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很快就證明了李士實的正确性。
五福錢莊把當日地價标出的時候,頓時惹來了一片鋪天蓋地的大罵。
不過罵歸罵,并不影響衆人購房購地的熱情。
人們一邊大罵着一邊痛并極快地拍出銀票交割地契。
甚至有豪門嚣張無比地威脅道:“老子明天若看不到地價上漲,砸了你這破錢莊。”
面對如此無理的要求,朱舉人唯有點頭哈腰地應承道:
“您放心,明日,不,待會就漲,定不會讓諸位失望。唉,您走好,小心門檻……”
那人得意洋洋地出門,而他身後聽到這番對話的人,交割得更加痛快。
而到了中午的時候,朱舉人果然又加了兩成的地價,這一次,排在後面的人幾乎是人人摩拳擦掌,準備痛毆這頭奸商了。
“你嬢的,這還是人麽,狗一樣的東西,說好的信用呢?”
“他妳妳的,這是不把銀子當銀子是吧,老子待會就拿銀票砸死這狗東西。”
當然,也有不和協的聲音,就在隊伍的附近,不少人齊聲大喊道:
“真好吔,漲了,漲了,老子昨天第一波買的地,現在漲了五成,發達了……”
憤怒的人群一聽,頓時就了脾氣,雖說現在房價地皮是比昨天貴了不少,可一轉眼就漲了上去,自己花出去的錢兩三天就能賺一倍,這簡直就是躺在床上等着天下掉錢的好事,貴就貴一點吧!
他們的想法也很快就得到了證實,到了下午的時候,又來了一大批揮舞着銀票的巨商達官們。
從他們的口音裏人們聽了出來,都是天津通州地界的土豪,這些土财主也聞風而動了。
這是必然的,京裏許多士子和當官的都已經修書回去索要錢财,朝廷如此大動靜,消息早如瘟疫般傳播了開來。
凡是有點能力的人都想從中分一杯羹,這簡直就是一場财富的狂歡盛宴。
有人歡喜有人愁,最不爽的自然是成化皇帝朱見深。
全天下人都在買房買地,所有人都知道城南要建金玉街,專營大宗的鹽鐵金銀等貴金屬交易,天下的财富迅速向着這裏聚集。
可偏偏别人可以買賣土地房屋,偏偏就他不行。
不是什麽與民争利的問題,而是成化皇帝突然發覺,就算自己想買也沒人操作啊!
以往這些摟錢的事都是由東廠具體經辦,此時東廠一失,頓時就有一種抓瞎的感覺。
有心把這事交給西廠去辦,可汪芷早就通過萬貴妃傳了話來,東廠的業務西廠一律不沾邊,西廠正處于洗白最關鍵的階段。
好吧,這事隻能交給錦衣衛去辦了,成化皇帝火速召見錦衣衛指揮使袁彬。
“陛下,召老臣何事?咳咳,我錦衣衛就是皇上手裏最鋒利的刀,陛下指東,咱們就砍他一個窟窿,咳咳咳……老臣一餐還能吃兩碗飯,比廉頗還小兩歲,絕不拉稀。咳咳咳咳……老臣還能開強弓,想當年,老臣陪着先皇北狩的時候……”
袁彬跪下行禮,一邊咳得撕心裂肺,一邊喋喋不休……
見到袁彬一步三喘要死不活的樣子,成化皇帝就忍不住歎氣,事情交給這黃土都已經埋到鼻尖的老家夥去辦,也太不靠譜了!
“沒事了,今日風和日麗,突然想見愛卿,你老無恙,朕也就放心了,下去吧……”成化皇帝歎氣揮手。
要不,把事情交給便宜女婿去辦?
想必他會辦得漂漂亮亮,這一點,成化皇帝深信不疑。
可成化皇帝也是心高氣傲之人,怎麽可以讓未來女婿笑話自己無能呢?
更何況,方唐鏡還要準備殿試,也未必會全心全意幫他辦事。
交給懷恩如何?這個念頭一出,成化皇帝馬上就否決了。
懷恩這貨有點一根筋,若是得知這事不但不會辦,還會唠唠叨叨地勸個不停,煩也煩死了。
想來想去,成化皇帝決定把事情交給梁芳去辦。
梁芳這厮弄錢還是一把好手的,之所以成化皇帝一開始并沒有想到用他,原因也很簡單,這厮名聲太臭了,成化皇帝還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此時實在無人可用,那就用這家夥吧!
