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以小海子爲代表的東廠餘孽來說,如何保命是第一要務。
因此李士實很容易地就将這些人收歸自己麾下。
他并不需要大張旗鼓,隻要搞定小海子這個名義上的領頭人,以及東廠十二房裏最陰險的第五房姜龍這兩人便可以了。
自從尚銘倒台之後,東廠十二房就惶惶不可終日,若不是這兩人維持,早就一哄而散了。
而這十二房維持在一起,也不過是寒冬之中的抱團取暧,爲自己多延兩天命罷了。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大夥各自散去,更容易被人所乘,到時死相不要太難看。
大家明面上還奉着小海子爲主子,主要是因爲這厮在宮中還有些人脈,說不定能搭上某個貴人救大夥一命。
實際上東廠十二房的骨幹們一直在按照姜毒龍的布置在拼命地準備後路。
後路有兩條,一條就是跑到海外做倭寇,另一條是就是跑到關外做鞑子。
總之大明地面是混不下去了,隻能跑路,越遠越好。
可這兩條路,說實在話,都不咋的,大家都心裏不情不願。
并不是有多愛國忠君,那些都是瞎扯。
最主要的是享受慣了大明京師的奢侈生活,一下子要跑到國外去過茹毛飲血的野人生活,大家都是舍不得的。
東廠好歹也是情報機構,深深地知道,大明之外的天下是何等的貧苦,比如關外的那些大汗台吉,倭國的那些大名領主什麽的,名頭倒是叫得震天響,可單單從享受的角度來說,連國内的一個土财主都比不上。
這樣的地方,你就算再作威作福,能有什麽搞頭?
所以衆人是能推則推,能拖則拖,若非實在混不下去,沒有誰會抛棄在京師打拼下的基業輕易離開,好歹破船還有三斤釘,橫行了六十年的東廠還是有些家底可以苟延殘喘的。
便在這時,李士實出現了,他帶給了這些人第三條路。
這第三條路自然是跟着他李士實幹,他可以保證他們的身家性命和目前的錦衣玉食,當然還有日後的榮華富貴。
這對于快要溺水而死的人來說不吝是一根救命稻草,哪裏有不從之理。
因此李士實便做了這樣一個安排,讓這些東廠餘孽順利地搭上了梁芳這個冤大頭。
梁芳作爲成化皇帝的生活管家,主要職責便是照顧好成化皇帝的吃喝玩樂。
皇帝的吃喝玩樂自然是頂級奢華才能匹配,并且也是相當費錢的。
若非如此,梁芳也不可能變着花樣地幫成化皇帝在短短十幾年内将前面幾個皇帝積攢的兩千多萬銀兩的家底花得海幹河落。
梁芳本身也是一把弄錢的好手,但他再多的鬼主意也要能變現才行,單單憑禦馬監那幾個歪瓜裂棗是遠遠不夠的,因此在以往,他的大多數主觀意願要變成實實在在的銀子,都得經過尚銘控制的東廠才能變現。
現在尚銘倒台,東廠解散,梁公公的财路一下子就少了大多,很多事情也不得不親力親爲了,這對于需要時刻跟在皇帝身邊固寵的奸佞來說,實在是兩難,分身乏術。
此時東廠餘孽好恰不恰地主動送上門來,還帶着如此大筆的巨額财富,當然是把梁芳喜得不要不要的。
何況,尚銘本就是他在宮中的好兄弟,此時好兄弟倒了,自己接收他的政治遺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嘛。
想到這裏,梁公公面現悲色,虛扶了一把小海子道:
“小海子,起來起來,快快起來。唉,咱家對你幹爹的事也是沉痛至極啊,實話實說,咱家也是盡力了,奈何百官勢大,不依不饒,皇爺也是沒辦法,你們好好的安生過活,不可對皇爺生出怨怼之心。”
梁公公這話倒有九分是真的,他也确實是盡了力的,皇帝也是真的被逼不過的,這些事情小海子也是親身經曆的,不由他不信。
小海子重重磕頭道:
“咱入宮的時候還小,不懂事,是幹爹教導咱,幹爹說過,皇上就是咱們的天,雨露雷霆皆是天恩,絕不敢有任何不敬的心思。
事實上,這些天我們這些人閑來無事,多方打聽,終于得知了真相。
咱們東廠被廢,幹爹被貶,并不是咱們做錯了什麽,而是礙了西廠汪直的路!”
