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成化十五年辛醜科會試至此落下帷幕,接下來的時間便等着放榜了!
按照慣例,大抵是會試後十五日内放榜,要給出足夠時間給考官們閱卷。
大家也好養足精神應對會試之後的殿試,隻有過了殿試才能算是科考的終點。
殿試由皇帝主持,按制一般在三月十五日舉行。
過了殿試,才算鯉魚躍過了龍門,獲得聚萬千榮耀于一身的進士名分,成爲大明帝國統治階層裏的一員。
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
既然是由皇帝最終裁決,天下人熟知的狀元榜眼探花當然都是憑殿試定高下。
不過雖然名頭最爲高貴吓人,但實際上殿試卻是最沒壓力的一關.
因爲殿試按慣例是不淘汰人的,中了會試都能通過殿試,殿試最大作用便是排定最終名次,突顯皇帝重視人才的儀式感而已。
“總覺得怪怪的,按理說殿試既然是考試,沒理由就不淘汰人了吧?爲什麽呢”汪芷問方唐鏡。
此時已是會試結束的第二天,方唐鏡與汪芷優哉遊哉地在北京城裏散步,心情無比放松。
護衛的番子遠遠護着兩人,兩人此時的情形倒似是後世的情人逛街。
汪芷一路上買這買那,方唐鏡兩手大包小包,一臉生無可戀。
“麗娘,你看這個,本公子這大包小包的,似乎很不合适吧?”方唐鏡隻好厚着臉皮看向蒙着面紗跟在兩人身後的麗娘。
麗娘輕輕一笑,隻當沒聽到,方唐鏡唉聲歎氣隻好繼續。
好在汪芷越買越多,最後連麗娘也看不下去,招來一名番子接過方唐鏡手上的小山般的東西,總算解脫了。
兩人長相均極出衆,倒也惹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婦羞羞答答地暗送秋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自然就會談到科考上面來。
對于汪芷的問題,方唐鏡并不奇怪,他當年研究明史的時候也曾十分好奇。
其中原因,除了上面那個官方明面上的解釋之外,在民間流傳着更多陰謀論的版本,其中一個最多人相信。
“據說與一個汗奸有關……”方唐鏡把這個小故事道了出來。
說話唐朝和北宋早期,殿試時還是會淘汰人的,實行的是殿試末尾淘汰的錄取制度。
不淘汰舉子,這跟一位很著名的漢奸有關系。
這名舉人姓張名元,曾多次參考,且每次都能考過會試,唯獨就卡在殿試,每次都是最末那位,再三落第。
數次之後,這厮自然是滿腹怨氣,于是在不知第幾次落榜之後,一怒之下,狂飲酒三壇。
本來喝點悶酒也不算什麽大錯,錯就錯在酒品不好,兼之心情郁悶,于是在大街上做了有傷風化之事,被當地縣令逮個正着,一頓闆子伺候打得他哭爹喊娘,不但對縣令恨之入骨,連帶着對整個大宋都恨之入骨了。
于是回到家鄉之後,變賣家産,作反詩一首,《詠雪》:
“五丁仗劍決雲霓,直上天河下帝畿。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
寫完便拉着一位同樣是滿腹牢騷的同鄉舉子投奔了西夏。
此人實是有些歪才的,到了西夏後四處塗鴉,整個西夏首都處處都有這兩貨的打油詩。
少數民族讀書的人少,自然對這兩人佩服得不要不要的,把兩人的學問吹到了天上。
沒多久兩人的名聲便直傳到西夏之主李元昊耳中。
于是李元昊便派人将兩人請入宮中。
雙方自然是幹柴烈火,一點就着的那種,李元昊大喜,拜張元爲國師,爲西夏出謀劃策。
其人自此以滅宋爲志,曾策劃了數次大戰,比如“好水川之役“定川寨之戰”都曾大敗宋軍,
更讓人難堪的是,此賊曾爲元昊作檄文讨宋,内中便有“朕當親臨渭水,直據長安……”這等狂言,實是狠狠打了大宋君臣的臉。
好在當時鎮守邊關的是韓琦範仲淹兩大名臣,這才鉗制住西夏沒有使其爲禍更烈進一步惡化。
據說自此之後,宋朝就總結了教訓,考過了會試這關的,本身就是萬裏挑一的精英,棄之不但可惜,還有害。
于是從此之後,殿試便不再淘汰任何人,以免再出現第二第三個張元。
這個傳說是有相當可信度的。
據宋人王詠在《燕一诒謀錄》所記,張元當年的“走夏州”,給宋朝以極大震撼和教訓。
自宋嘉佑二年(1057年),北宋改革了當時科舉進士中的殿試實行末尾淘汰的錄取制度,而對凡是中了進士之後一律授以進士出身,不淘汰一人。
末了,方唐鏡感歎道:“假使張元當時中了進士,曆史說不定會改寫。”
“怪不得娘娘說過,男人都是官迷,什麽書中自有黃金屋,顔如玉……都是迷魂湯,當了官便有了銀子,娘子,房子……”汪芷吧啦吧啦一大堆。
方唐鏡沒有反駁,士不可以不弘毅,當官是這個時代實現抱負的唯一途經,實在沒有辦法再苛求其他。
“你今後想當個什麽樣的官?”汪芷吐糟完之後又問道。
方唐鏡一怔,自己想當什麽樣的官?