事實證明,術業有專精,梁公公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筆。
梁公公的方法十分簡單粗暴,也十分有效。
當晚上五福錢莊停止營業的時候,梁公公直接就找上門去,把朱舉人堵了個正着。
梁公公也不廢話,直接就甩出百萬兩的銀票,指着輿圖道:
“聽說這條街的地契全部在你手裏,咱家跟你結個善緣,出高價買下他,沒意見吧?”
朱舉人一看,梁公公手指的地方,正是城南最中心的一條街,乃是黃金地段,這在自己的規劃中乃是作爲最後的壓軸地段出售的。
這條街放在以前,沒有三百萬是萬不可能拿得下的,何況現在的地價都已經漲到了三倍。
這塊地段,至少要等上漲到十倍的價格才會考慮出售。
此時出售,顯然虧的不是一點兩點,朱舉人心都在滴血。
但是現在形勢比人強,梁公公一副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的架式,朱舉人毫不懷疑若是自己敢說半個不字,梁公公絕不會介意給上一課什麽叫做霸王硬上弓。
不過朱舉人也并沒有立即屈服,這種情況也是有過預案的。
“實不敢瞞公公,學生隻是一個前台的掌櫃,實際東主另有其人,公公好意,學生怎敢不從,奈何滋事體大,學生做不了主,還請公公諒解。公公毋急,據學生所知,鄙東主對公公十分仰慕,容學生請東主過來與公公接洽并割事宜,可好?”
梁芳當然摸過朱舉人的底子,他也不相信區區一介舉人在這權貴多如狗的北京城裏就敢做出如此大事情!
果然,自己一吓唬,這家夥就軟了,很好,咱家倒是想見識一下,到底是誰在幕後做下如此驚天大事。
“也好,快去快回,咱家給你半個時辰時間。”梁公公反客爲主,下令道。
朱舉人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上了一匹快馬,狂奔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朱舉人帶着一人回來。
那人一見梁芳,頓時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涕淚橫流,匍匐着爬到梁芳身前,抱着梁芳的大腿嚎喪道:
“幹爺啊,我小海子天天給你燒香磕頭,天見可憐,終于讓俺見到您了,嗚嗚嗚嗚……”
這尼瑪誰啊,吃飽了撐的還亂認親戚?該死!
梁芳公公第一反應就是一腳踹飛這亂認親戚的家夥,太尼瑪惡心了,鼻涕眼淚糊了咱家一腿。
不對,似乎有點眼熟的樣子,好象以前在哪見過?
還有啊,這貨明顯也是個太監,而且叫自己幹爺,也就是說他幹爹跟自己是兄弟關系?
可咱家在宮裏哪裏有什麽幹兄弟,幹兒子幹孫子倒是不要太多,唯一一個臭味相投點的尚銘現在也被打發到了南京洗馬桶……
記起來了,這貨自己曾經在尚銘身邊見過,小什麽鬼子來着,嗯,小海子。
尚銘?東廠?尚銘的幹兒子小海子?原來如此!
梁公公一下子想通了其中關節,猛然大悟。
這就對了,尚銘完蛋,東廠垮台,但東廠這些餘孽如何處置還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大問題。
原本皇上的意思是将這些家夥并到錦衣衛和西廠裏去的,雖然這輩子都不要想着出頭了,可好歹命還在,皇上沒有清算這些家夥已經算是很仁慈了。
但錦衣衛和西廠卻異口同聲地拒收這些人,說是不想影響了自己的名聲。
我……去,五十步笑一百步,你們錦衣衛和西廠的名聲很好麽?
可這兩家擺明了要借機洗白,同時也因爲東廠實在是民憤極大,兩大特務機構都不敢引火燒身,這事便一直拖了下去。
可皇上這邊可以拖,朝廷百官那邊卻是磨刀霍霍向豬羊,虎視眈眈地尋找時機反攻倒算。
用膝蓋也可以想像得出,一旦有人帶頭,這些東廠的餘孽能有好果子吃?十成裏能剩下三成就算是走狗運了。
這些東廠餘孽的能量也是相當不小的,能搞出這麽一出,顯然是兔子急了咬人,明顯自救的節奏。
現在,這些家夥能巴結上自己,豈不是他們天大的福分?
對于要不要把這些東廠餘孽收攏到自己麾下,梁公公隻考慮了一個彈指就下定了決心。
開什麽玩笑,如此大一筆财源掌握在這些東廠餘孽手裏,不要白不要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