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芷和一衆惡少緩辔而行,一路上滔滔不絕地介紹着沿途的人文景觀。
北京城每一條大街都有着說之不盡的故事,衆人走走停停邊走邊聊,倒也十分熱鬧。
衆惡少自然在京裏是有宅邸的,就算沒有,也有親戚朋友家落腳。
不過大家自然是要先陪着廠公到了西廠衙署聊上一會才會各自回家的,這是起碼的禮數,更何況,回到了京城,汪芷就是半個主人,自然是要招待衆人的,大家興高采烈地往迎春街裏走去。
誰也不會說咱們主要的是确定方公子的下落。
汪芷可謂是志得意滿,神采飛揚,一路當先而行,笑話不斷。
随着越來越接近迎春街,汪芷竟有了一絲近鄉情怯的感慨。
相當初下江南,實在是有一些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犬感覺,不知道留守在家裏的弟兄們現在是不是瘦成了皮包骨?
他們也不容易啊!自己走的時候雖然把全副家當都留給了他們,可總共加起來也就一萬兩銀子上下,這都好幾個月了,不知他們是怎麽熬過來的。
汪芷實在有些害怕自己回到衙署之後,見到的是破敗凄涼的景象,心裏盤算着這些日子以來,還能剩下多少人沒有跳槽跑路。
默默算了一遍,心裏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還能剩三成就不錯了。
不過沒關系,現在大爺窮得隻剩下錢了,隻要沒走的都是可以大用的心腹,重起爐竈再開張,也不是沒幹過!
當然,想得最多的還是方唐鏡這小賊,這次被人劫持,沒受傷吧?一番驚吓是免不了的。
讓他曆練曆練也好,否則不知人間險惡,不知道自己的庇護有多珍貴。
也不是沒想過方唐鏡可能會弄出些錢來。
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這裏可是北京城,不是江泉那個方唐鏡從小生活的地方。
一來北京西廠破落成這個樣子,完全沒有本錢;
二來自己又不在,也就沒了助力,想做什麽也是有心無力;
三來人生地不熟,即便是想有一番作爲,起碼得熟悉了環境才可以的。
汪芷又想起方唐鏡曾說過的話:人掙不到自己認知之外的錢。
這就對了嘛,在北京城裏,這小賊兩眼一抹黑,别說掙錢了,就是吃飯怕也成問題呢。
想到方唐鏡總算有了不如自己的地方,總算是要有求于自己了,汪芷就覺得開心得不要不要的。
“快了,轉過這個街道,前面就是迎春街,那裏可是個幽靜的好地方,道路寬曠,人煙稀少,出入方便,辦事更方便。”
越來越近了,汪芷當然先要掩飾一番,免得大家面對門可羅雀的大街顯得詫異。
“公子可真會選地方,咱們這一行,講究的就是一個辦事利落,政令暢通,随時拉出去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最需要的地方。”
“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公子以軍法治部,佩服佩服。”
“有古之細柳營風采,公子真文武雙全也!”
衆人會意,紛紛理解地附和。
開什麽玩笑,誰會嫌命長,在三大恐怖機構門前來來回回地走動,自尋死路麽?
轉過了街口,就在即将進入到迎春街口的時候,衆人頓時一陣愕然。
這裏恰好是一個十字街口,無數人流從四面八方湧來,然後又向前面的一條街湧去。
“孩他娘,快些快些。”
“他爹,要不你先去占住位子,咱娘倆随後就到。”
“敗家娘們,我先去了,那諾大的地方,人山人海的,你還能找得着?”
“你背着娃,我扯着你的衣角,這樣快些。”
“對對,這樣快些,最後一天了,可不能錯過!”
滿街都是男男女女。
人群臉上洋溢着前方有寶可撿的喜色,行色匆匆,仿佛去得晚了就大虧特虧一般,竟沒有人在意到他們這一行鮮衣怒馬的公子哥。
“呃,汪公子,莫非這北京城裏官府定期發放什麽物品,又或者吾皇天恩,今日是什麽節日?”徐鵬舉等人摸不着頭腦,忙問汪芷。
入鄉随俗嘛,比如宮裏的太後皇後什麽的壽誕,有時也會操辦一番,與民同樂的。
當然,有些大财主做慈善,施粥施衣什麽的也會有如此場景。
不過看這街上人潮洶湧,三流九教,貧窮富貴之人混雜其間,應該不是後者。
汪芷自己都懵得一弊,前面那條街正是迎春街,平時老鼠都不屑光顧的地方,怎的現在竟然如此反常,莫非發生了什麽大事?
