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萬家燈火。
當方唐鏡走出宮門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中，相當于後世的晚八點多。
衆考生們滿臉都是喜意。
一來發揮得不錯，二來終究是走完了科考到達終點。
三日後揭榜，不論高低，大家都是官了。
衆人臉上的喜色是止都止不住，激揚之氣溢于言表。
隻有方唐鏡臉皮默默地抽搐了好多下。
這像不像是連環車禍現場？
衆人好一陣互道恭喜之後才散去。
自然，有許多豁達的考生已經呼朋喚友地去青樓慶祝了。
三日後就是官了，再不能放蕩形骸，此時寸金難買寸光陰，且行且珍惜啊！
雖然寫文章時勸谏皇上要勿以惡小而爲之，但這并不妨礙大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方大解元名聲在外，自然是衆人争相拉攏的對象。
“方解元，走走走，怡情小築，哥哥作東，包你樂不思蜀！”
“方賢弟，同去同去，以你的才情，北京城的花魁妹妹們說不得會倒貼喲？”
衆人大笑，疲憊一掃而空，原地滿血。
“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方唐鏡感慨了一句，然後便以粗神不繼爲由一一婉拒。
老伍和大牛早已侯在外面，一見方唐鏡出來，連忙帶着人迎了上去。
這次擡的是轎子，方便方唐鏡休息。
“先什麽都不要說，讓我睡上一覺，到家了再叫醒我。”
方唐鏡吩咐一聲，鑽進暖轎裏倒頭就睡了過去。
考場裏全神貫注倒不覺得什麽，此時一松懈下來，困意便潮水般湧了上來。
老伍和大牛有一肚子話要滔滔不絕，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心裏跟貓撓了似的，渾身難受。
“公子，您可回來了……”
回到家裏，王千戶和老侯還有惠民銀行二掌櫃早已一直侯在家中，正伸長着脖子往外望。
衆人一見到方唐鏡，頓時便精神大振,有了主心骨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公子，爹爹他……”秀娘一見方唐鏡，飛身就撲到方唐鏡懷裏，哭得稀裏嘩啦，跟個淚人似的。
好在之前小睡了一會，加之年輕，精力恢複得快，此時方唐鏡已經精神飽滿。
“都說說吧，把你們掌握的情況和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一遍。”方唐鏡接過旋姐兒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一把臉，坐到了主座上。
于是就從老伍開始，各人便從自己的角度開始講述這驚心動魄的一天。
各人一一述說，方唐鏡隻是靜靜地聽着，不置可否。
“秀娘，你先去準備一桌火鍋，大家都沒吃晚飯。你别擔心，我保咱爹沒事，他現在好着呢，你放心。”方唐鏡拍了拍秀娘的小手，柔聲說道。
似乎是方唐鏡的話有什麽魔力似的，方唐鏡說沒事，衆人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爲不會有事，秀娘眼淚一下就止住了，下去準備火鍋。
最後，輪到惠民銀行二掌櫃說話。
“公子，咱們放出去的銀票仍有三百二十五萬兩是沒有兌換的，可現在銀行裏的存銀已經隻剩下十五萬兩。若明天繼續有人擠兌，可就……”惠民銀行二掌櫃愁眉苦臉地說道。
二掌櫃駱三祥五十多歲，也是惠民銀行的老人了。
他從江泉縣基金會成立不久就開始任職，後調到松江府基金會任職，這一次乃是因京城業務急劇擴張，急需大量專業人才，緊急調到北京城任職的，忠心和能力毋庸置疑。
但這位一輩子兢兢業業的老帳房，哪裏見過如此波瀾壯闊的場面，天量銀子沖激對決，震得人心肝發顫，至今說起話來仍是顫顫巍巍，心有餘悸。
“這事不急，再等等。”方唐鏡淡淡地道。
方唐鏡說了不急，衆人自然是放心的，公子什麽時候錯過？他說不急就是不急！
唯有二掌櫃第一次參加這種高層會議，心裏不免歎息，這都不急？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啊？不過心裏雖是這麽想，卻沒敢多說什麽。
就在二掌櫃說完的時候，徐小公爺也趕了過來，臉上喜氣洋洋。
“賢弟，你可回來了，哥哥我可是把你交待的事情辦得利利落落，看看，地契就裝了一個大箱子。”
“哥哥可真是做大事的人，一錘定乾坤！有了這箱地契，咱們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管他牛鬼蛇神，魔王來了都不怕！”
