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又是一個局。
由苟先生故意裝成一個錢多人傻的肥羊,有理無理就是輸。
如此豪輸的人物,旁人理所當然就會認爲這厮是傻弊。
賭徒都是貪婪無比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而且桌上還有兩人赢得腦滿腸肥,桌上兩堆高高的籌碼,簡直就是最好的活廣告。
若是不摻合進來搶一根肉骨頭,豈不是對不起天地良心?
至于那些輸得精光走人的家夥,則被衆賭徒選擇性地鄙視了,運氣不佳,技術不行,換了自己上,定然會大殺四方。
人同此心,于是乎便有人排着隊想來分一杯羹。
卻不料落入到了三人的陷井當中,反被宰得底褲都不剩。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鬧,公子何不到三樓去玩玩?那才叫刺激。”香兒姑娘搖晃着方唐鏡的胳膊,不停地挨挨擦擦。
“當然要大殺四方,不過也要看看京城的整體水平,熟悉一下京城的玩法和規矩嘛,你也不想本公子對上張三公子的時候出糗吧?”
說話間,方唐鏡發現了九哥他們,這家夥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居然摸到了這裏,果然不愧是西廠精銳,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你先拿這三張銀票換點籌碼,代我小玩一會,我想上三樓了再叫你如何?”方唐鏡随手将三張銀票塞到香兒姑娘手裏。
香兒一看,每一張都是百兩銀票,眼睛頓時就圓了,心裏喜滋滋有木有。
四大惡少之首出手就是不一般,難怪能名揚秦淮河,絕對是名至實歸啊。
香兒姑娘雖說頗有姿色,但象方唐鏡這般豪爽的恩客一年也未必能遇到一次,當真歡喜得不要不要的。
也不管衆目睽睽,掂起腳“吧唧”一下,惡狠狠地在方唐鏡臉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紅唇,蹦蹦跳跳地去換籌碼去了。
果然是顔值抵不過面值,也太現實了吧?
方唐鏡搖搖頭,抽空接近九哥,将懷疑對象告知,然後又開始四下漫步。
心裏有了警覺之後,更不會貿然出手,最起碼也要将這些人的大緻底子摸清楚才好行動。
又走了一會,目光便被打麻将的四人吸引。
來到一桌紅色絨布的鋪着的麻将桌四五米遠處便沒法靠近。
這一桌四人派頭都不小,身邊都陪着美女,身後站着護衛。
護衛手裏端着箱子,裏面全是籌碼,都是百兩銀子一枚,堆滿了箱子,每個箱子怕不有一兩萬兩的銀子。
麻将幾十年前就開始流行,起源的說法多種多樣。
有說是鄭和下西洋時旅途寂寞,生怕士兵思鄉便根據葉子牌改良出了這麽個娛樂的玩意。
也有說是江蘇太倉管糧的官吏發明的,原先是用于标記捕雀的數目以獎勵捕雀的護糧者,可作爲交換獎金的憑證。後來捕雀者便互相交易賭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通行的玩法。
這玩意一面世便大行其道,風靡各階層,很快便形成了一種娛樂文化。
由于流行面廣,不論那個階層都有高手。
面前這一桌上的四人裏顯然就有此道高手。
一般人麻将都是排成一溜,同花色的牌放在一起,三張三張牌湊成順子,湊齊牌就胡了。
但這一桌上有兩人擺牌的樣子卻都不一般。
東位是一位六十上下的包子臉員外,他的牌是一溜排一起,牌面全部朝下,手裏隻拿一張麻将牌在轉來轉去。
西位是一位六十出頭的老文士,麻将松松垮垮地攏成一堆,也是面朝下,拿了牌就用指肚一碰,看也不看随手就從一堆麻将中打出一張。