這是個問題,似乎自己并沒有準備好。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自然是想當一個能摟錢的官,不是貪官,是能讓自己弄大錢的官。
可一路走來,若是隻爲自己,現在自己的錢完全可以夠幾輩子吃喝不愁的了。
最初的想法就沒多少意義了。
那麽……
方唐鏡微笑道:“當一個能改變曆史的官如何?”
曆史已經因爲自己的到來而改變,隻不過改到什麽地方,還不明朗,自己能做的,就是不再重蹈覆轍,找到一條更光明的道路,這或許就是自己穿越的意義?
“你……”汪芷忽然瞪大了雙眼怒道:“你不會想當漢奸吧?”
“你瞎說什麽!”方唐鏡臉一黑,什麽亂七八糟的!
“你說什麽改變曆史的,先前那張元豈不是也改變了宋朝的曆史麽?”汪芷理直氣壯。
“若是我滅了倭寇,滅了北虜呢?這算不算英雄?算不算改變曆史?”方唐鏡實在是服了汪芷的邏輯,難怪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
“呸,你還是省省吧,人呢,要看清楚自己!”汪芷忽然義正詞嚴地道:
“你最大的能耐就是弄錢,最好就是往戶部這條路鑽,然做個小主事,然後郎官,以後做到侍郎,尚書什麽的,放心,有我罩着你,包你入閣,到時候你我裏應外合,天下的錢就是我倆的啦。”
汪芷說到這裏,已不自覺笑得眉眼彎彎,很有一股憧憬的幸福感。
這是在爲自己規劃未來麽?
看着汪芷扳着手指頭一條條數着戶部的好處,方唐鏡覺得有點暖,有點心塞,有點好笑。
“弄個伯侯什麽的做做如何?”方唐鏡笑問。
“你……”汪芷吓了一跳,忙問道:“你不會想做武官吧?”
勳貴都是武官,因此汪芷才會有此一問。
随即汪芷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太祖成祖年間,勳貴們自然是權勢熏天,可自從土木堡之後,勳貴勢力就大不如前,現在更是文官集團徹底占了上風,看這趨勢,往後勳貴都要夾着尾巴做人,方唐鏡如此選擇,前途不要太灰暗。
“傻丫頭,文官也是可封侯的,别的不說,本朝誠意伯便是先例。”
方唐鏡有九成九肯定汪芷是女子,主要是汪芷買的東西,女子用品倒占了五成。
“又吹牛了,人家誠意伯随太祖一路征程殺出的富貴,你哪點及得上人家誠意伯了,也不怕臉紅。”汪芷嗔道。
誠意伯便是傳奇人物劉伯溫,方唐鏡當然比不上人家,沒有可比性。
殊不料方唐鏡臉皮極厚,反得意洋洋地吹噓道:
“不客氣地說,他誠意伯千好萬好,有一點卻是遠不如我。”
方唐鏡如此一說,汪芷和麗娘俱是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厮除了油頭粉面,還有哪一點可取之處?
方唐鏡鼻孔朝天,一副鄙視兩人沒學問的模樣道:
“哼哼,不懂了吧,說到建功立業,本人自是不如誠意伯,可若說别的,姑且不說長相帥不帥的問題,就說我面前兩位仙子般的如花美眷,他誠意伯便不如我,就問你服不服?!”
汪芷……
麗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