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城到遼東鎮江(後世丹東市)約爲兩千七百裏。
此時董山掌握的建州女真左衛共有女真八部,海西女真四部,東海女真三部,合計一十五部,記錄在冊的有一千三百戶,計一萬人上下。
但若真是按字面計算便大錯特錯。
這些年董山暗中發展,四下裏燒殺擄掠,并吞劫掠了大量人丁。
而這些劫掠來的人丁均作爲女具人的包衣奴才豢養,平日裏勞作,打仗時作爲輔兵設置銳兵。
因而此時董山麾下的女真人已經相當膨脹,平均第戶有包衣奴才三十餘。
如此算下來丁口便有五萬餘。
而女真劫掠人口十分殘忍,隻留青壯男女,老孺盡皆殺死,随時保持全民皆兵的戰鬥力。
建州三衛裏,董山作爲最兇殘的一支,影響極大。
一旦這厮把聲勢造起來,其餘兩衛必聞風景從,局勢糜爛。
此時其必兩衛不是不知道董山的謀劃,卻都選擇了觀望,一來畏懼明軍勢大,二來也想着分一杯羹,各部暗地裏厲兵秣馬,四下裏蠢蠢欲動,山雨欲來風滿樓。
“海路從天津到遼東鎮江有兩千七百餘裏的海路,需要最少十五天航程。然後再從鎮江轉陸路運到建州,又需要五日。因而我們有二十日的時間。”
此時的方唐鏡、汪芷、王越三人正坐在一艘大船上讨論軍事。
此時西廠統轄的三千精銳人馬分乘二十五艘快船,沿着海岸急駛。
“故而我的計劃是快船全速前進,然後在兩千二百五十裏外的平島登陸,之後我軍直接穿插至鎮江截下這批物資,然後冒充押運隊伍,突入董山大營,全殲之!”
方唐鏡用一面面紅色的小旗插在地圖上,簡單明了地将自己的戰略意圖向兩人講述了一遍,當然,主要是向王越解釋,汪芷是早就知道,并且一起制定計劃的。
“好,避實擊虛,這一記窩心腿硬是要得,定能将女真人打得他娘親都認不出他來!”
王越隻一看就知此策可行,原因無他,敵内部空虛耳。
此時董山兵發三路,做出随時可以攻擊的态勢,确實犀利非常。
但由此造成的後果就是老巢空虛,一旦被襲,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可話說回來,誰會想得到,怯懦的明軍敢于千裏偷襲我能以一敵十的女真勇士?
吃多了撐的吧?
就算想到了,你能想得到,明軍會從海路繞道,從女真人側後方發起偷襲?
這明顯不太可能,若真這麽做,得調住多少大軍和戰船才夠?絕不可能瞞得住人的!
“爲何是從平島登陸,若是從身彌島登陸,豈不是便利得多?”王越指着地圖問道。
從地圖上看,平島四面環水,并非登陸的好去住,而身彌島與平島嶼相距不到五裏,且有與陸地相通的道路,豈不更加便捷?
“王兄有所不知,身彌島與陸地相連,上有女真人居住,爲避免洩露消息,故而選擇無人居住的平島,且平島雖是四面環水,但與陸地相連處極淺,每年入冬便會結冰,需到次年五月才會解凍,若我軍在此登陸,完全是一馬平川,踏冰而過。”
“你們連這些小節處都探得如此清楚?”王越震驚得合不攏嘴。
情報工作如此細緻,真是聞所未聞!
