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狀元禦街誇官!”
日當正午,大吉大利。
鼓樂喧天,宮門大開。
丹墀對策三千字,金榜題名五色春;聖上喜迎新進士,民間應得好官人。
“三元及第”,“新科狀元”!兩面碩大的彩旗最先出現。
彩旗由兩名魁梧的大漢将軍手中高高擎起,迎風翻飛。
七十二名天子欽點的力士緊随其後,兩人一組扛着銅鑼唢呐吹奏着歡快的禮樂。
樂隊之後,禮部左侍郎捧着金榜走在最前。
禮部尚書,吏部尚書兩人跟随在金榜之後莊重步行。
方唐鏡王華曾彥三人則是騎在高頭大馬上,三百進士随行于後。
此刻的十裏禦街,無數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禦街誇官每三年一度,本就是京城人民最喜聞樂見的大節日,可這一屆的禦街誇官卻是讓所有人目瞪狗呆,我……去,人頭黑壓壓的擠得水洩不通,目測至少比往屆要熱鬧上十倍。
“我……草!好在老子早就有預感事情不對!所有人都撒出去維持。”負責總體治安的順天府尹倒吸了一口冷氣,緊急下令。
有了上次會試時的經驗,他早就将所有阖府衙役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馬調集在一旁候命。
可縱然如此,仍是感覺有些心虛,人太多了,不知維不維持得過來,嬢的,早知如此應該先和錦衣衛西廠通個氣的。
禦街兩旁無數彩旗飛舞,各種廣告鋪滿大街小巷。
“江南人民熱烈慶祝辛醜科試圓滿成功,預祝江南士子勇奪佳績。優惠大酬賓。”
“河南父老鄉親強烈恭賀河南士子爲家鄉争光,金榜題名,再創佳績!買十返三。”
“浙江全體百姓爲新科進士送上最真摯的祝福,忠君愛國愛家鄉!七折不講價。”
“湖廣人民恭祝所有……第二件白送。”
“貴州人民與新科士子心連心……買東西送大獎。”
嗅覺靈敏的商人們早就在禦街兩旁搭起了彩棚,占據最有利的位置,各類商品琳琅滿目,各種套路一環接一環,吃喝玩樂樣樣俱全,簡直比過年趕廟會還要的潮洶湧。
今年的禦街誇官比往年要遲一些,但這并不妨礙一大早就雲集在這附近的衆百姓熱情似火。
開什麽玩笑,難得商家又讓利,還如此熱鬧,可得好好樂呵樂呵。
尤其是各商會還請了梨園的名角一場接一場的大戲上演,看得人興高采烈。
此時宮門大開,早有人飛奔報信,“來了來了,奏樂,唱起來,跳起來!”
于是各家商會請來的梨園便停了下來,樂師們抖擻精神上場,同聲齊奏“今天是個好日子”。
這是三日前西廠派人緊急布置的衆多節目裏的第一條,各家戲班早已排練熟練,頓時歡天喜地地演奏了起來。
聲勢之大,聲音之高,直接壓過了宮裏出來的衆人。
禮部尚書吏部尚書兩人哪裏見過如此熱鬧的陣勢,頓時面面相窺,什麽情況?
好在順天府尹久經考驗,是見過大場面的,忙來到兩位大佬身前将情況解釋了一遍。
兩人這才重新興高采烈起來,百姓自發地組織歡迎,這是多少年沒有過的盛事了?
“快快,報到宮裏,請聖上移駕城頭觀看,我大明盛世,不可不讓天子觀瞻。”禮部尚書周洪谟這一次學精了,立馬派人進宮急報。
吏部尚書無奈笑道:“吩咐隊伍放緩速度。”
便在這時,一隊戲子湧到隊伍附近,随着三鼎甲的出現,尤其是狀元郎方唐鏡一出現,戲子們便賣力地吹奏起了“鑽天猴”裏美猴王出場的那段,頓時就把氣氛推向了高峰。
“狀元郎,狀元郎,狀元郎……”無數百姓向着俊俏的狀元郎呐喊歡呼。
“好一個俊俏的狀元公啊!”
“呸,什麽狀元公,分明是狀元郎,沒的把我的狀元郎叫老了!“
“狀元郎真年輕啊,不愧是文曲星下凡!”
“魁天下,扶聖君,保江山,開我大明萬世太平,盛世綿長。”
“這才是我夢裏的狀元郎,啧啧,這小臉俊的,能掐出水來。”
“劉大姐,你嘴裏放尊重點,我家狀元郎也是你亂說得的,再胡言亂語,休怪本姑娘翻臉了。”
“快看快看,狀元郎對着我笑呢!”
