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絕對想不到,因爲他的失蹤,京城裏面已經炸開了鍋。
“把尚銘給我叫來!”懷恩臉色發青地注視着面前足足比平時多了一半的奏折.
而多出來的這一部份,全都是彈劾東廠擅權私捕官員的。
這些上彈劾奏章的大多是中層官員,他們沒有在早朝上鬧事,而是選擇了源源不斷地上奏章施壓,等着朝廷給個說法。
懷恩深知,暗流隻是爆發的前奏,這些中層官員才是大明的真正柱梁,一着不慎是要釀出大變的。
尚銘很快就來到司禮監,對着懷恩施禮道:“屬下見過公公。”
按照慣例,東廠督公一職乃是兼職,都是由司禮監秉筆太監擔任,所以尚銘的本職實際上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見到懷恩這個掌印頭子,天然就矮了半截。
懷恩指着厚厚一疊奏折道:“你幹的好事,現在你打算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公公,發生了何事?”尚銘當然莫名其妙,東廠這些天老老實實,沒招誰惹誰啊?
懷恩看尚銘居然還在裝糊塗,愈發的不悅道:“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尚銘從懷恩的臉色也看出了事情怕是相當嚴重,不由心裏一遍遍地回想這些天到底做過哪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雖然這些事沒少做,可這些天似乎确實沒這個機會?
于是尚銘頗有些底氣地回道:“屬下真不知道做了什麽?”
懷恩不怒反笑道:“既不知,你先看看這些奏章再回答。”
尚銘告了聲罪,便開始看奏章。
“茲有東廠人等,直入兵部拿人,未具駕帖,于理不合,臣等不勝惶恐,不知旦夕危禍之加身,伏請聖斷。”
這是兵部職方司主事鍾玉的奏折,語氣平和,甚至算不上彈劾。
尚銘再看下面的奏折,大多都是這般,即便是禦史們的奏章,語氣也大多輕描淡寫,仿佛是在提一件不痛不癢的小事。
但一件小事卻能引來兩尺高的奏章,這本身就意味着相當不尋常。
看了七八封奏折,尚銘終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原來是手下人到兵部抓了一位名叫劉大夏的中層官員,因爲事前沒有辦手續,引起了公憤。
說實在,東廠私下抓捕官員并不算什麽新鮮事,尤其是抓捕中下層官員,大多都是先辦事後面再補辦手續的,這也是一條默許的潛規則了。
畢竟若是緊急之事,變數太多,爲了避免出現突發狀況,也是允許事急從權的。
這一次之所以遭人诟病,還是太于太過招搖,直接上人家兵部衙門拿人,連跟兵部堂官都沒有打一聲招呼,實在是有點不懂事。
事情說大也不算大,隻要後續處理得當,也不會造成什麽太大影響。
想到這裏,尚銘合上奏折,向懷恩公公陪罪道:
“公公,實在是屬下疏于管教,以至于手下那些兔崽子太過于肆無忌憚了,屬下定當嚴加管教。至于那劉大夏,屬下必然親自恭送回部裏,給那些文官們一個交代。”
這個姿态已經相當低了,堂堂東廠廠公親自禮送嫌疑官員回部辦公,無異于賠禮道歉。
懷恩也覺得如此處理應該能平息這些人的火氣,便點頭道:
“如此也好,但經此一事,你須得約束好手下,再不可發生今日這等家裏出了事,你這個當家人卻不知道的情形。”
尚銘心裏一驚,這是懷恩在質疑自己的管理能力,連忙表态道:
“屬下一定嚴加整頓,決不會再發生類似事件。”
懷恩擺擺手道:“去吧,盡快了結此事,勿使擴大!”
“是,是……屬下告退。”尚銘彎腰退了出去。
出了司禮監,尚公公很憤怒!
正如懷恩公公所說,出了這樣的事,他這個東廠當家人竟然不知道,那些什麽狗屁幹兒子還有沒有把他這個幹爹放在眼裏?
