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禦花園。
一桌熱氣騰騰的火鍋,隻有成化皇帝和萬貴妃兩人。
妩媚的陽光下,萬貴妃又往成化皇帝的碗裏夾了一塊肚片,“夫君多吃點。”
“好吃。”成化皇帝大口咀嚼着咽了下去,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
“愛妻這火鍋倒也新奇,雖隻尋常食物,卻是令人胃口大開,隻可惜爲夫肚子已裝不下了。”
兩人隻以尋常人家夫妻稱呼,似乎又回到了成化皇帝還是廢太子的時期。
萬娘娘掩嘴一笑道:“夫君喜歡就好,這是女兒特意從南京捎來孝敬你的。”
提到汪芷,成化皇帝實在是很滿意。
之前萬娘娘已經将十五萬兩銀票全都交給了成化皇帝,而且聽說西廠在南京立住了腳跟,擁有不下六十萬的産業,倒把成化皇帝小小的震驚了一把。
“芷兒這些年委屈了,咱們都沒法認她,隻能讓她象個野孩子般瘋玩,唉。”
萬娘娘以往提到這個問題時總是會垂淚不已,這次卻是微笑道:
“孩子大了,她開心就好,她說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生意,有自己中意的人……”
成化皇帝本來還微笑的臉,聽到“有自己中意的人”這句話的時候,頓時老臉一闆道:
“你說什麽,芷兒有自己喜歡的人了?是哪個小王八蛋?”
萬娘娘眼裏含笑,伸出玉指點了點成化皇帝的額頭道:“芷兒也不小了,有心上人怎麽了?你這個做爹的吃什麽飛醋!”
成化皇帝尴尬地道:“什麽飛醋,我是不放心,現在世風日下,她一個女孩子,我不是怕她吃虧嘛?說說看,是誰,我明天升那小子的官。”
萬娘娘道:“女兒也沒說得多清楚,大概害羞吧,還不許我告訴你,真是的。”
成化皇帝責怪道:“你不會讓她帶進宮裏看看?”
“呸,這是說進就能進的?萬一讓哪個嚼舌根的亂說一氣,女兒還要不要活了?”萬娘娘橫了丈夫一眼。
“也是也是,你跟芷兒說說,讓她帶到爲夫面前,幫她把把關,别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成化皇帝此時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皇帝身份,眼看着自己的貼心小棉襖就快要成别人的了,如何不醋到飛起?表現跟尋常父親毫無二緻。
萬娘娘眼波流轉,“你以爲個個都象你一樣?用咱們老家的話說,你就是個花心大蘿蔔。”
兩人笑語晏晏,用過了火鍋之後手拉着手兒在禦花園裏漫步。
諾大的花園裏隻有他們兩人,感覺着彼此手上的溫暖,呼吸着滿園的芬芳,似乎連花兒綻開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萬娘娘忽然明白,這就是女兒說的二人世界,真好!
兩人仿佛走在童話故事裏,故事裏沒有皇帝貴妃公主,隻有平平常常的一家三口。
故事總是有結束的,不是大團圓就是爛尾……
這次是太監。
梁芳急急忙忙跑了過來,距離十四五步的時候跪倒,禀報道:
“皇爺,懷恩公公來了,有急事求見。”
懷恩是很少來禦花園的,尤其是皇上和萬貴妃在一起的時候。
此時懷恩求見,必有要事。
“唉,愛妃,對不起,不能陪你了。”成化皇帝記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大明皇帝。
“皇上,國事爲重,去吧。”萬娘娘有些神傷,不過随即便笑意盈盈地輕輕推了萬化皇帝一把。
成化皇帝無言握了握萬娘娘的玉手,放開,走了出去。
懷恩已經在禦花園的門口外侯着了。
見到皇帝出來,懷恩忙跪下行禮,剛起身便說了一句:
“陛下,午門外群臣伏阙請願,出事了。”
“什麽?”成化皇帝震驚了,這段時間好好的,也沒什麽天災地震什麽的,自己也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怎的就惹得群臣伏阙請願了呢?