衆人大喜，公子說了立于不敗之地那就是不敗，咱還沒怕過誰的！
整個屋子的氣氛因這一句話而變得喜氣洋洋起來。
“噼噼啪啪，轟，轟，嗖，嗖……”便在這時，門外響起了震天的鞭炮聲，無數煙花轟然齊放，将整條街都映照得通明。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江南商會全體……”
麻掌櫃和裘員外打頭，一大群人湧了進來，人人臉上喜氣洋洋，大撒紅包，一見到方唐鏡，連忙作了長揖，恭喜連連。
屋裏衆人一呆，同時一拍額頭，我……去！
徐小公爺哈哈大笑道：
“唉呀！還沒來得及恭喜賢弟，預祝賢弟勇奪魁首，三元及第，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我……靠啊！衆人這才想起，公子今天最重要的并不是什麽銀行的事，而是殿試啊！
大夥竟然都不約而同地忘了……不，是不約而同的認爲公子進三甲乃是理所當然，下意識早就默認公子已經早就高中了！
衆人大汗，我去啊，現在才想起來，公子之前才是一個舉人啊！
這并不反常，方唐鏡已經事實上領導了他們許久，雖不是官身，可在他們心裏，方唐鏡就是這艘巨輪的掌舵人。
江南商會在這次金融戰中，沒有選擇擠兌，而是十分明智地持着銀票觀望，事實上就是在力挺惠民。
正所謂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商人對商機的嗅覺更是無與倫比。但這次卻是冒着一朝打回原形的風險的。
别的不說，他們基本上都是将身家放在了銀行裏的，萬一銀行倒下，他們手裏的銀票和儲蓄就将成爲廢紙，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挺得住沒有加入擠兌的狂潮之中，足見有多麽不易。
事實上，他們絕大多數人還是不看好惠民銀行的，他們看好的是方唐鏡這個人。
尤其是麻掌櫃和裘員外這兩個江南商人的新貴代表。
可以說，他們可是看着方唐鏡負債起家的，方唐鏡起家的事迹在家鄉中傳得不要太神，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方唐鏡的事迹。而他們本身和他們的家族也都是在方唐鏡的崛起中受益而崛起的。
最最重要的一點，北京城裏的惠民銀行即便倒下，還有江南的基業呢！
方唐鏡在江南的基業規模根本不是北京城可比的。
可笑這些人坐井觀天，以爲弄垮了北京的銀行就能将方唐鏡打垮，這不要太幼稚！
江南的各種産業現在蓬勃興起，發展之快根本不是京城裏的貴人們可以想象得到的，也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
試想一下，這些正在高速成長的産業全都和方唐鏡脫不了關聯，江南的商人又豈會落井下石？
若不是所有的财産都放在了銀行，他們甚至還會再籌集出大批銀子力挺惠民，即便是北京惠民倒下了，方唐鏡就不會重建麽？方唐鏡又會不承他們的情麽？
因此江南商會對于這次的金融狂潮是毫不擔心，毫不在乎，就算惠民倒了又如何？
今天倒了，隔個十天半月又卷土重來，到時秋後算帳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因此大家一商量，幹脆，趁着方唐鏡考畢，大家熱熱鬧鬧聚一聚，好久沒聆聽方公子教誨了，渾身不得勁。
再說了，公子該考的試也考完了，是不是又琢磨着什麽大項目，要帶着大夥發财了？
自己怎麽聽說前些天公子給各個勳貴家發了募捐書，聽說是要建什麽大型的産業集群，光是第一期投資就要五百萬，這樣的好事，怎麽能忘了咱們鄉裏鄉親的呢？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方唐鏡笑道：“同喜同喜，大家一起發财！”
府上衆人迅速就布置了下去。
幾乎是片刻之間，整條街道都換上了新裝，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整條街的住戶都收到了一份小禮物，或者是兩斤臘肉，或者是一盒糕點，或者是一塊布匹，或者是幾件日用品，家家戶戶興高采烈，就跟過了一個小年似的。
小孩子在外面撒歡瘋跑，尋找着未曾炸響的鞭炮。
還會由三兩個大孩子帶頭，紮堆跑到方唐鏡府上逢人便喜滋滋地道一聲恭喜，客人們往往會賞兩個銅錢，于是小盆友們們便阙着小屁股又笑又跳。
所有人都歡天喜地，完全沒有受到白天擠兌潮影響的迹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