現在主持東廠日常事務的主要是兩個幹兒子,一個是小春子,另一個是小海子。
小海子是剛提起來管事的,并沒有多大實權,主要負責老尚家借宗的重大事務。
那問題就出在了小春子身上了吧?
當然,也不排除小海子看到那位劉大人相貌堂堂,把主意打到人家身上。
氣沖沖的尚公公騎着快馬來到東廠衙門,遠遠便被衙門前的一幕驚呆了。
小春子正帶着一群殺氣騰騰的番子矗立在門前,人人手按刀柄,一副要動手的架式。
小春子雙手叉腰,正在口沫橫飛地說着什麽。
而衙門前的石階下,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正伏在階下大哭,整個衙門前圍滿了官員。
圍在衙門前的不是百姓,是官員,從九品到五六品,都是中下層官員。
滿滿當當将東廠衙門圍得水洩不通。
人人眼裏憤怒地盯着東廠番子,一副要生吃人肉的樣子。
“少廢話,放人!”人群中有人發出怒吼。
小春子以比那人更加憤怒的聲音道:“咱家說了沒見過什麽劉大夏劉小秋的,沒有就是沒有,統統給我滾回出,若真不想走,那就不要走了,我東廠請他過年!”
那婦人大哭道:“官人啊,你死得好慘啊,生不見人死了還要被人毀屍滅迹,我不活了……”
人群中發出震天的怒吼:“放人,放人……”
尚銘頭皮發麻,這婦人的說詞明顯背後有人指點,再這麽下去,沖突不可避免。
“快,沖進去!”尚銘吩咐手下,他要盡快平息事态。
手下得令,一頓猛推,人群冷不防背後有人發力,頓時一陣人仰馬翻,露出一條路來。
小春子一看,是幹爹來了,生恐出了什麽岔子,忙帶着人快步迎了上去。
便在這時,摔倒的人群中有人發出非人的慘叫:“東廠打人了,大家快跑啊!”
人群頓時大亂,又有人發出怒吼:“是尚銘閹狗親自動手,漢賊不兩立,大家跟他拼了!”
話音剛落,無數的石塊臭鞋子碎銀子以及能拿得起的東西,雨點般朝着尚銘身上招呼。
尚銘猝不及防,頓時中招,晃了兩晃便從馬上摔了下來。
咚的一聲,尚銘額頭與地面親密接觸,摔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
小春子大急,怒喝道:“保護幹爹,給我打,将這些該死的暴徒通通打到生活不能自理!一個都不能放過!”
這話一出,簡直就是給一點就着的形勢燃上了火藥桶。
原本這些官員就并非全是激于義憤而來,起碼有一多半是随大流,人多聲勢壯,還能刷一把聲望,這樣的好事大家都是喜聞樂見的。
因此打鬥一起,便有相當多一部份人是準備縮卵了的,畢竟爲一個不大相幹的人跟東廠結下深仇大恨,太不值當。
可小春子護主心切,口不擇言之下開了地圖炮,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人全部一網打盡。
這下跑也是罪不跑也是罪,還不如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鬧大,反正自己占着理!
老話說得好啊,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誰的拳頭大誰便有理,幹死這群閹賊!
“爲國除賊,今日是也!幹死閹狗!”
“幹死閹狗!”
“休道書生無一用,一身敢當百萬兵,我打死你!”
“雖千萬人吾往矣,唉呀,你這狗番子,竟敢打老爺的臉!”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爲何事?隻有今日殺賊報國也!唉喲!狗賊竟敢偷襲,看老爺的神龍擺尾……”
實是求是地說,這些老爺們雖然大義凜然,但戰鬥力哪裏是久經考驗的東廠番子們的對手,更何況又是客場作戰,隻憑一已之力,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
東廠番子背靠大本營,生力軍源源不斷,士氣如虹,三下五除二就将衆官員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
戰事來得快,結束得更快!
尚銘剛剛清醒過來一會,戰事已然結束。
“我大東廠威武!”
衆番子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什麽玩意,敢跟咱們東廠玩橫的,你們還嫩了點!
尚銘尚公公卻是臉色慘白,滿頭冷汗!
事情大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