咦,有看點!梁公公本來一直漫不經心,此時陡然精神了起來,“詳細說說。”
事實上,他也一直在懷疑有人背後推動這一切,但算來算去,卻并沒能确定誰才是幕後黑手,此時聽小海子這麽一說,尤其事涉汪直,由不得梁公公不重視。
在梁公公看來,懷恩已經七老八十,沒幾年好活了,自己要想更進一步,取代懷恩的位置,最大的對手就是汪直。
不過以往汪直表現出來的都是仗着萬娘娘的寵幸,走的是直來直去,大開大阖的招數,倒也不會太過令人擔心,但若是這次的東廠事件是由汪直在背後推動的話,那汪直的危險指數就陡然上升了,若是不能盡早除之,搞不好自己就是下一個尚銘。
小海子深吸了一口氣,把李士實教他的話道了出來:
“汪直以前隻是驕橫,可他從江南回來後,一切就變了,據說此人得了一個名叫方唐鏡的謀主,真真是如虎添翼,一飛沖天。
現在的汪直,不但學會了陰險狡詐,背後捅刀,還學會了聯絡朝臣,利用清流力量,尤其可怕的是,汪直現在手頭上能控制的錢财極多。
因而他一旦發動,不要說是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就算是正面平推,東廠也不是他的對手,太可怕了……”
小海子一番話說出來,連梁芳都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爲自己考慮。也更加堅定了将東廠餘孽收歸麾下的念頭。
梁芳道:“這樣吧,你等現在便如同孤魂野鬼,這總不是個事。從今天起,你入職禦馬監做個首領太監,以前的你們那些老人你看着揀一些精幹的保留下來。你就專司聯系外事,打探民間輿情,順便做回你們的老行當,也算是我對故人之後的一個交待,你可願意?”
怎麽可能不願意!小海子磕頭呯呯直響,沒口子地賭咒發誓道:
“幹爺便是我小海子和全體東廠同仁的再生父母,小海子在這裏發誓,刀山火海,隻要幹爺意之所指,咱刀山敢闖火海敢趟,絕無二話,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在這關鍵時刻,小海子當然是大表決心,怎麽肉麻怎麽來,滔滔不絕。
當然,梁公公和小海子誰也沒拿這話真當一回事。
梁公公想的是皇爺信任咱家,這些家夥現在又是過街老鼠,全天下除了自己還有誰護得住他們周全?因此諒這些家夥也不敢有二心。
小海子想的是第一印象很重要,不論真假,這個姿态是要充分地表現出來,以後事情就好辦了。
便在小海子大拍馬屁,唾沫橫飛之際,冷不防“轟隆!”一聲巨響,如同在頭上響起了一個炸雷,将兩人震得頭暈眼花,眼前陣陣發黑。
不會這麽靈吧?才說天打雷劈便有天雷降臨,這是連老天也看不下去了麽?
好半晌,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面面相窺,這就有些尴尬了!
小海子期期艾艾地道:“幹爺,這絕對是巧合,咱對您的心意天地可鑒,就算是天打雷劈也改變不了……”
話未說完,又是一聲“轟隆”巨響,一道閃電瞬間劃亮天空,震得梁公公險些要鑽到桌子底下,太可怕了,簡直就象是直接劈到了自己面前一般。
緊接着狂風遽起,黑雲壓頂,一場罕見的暴風雨眼見就要傾瀉而下。
小海子欲哭無淚,這是老天也跟自己過不去麽,複活東廠就這麽天怒人怨麽?
我太難了!
小海子當然不會輕易放棄,繼續道:“幹爺,你一定要相信……”
梁芳連忙擺手制止,再說下去,說不定真會被雷劈的,東廠可不是什麽好貨色,雷劈了也就劈了,可别連累到咱家。
梁芳看着外面陡然金蛇狂舞的天空,感歎道:
“春雷起,春闱開,就快要殿試了,你說的那人咱家也聽說過,他就是本屆的會元吧?”
小海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答道:
“沒錯,正是此人,此子包藏禍心,平時與西廠保持着距離,沒有人知道他就是西廠謀主,但小的暗中盯梢,卻數次發現汪直便服進出此人住處。不過兄弟們也沒能進入到那裏,此子身邊的防備極嚴,不比朝廷大員少。”
“而且據說,惠民銀行便是西廠的産業,由此子一手把控……”小海子又補了一句。
梁芳霍然回頭,現在的汪直已經夠可怕的了,若是再有銀行在手,這要對付的難度就高到了天際,成化皇帝的愛财程度不是一般的高,汪直有銀行做後盾,豈非永遠都不會倒!
不過小海子當然不會隻報憂不報喜,趕忙又将李士實教他如何對付方唐鏡的話娓娓道了出來……
聽了這個計劃,梁芳陰沉着臉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之後才陰陰一笑道:
“還不夠!須得雙重絞索才能讓人放心,比如,若是殿試中發現會元郎作弊,你說會不會開一個大明先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