兩位老者摸牌都不用看牌的,手法娴熟,好像一碰到麻将就知道是什麽。
明顯就是麻将高手。
南位的人物卻是一條魁梧大漢,鋼針般的胡子,兩條濃濃的吊客眉,一臉兇像畢露。
北位上的人物雖然面色慘白了些,但氣勢上卻也不遑多讓,尤其喉嚨上一條割喉似的通紅傷疤,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物,不怒自威。
兩人明顯是混道上的大哥級人物。
這兩位在一起的樣子,總給人一種兩家幫派頭子約好了在茶樓“講數”的情景。
但這兩人的牌技一看就不咋的了。
西人的牌看起來還算正常,牌都立着,三張一排整整齊齊的分隔開來,每摸一張牌都會看上好一會,之後再打出去。
雖說正常,卻也明顯能看得出來,這兩人跟另外兩人不是一個檔次。
“五筒。”胡子哥打出一張牌。
“胡了!”割喉哥一推牌,神情冷冷地拿過那張五筒。
“雞胡而已,未免太猴急了吧?”胡子哥不屑。
“總好過某人,連胡都沒得胡。”割喉哥面無表情地回怼了過去。
方唐鏡注意到,這一桌的麻将,隻有平胡自摸兩種赢法,什麽計番的花活一概沒有。
估計就是專門爲了照顧這兩位大佬的計算能力吧。
并且輸赢除了籌碼之外,胡子哥和割喉哥雙方還會額外加上一枚竹牌。
此時割喉哥的桌上已經有了三枚竹牌,胡子哥目光陰沉地盯着竹牌看了一眼,繼續打牌。
又摸了幾把,方唐鏡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兩位高手簡直是來湊數的。
不管牌好牌壞,兩位高手還從來沒胡過,不是胡子哥胡牌就是割喉哥胡牌。
總之就沒有兩位高手什麽事,倒不如叫他們輸錢高手來得名副其實。
随着雙方的你來我往,割喉哥面前的竹牌越來越多。
胡子哥的眼神則越來越不對,脖子上的血管開始暴突,喘氣撲哧撲哧。
“杠上花,自摸!”胡子哥摸到一張絕章九條開杠,迫不急待地往桌上最後一摞牌尾一摸,正是自己單吊的白闆,驚喜不已。
杠上花自摸是要翻倍的,胡子哥這一把可以得到四枚竹牌,反超割喉哥。
“慢着,搶杠胡!”割喉哥一推牌,大家一看,聽的正是六九條兩頭,可不正正搶杠麽?!
兩位輸錢高手爽快的付了籌碼,胡子哥卻是大怒,鼻子裏喘息簡直如同公牛。
爆發的胡子哥一巴掌拍在桌上,麻将亂飛。
“白無常,你嬢的什麽意思,專搶老子的杠!”
割喉哥仍然面無表情,慢慢地說道:
“廢什麽話!就你這牌品,還吹什麽天津衛牌王,不服就劃下道來,手底下見真章。”
天津衛牌王?就這貨?
方唐鏡看了看胡子哥,如果不是還有幾分涵養,不屑做傷口上灑鹽的事情,險些就笑出聲來。
胡子哥已經處于爆發的邊緣,啪地一聲拍出一把竹牌,紅着牛眼瞪着割喉哥道:
“媽的,老子跟你推牛,若是你赢了,天津衛到京城這一段漕運全部歸你們南派,若是輸了,就全由我們北派作主,敢不敢?”
推牛就是後世的梭哈,一把定身家!
漕運,北派,南派?方唐鏡努力回想這裏面的關聯,好一會才理順起來。
應該是漕幫的前身,漕幫是由民間教會羅教發展而來,以漕運爲生,所以也叫糧幫。
教内主要有兩派,一派由溫州台州人居多,稱爲南派或主派。
一派由皖北,江北人組成,稱爲北派或客派。
現在很明顯,兩派人爲了天津衛到北京城這段肥得流油的水路正在“講數”。
真是在争地盤,每一枚竹牌就代表了一段水路。
此時兩人身後的“護衛”,顯然不是善茬,手已經伸進了懷裏,看樣子是準備要掏家夥了,一場血濺五步的械鬥不可避免。
想不到看個麻将還能看到這番龍争虎鬥,方唐鏡睜大了眼。
劍拔弩張,空氣似乎一點就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