“事情是因爲一個官員的失蹤引起的,經過是這樣的……”懷恩歎了一口氣,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跟成化皇帝說了一遍。
東廠門前被打的官員自然是不會善罷幹休,說理不成反被打,東廠又咬死了是官員們無理取鬧,大家越想越怒,便集體上昉。
所謂上昉當然是找到内閣尋求支持。
内閣三閣老一聽便知道,東廠扣人倒是小事,衆官員被打卻是大事,這種時候當然要表現出文官之首的氣魄,于是便通知了司禮監,表達了強烈的不滿,敦促東廠放人。
可這個時候尚銘也知道事情鬧大了,匆匆問清楚情況後便已飛也似的跑到司禮監哭訴,說文官們無理取鬧,圍攻東廠。
這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三閣老和司禮監也不知誰說的才是真話,于是便開始和稀泥,打算各打五十大闆。
但衆文官已經視自己被閹狗痛毆爲奇恥大辱,豈能善罷幹休。
于是不知是誰挑頭,大家便賴在午門不走了,伏阙請願,今日不給一個說法誓不幹休。
“尚銘呢?”成化皇帝陰沉着臉問道。
“奴婢……奴婢在此。”尚銘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懷恩公公身後,跪在地上縮成一團,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
成化皇帝一看這貨便氣不打一處出,扣個人而已,竟鬧出這麽大動靜,你是幹什麽吃的?
梁芳觀顔察色,皇帝的一點一滴他都了如指掌,眼見皇上動怒,梁芳跳出來一腳就把尚銘踢了一個跟鬥,怒斥道:
“你做的好事,人呢?現在先把人放了……”
尚銘以頭搶地,呯呯磕頭道:“奴婢真的沒見過那什麽劉大夏,東廠絕對沒有人扣過兵部什麽人啊,奴婢以身家小命擔保,奴婢冤枉啊!”
他這話,沒人相信,從來隻有東廠冤枉人,東廠被人冤枉了,這不是笑話吧?
“你糊塗,會不是手下人擅自捕人?”到底是尚銘的盟友,關鍵時候幫尚銘開脫了一把。
當然,梁芳也是分外的不耐,平日裏也沒見這尚銘豬頭到這個地步啊!
尚銘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以往别人被東廠冤枉,那種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滋味,忙辯解道:
“奴婢上上下下都嚴查過了,确實沒有去招惹兵部的人,奴婢有證據的……”
尚銘知道說再多的話也不如實際行動,便吩咐人将昨日東廠值班主事的小春子擡了進來。
小春子被人架在一張竹床上擡了進來,此時小春子被打得遍體鱗傷,眼見幹爹跪在前面,更是吓得肝膽俱裂,瑟瑟發抖。
“你在衙門裏值事,将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詳詳細細說出來,有半點隐瞞,仔細小命。”
小春子自然不敢隐瞞,哽咽着将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
當然,從他口裏出來的,就是面官帶着一名婦人莫名其妙地來到東廠門前喊冤,口口聲聲要東廠放人,可東廠從未抓過這名婦人的丈夫,拿什麽放人?
雙方一言不合便破口大罵,然後便升格成了大打出手。
誰都看得出來,尚銘打這小子是動了真格的,身上的傷再重一些便直接要了小命。
這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天下真的有人敢冒充東廠做出了如此大事?
沉默了好一會,懷恩道:
“既如此,臣請三司會審此案,真相如何,一審便知。”
成化皇帝會意,懷恩不愧是老成謀國,一腳就把“蹴鞠”踢回到了文官那邊。
但如此一來,若審出錯在東廠,那尚銘勢必沒有好果子吃。
但除此之外,還能有更好的法子麽?
梁芳又問尚銘道:“真不是你們做的?”
“真不是!”尚銘此時恨不得剖開自己的心來表明心迹,連聲道:
“奴婢願意對簿公堂,還我清白。”
梁芳對成化皇帝說道:“皇爺,不如由奴婢領人盯着,出不了錯。”
凡朝廷大事,比如三司會審這樣的大事,必有錦衣衛東廠派人坐堂監督,這次事涉東廠,當然沒有自己監督自己的道理,梁芳代表内庭也屬正常。
“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