如此一來,就相當于明眼人與瞎子打架,誰輸誰赢用膝蓋都能想得出來。
“兵者死生之地,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愚弟初次謀劃,自是要慎之又慎,不可放過每一個細節的。”方唐鏡謙虛。
當然,我是不會告訴你,這是從史書上學到的戰法,後世毛文龍便是從皮島發兵,隻帶兩百精兵,靠着沿途收攏境内的殘兵流民,一舉奇襲鎮江,以弱擊強,創造了“鎮江大捷”的。
也正是因爲這場大捷,後來才把“平島”改名爲“皮島”。
加之後來毛文龍被袁崇煥斬殺,稍對明史感興趣的莫不熟悉這段曆史。
“大事成矣,大事成矣!”王越撫掌大笑。
他帶兵打仗也有二十來年了,大小之戰無數,可從未打過如此舒服的仗。
敵方的一舉一動都在已方的算計之中,自己想怎麽打就怎麽打,簡直不要太爽好不好!
這次自己一方人數雖然隻有三千,卻是實打實的粗銳中的精銳,不但一人雙馬,全副長短铳的裝備,而且許多随身家夥連王越都沒見過沒聽過的。
據說是江南格物所特制之物,當然,這完全可以理解,江南花花世界乃是倭寇窺視之地,不做些武備對付那些該死的羅圈腿小矮子是不行的。
準備如此充分,可見汪直和方唐鏡爲了戰功也是下了死力的,不是這一場戰争也有下一次可以立功。
三千人奇襲敵軍老巢,這種事情隻在史書上有過記載,比如李朔雪夜襲蔡州。
可誰曾見史書上有兩千餘裏奔襲敵軍的?
這簡直聞所未聞,這必将是載入史冊之戰。
方唐鏡稱這一次行動爲“斬首行動”,很形象。
等到端掉董山父子,群龍無首兼後路被斷,三路女真兵自然不戰自潰。
到那時,朝廷隻需一紙诏書就可令其餘二衛将不臣之徒的首級獻上,莫敢不從!
便在這時,又親兵來報,有軍情傳遞回來。
方唐鏡讓人取來軍情,三人一看,正是小海子傳來的情報。
大海之上,傳遞軍情往往使用信鴿,這不是明軍獨有的,而是自從大唐時期就發展起來的傳遞方式。
世人隻記得大唐繼承了漢代的絲綢之路,卻不知道大唐經濟之繁榮,文化影響之廣大,加之國力之強盛,在當時的世界是絕無僅有的,其海運也是冠絕一時。
曾擔任過唐帝國宰相的賈耽就曾組織繪撰過《海内華夷圖》《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上面有大唐交通四鄰的七條商路。
其中兩條便是海路。
一是南方的“廣州通海夷道”,二是北方的“登州海行入高麗、渤海道”。
據《新唐書》記載,唐代海運超越漢代,已可越過印度洋,直抵阿曼灣和波斯灣。
漢晉時期,海船一般隻能截二百餘人,而到了唐代,海船已發展到可截六七百人,長二十丈,截貨萬斛。
唐李肇所撰《唐國史補》中記載“南海舶,外國船也,每歲至安南,廣州。獅子國舶最大,梯而上下數丈,皆積寶貨。”
而登州一路的海船多爲跑東南亞一帶,當然朝鮮和倭國也是往來頻繁,比如著名的倭國遣唐使(留學生)就是這麽來的,前後一共派出了十五批遣唐使到大唐學習和交流。
直到大唐之後一千三百多年的後世,仍是倭國子子孫孫吹也吹不完的牛皮,世世代代的榮耀。
當時各個航道的船隻都有養信鴿的習慣,在船上可以傳遞消息給陸上的親人,也能在海船出事時,比如不幸觸礁遭遇海盜之類的,也能盡快将消息傳回陸地。
爲了這次行動,西廠沿海岸線建立了十五個信使中轉站,海公公那邊發出信鴿,任一一個信使站接到消息,就會發送到距離船隊最近的信使站,及時将情報傳到汪直手裏。
三人打開情報,對于小海子他們此時所處的位置,女真方面的反應,兵力的配置等等又有了一個更加清晰的認識。
方唐鏡對照情報,将一面面小旗重新插到地圖上,敵我雙方态勢一目了然。
三人又就最新的情況開始了探讨。
正所謂“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
雖然明面上自己的底牌足夠多,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多預備幾套應變方案總是不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