不好辦！
“一并殺了！”王千戶等武官不以爲意，反正是來殺人的，多這三百人也不算什麽！
“不可，若是殺了，會給朝廷中某些人攻讦我們的口實，一個擅開邊釁的罪名就能讓我們千裏奔襲的成果化爲烏有。”王越反對。
可若不殺，這些人怎麽處置？放了會走漏消息，若是敵軍在自己回程設下埋伏，這可不是好玩的。
可若是帶着他們随軍，還需要分兵看管，自己兵力本就不多，且利于速戰，飄忽來去，帶着這些累贅算個什麽事？
方唐鏡想了想道：“不必糾結，盡量俘虜，讓咱們的水師将這些人送到某個孤島上，任其自生自滅好了，待戰事結束，再派人通知朵顔三衛即可！”
餘人稱善。
既然有了新的情況，衆人便需要重新考慮戰局，若朵顔衛有軍隊與董山合流又如何？
衆人開始制定預案。
需要說明的是，建州衛指的是女真轄地，并非是一個固定的城池，而是一個統稱。
建州三衛各有駐地，衛所也都建有簡陋的城池，後經戰亂曾多次遷徙。
但此時的董山就把老巢建立在原建州老衛所，表示自己才是女真正統。
……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
而此時，出了遼東關，通往通州衛的大路上，一處驿站正歇息着一支商隊。
這是一支收購人參和皮毛的商隊，很普通，每年來到遼東最多的便是這樣的商隊。
東珠，人參，皮毛這三樣都是中原達官貴人們的最愛，利潤豐厚，每年有不少商隊會深入到遼東各處收購。
當然，這些商隊本身要人脈極廣，背景夠硬，否則不但血本無歸，連性命能不能保都是一回事。
商隊由一名四十多歲的精明掌櫃帶隊，一名五十多歲潦倒的帳房先生，十三四名一看就很能打的夥計。
此時的帳房先生與店小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
“小二，聽說近來建州方面有些亂，你說咱們商隊這次去能不能有所收獲？”
“先生消息當真靈通，不過是一些小亂子，雖說亂歸亂，對于商隊來說還是無妨的，畢竟若是沒有了商隊，那些蠻子穿衣喝茶都成問題，他們自己家産的貨也沒地方銷，所以曆來是不會爲難商隊的……”
小二對這些門清，加之這位帳房先生又頗爲大方，出手就打賞了三十文，頓時滔滔不絕起來。
帳房先生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飲上兩口。
若是方唐鏡在此，定然大吃一驚。
這帳房先生雖是化了妝，他卻能一眼便認了出來，此人正是李士實！
京城裏刮地三尺地搜捕的要犯，連江南都發下海捕文書秘密搜捕。
可誰也想不到，他會出現在去建州衛的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