“你看錯了,是對着我笑,太幸福了有木有?咦,二狗子,你哭個啥?”
“狀元郎身後的白胡子老爺爺對着我笑,好象我故去的爹啊!我的爹啊!”
“誰誰誰?靠……人家是探花郎,怎麽可能有你這種孬貨兒子,還是不要做白日夢了。”
百姓們如癡如狂,喊得嗓子都有些啞了,熱情如火。
有家長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将自己家的熊孩提溜過來現場教育。
“我的兒呀,看看人家年紀跟你一般,可你連秀才都不是,要發奮啊。”
熊孩子一臉生無可戀,這是别人家孩子好不好?
不過熊孩子就是熊,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爹,呆會你用力踹兒子一腳,兒子飛搶上去摸狀元郎一把,沾點文氣,今年院試便可穩過了,近了近了,你老準備好!”
“好,我踹死你個小王八蛋……一,二,三,哎喲,你躲個毛線,閃了我的老腰……”
路旁高樓上,滿是官宦巨富的家眷,窗子旁倚滿了衣着豔麗的姑娘,脈脈含情地看着那翩翩少年郎。
“姑娘們,你們的花呢,使勁扔啊,手絹繡球也可以的,可别傻傻不動,象是發了花癡一般。”
“大娘,你瞧,狀元郎一笑的風情,人家心裏酥麻酥麻的,都動不了啦呢!”
“這……真的是花癡症發作了。”
禦街旁一間酒樓裏,倚窗而立的一群姑娘看着越行越近的隊伍在叽叽喳喳,裏面的雅間裏卻隻坐着兩人。
落拓教書先生打扮的李士實和雙目如盲的柳十三。
“老柳,若是此時出手,可有把握?”
“把握?有是有的,隻不過不及一成。”蝠王柳十三苦笑着放下手中的二胡,摸索到酒杯,慢慢把酒倒進自己嘴裏。
砸吧砸吧嘴,老瞎子才歎息了一聲道:
“老李,不瞞你說,不是我老瞎子的他心通神功退步,實在是此子看似渾身通透處處破綻,實則處處是坑,看不透啊看不透,想必你也有同感,你的天眼通不也看不透此子麽?”
李士實沉默半晌,老瞎子說的不錯,他也看得出來,這附近至少布置有三百錦衣衛在各個重要節點,西廠番子又有一兩百精銳跟随誇官隊伍行動,若是老瞎子一擊不中,不但老瞎子難以脫身,便是他李士實也難逃幹系。
當然,這隻是有感而發,一時興起之言,現在還沒到魚死網破的時候,今天純粹就是來看熱鬧的,看看這世界現在是什麽樣子。
李士實拿起酒壺一股腦将酒全倒進了自己嘴裏,拿起筷子輕輕敲擊起來,唱道:
“灼灼白蓮,塵世嚣染,千難萬險,仍如白雪,真空家鄉,惟血惟火,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老瞎子輕輕拉動琴弦,歌聲便被弦聲切得支離破碎,叫旁人聽不出唱了些什麽。
良久,李士實歌罷,無限寂寞地看着誇官的隊伍載歌載舞地從樓下經過,小賊笑意晏晏的笑容是如此的刺眼!
“我彌勒教沉寂了太久,現在世人怕都已忘記了還有這麽一支聖教。”李士實輕歎。
“世人無知,何必放在心上,這些年你做得已經很好,積攢了大量實力,雖說甯王亦非明主,可隻要能讓聖教叛徒子孫付出代價,輔佐誰都是他們姓朱的自相殘殺,無妨的。”
“沒錯,聖教中興任重道遠,現在關鍵的是女真人那邊,隻要他們起事,我們就有機會。”
“嗯,不過你還是要多小心些,不要與女真人過往太密,我有預感,他們現在已經被西廠盯上了。”
“我們還有時間,現在女真人急着運走物資,汪直他們的精力主要放在女真人和東廠餘孽身上,我還是安全的,倒是你,也要小心。”
“我一個賣唱的老瞎子,黃土都埋到了脖子,死在街中心也沒誰會多看兩眼。”
“話是如此,小心爲上,看好咱們的後路,要随時可用。”
“好!談完國事,便該喝酒了,來,幹了。”
“好,幹了。”
禦街上彩樂四起,奉皇帝旨意,宮中派出樂隊與民同樂。
這又是一個新奇節目,據說乃是由西廠貢獻的各種新奇歌舞。
叫好之聲轟然四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