“不瞞徐大哥,我也糊塗得緊,不過無甚,進去一看便知。”汪芷回答道。
大家都是年輕人,當然好奇得緊,便打馬随着人潮向前而去。
有公子哥不耐,便要揮鞭驅人。
便在這時,一聲厲喝傳了過來:
“喂,你們幾個騎馬的家夥,誰讓你們騎馬進入步行街的?快快下馬!”
說話間,一胖一瘦兩個穿着皂袍紅帽的胥吏喜氣洋洋地趕了過來。
最令人側目的是,這兩貨胸前還吊着一個從未沒見過的銅制飾品。
衆人從未見過如此打扮的衙役,細看其腰牌,寫的是什麽“城管”,聽都沒聽說過。
“歡迎諸位公子光臨。”兩人雙眼放光,胖子先開口說了一句。
瘦子接着說另一句:
“但是,你們嚴重違反了步行街公約,按規定,有兩種處罰,可任選其一”
兩人簡直是在說二人轉。
胖子立馬接上道:
“其一,接受批評再教育,背誦步行街公約,背完之後罰做義工一個時辰。”
瘦子奸笑道:“其二,直接交罰金了事,每匹馬需要繳納罰金一百文!”
胖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搓了搓手指道:
“各位都是貴人,定然是選後者的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五匹馬,每匹馬交一百文罰金,一共一兩五錢銀子,承惠,承惠,諸位誰結帳?”
說完之後,這厮還像模像樣地從懷裏摸出一疊紙,抽出其中一張。
瘦子拿出一支毛筆,用口水舔了舔筆尖,麻溜地在紙上寫下罰款單。
衆人雙目圓睜,這兩貨膽子夠肥的,敢向西廠督公開罰單?
這個什麽聽都沒聽說過的“城管衙門”,權力也太大了吧?
還是說近期發生了什麽大事,西廠竟然被邊緣化了?是個人都敢欺負到西廠頭上?
所有人都看向了汪芷。
汪芷更加懵弊,這什麽見鬼的“城管”,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衙門啊!
這裏明明是西廠衙署的地頭,怎的一個西廠的人都看不到?
不過汪芷是什麽人,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什麽罰款的,當即笑吟吟地問道:
“你就不怕本公子抽死了你?”
說話間,已是一鞭子抽在胖子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胖子臉上抽出了血來。
她倒不是要爲難這兩個皂隸,而是要引出這兩人的上官,倒要好好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家夥,敢在西廠的地盤搞事,難道自己外出幾個月,北京城就忘記了還有西廠這号組織麽?
胖子吃痛,卻是随即大喜道:“多謝公子賞賜,麻煩再抽兩鞭,好湊夠一個整數!”
衆人又是一怔,這貨莫不是腦子有病,被人抽了還要求再抽?
還有啊,什麽叫湊夠一個整數?
瘦子羨慕不已地說道:
“諸位公子,爾等又犯了一條,藐視執法人員,膽敢毆打執法人員者,拳腳鞭等物品亦可罰款,一次罰款三兩,三次罰十兩,超出一次按五兩銀子計,這可都是要拿出一半獎勵執法人員的,抽完這貨能不能也抽小人三鞭?”
這都可以?
衆人終于知道什麽叫整數了,無不滿頭黑線,這尼瑪當真是棺材裏伸手,死要錢啊!
“我若是抽完了不給銀子呢?”汪芷氣極反笑,手下不停,瞬間噼噼啪啪給了每人三鞭。
“不給銀子?”胖子委瑣無比地一笑,拿起吊在胸前那個銅制物事塞得嘴裏,得意洋洋地道:
“還沒有打了咱們城管能不給銀子的,不存在的!”
衆人吓了一跳,這厮如此笃定,莫非這銅制物便是傳說中的哨箭?
就是用嘴吹出傷人,中者立暈的那種?
說時遲那時快,麗娘已經一個彈指,一道勁風彈出,衆人眼一花,還沒反應過來,胖子已經飛出了兩丈開外,摔了一個四仰八叉。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那瘦子見勢不妙,一個懶驢打滾,混進了潮水般的人群之中。
趁着麗娘投鼠忌器的時候,抓起自己胸前的銅制物放進嘴裏,鼓唇用力一吹……
頓時,一道尖銳無比的哨聲就四下裏傳了出去。
靠,差點被這東西吓死!原來隻不過是一個會發音的哨子!
不過這玩意倒也有點“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的味道。
難道還會招出來一大堆殺手來不成?
衆惡少好奇心更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