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也正在爲這個問題頭痛。
爲免夜長夢多,最好就是今晚發起雷霆一擊,事情拖得越久,風聲很快就會走漏。
按林主事的想法,這事要征得尚書大人同意就好辦了。
“我可以先取得尚書大人的批文……”
方唐鏡笑道:“兄長取得林尚書的批文,但不可将詳細案情透露,否則此事必有延誤。”
以泥塑六尚書的性子,當然不會冒着得罪大批貴人的風險同意如此激進的方案。
林俊看向方唐鏡道:“賢弟有何良策?”
他知道,方唐鏡既然主動提出,必然是有了解決的辦法。
“無他,分功耳!”方唐鏡回答道。
這個鍋事關重大,既然刑部擔不了,那就找一個擔得動的,分些功勞又何妨!
反正刑部這邊是主導,主要的功勞無論如何是跑不了的。
“可!分與誰?”林俊問道,并不意外。
别看上層人物鬥得厲害,下面的部門該合作還是要合作,該聯動的還是要聯動。
尤其是在治安刑事方面,幾個部門聯合行動也算是常事。
“東廠!”方唐鏡答道。
這……
“爲何不是西廠?”林俊感覺有些出乎意料,在他心裏,最佳合作人選應該是西廠。
西廠是出了名的瘋狗,逮誰咬誰,什麽王公顯貴,先咬了再說。
如此一來,刑部非但不必擔上惡名,仇恨值分分鍾還會全部由西廠承擔。
且西廠本就惡名爆棚,也不在乎多這一樁麽?
“聽說西廠汪督公人在南京,如此大事,沒有一個鎮得住場子的大佬怎麽可行?”
甩鍋也要找有分量的下家才成,不然鍋甩出去了,下家背不動,豈不白甩?
林俊怔了一下,頓時回過味來,喜道:
“大妙!”
不過要東廠背這個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尚銘老奸巨滑,這等事情他是絕不會上當的。
不過若是級别較低的聯合行動,倒也無須驚動他這等級别的大佬。
隻要找到負責行動的話事人便可。
兩人又商議了一番,重點是不能讓東廠得知行動的具體内容,又要讓他們一口吞下誘餌。
林俊将自己知道的東廠人事說了一遍,方唐鏡略想了一會,便微笑道:
“咱們如此這般,不怕他不上套……”
方唐鏡通過林俊的描述,已經将目标鎖定在了尚公公目前最得寵的幹兒子,小春子公公身上。
實際上,方唐鏡想清楚了一件事。
不是東廠的人不想對付自己,而是汪直已經強力插手了自己的事情。
所以東廠才會把自己扔到“狀元客棧”,這是典型的死不認帳,耍無賴。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東廠會找自己的不自在,但方唐鏡從來不是一個委屈自己的人。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才是他的作風。
大家都是成年人,是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負責任的。
小春子公公當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
他一整天心情都相當的好。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小春子公公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
送走了喪家之犬般的幹兄弟,小春子公公心情實在是好得不得了。
沒有任何理由不好,一直壓在自己頭上的大石頭搬走了,渾身舒暢。
現在,幹爹就是自己一個人的了。
雖然還有十幾位幹兄弟,可走了小桂子之後,餘者皆不足懼,天下英雄,唯吾與使君耳。
今後這東廠,除了幹爹,自己就是最靓的那個仔了。
可惜幹爹狠不下心來将小桂子人間蒸發,給了小桂子他日卷土重來的機會,須得找個機會永絕後患。
便在這時,值日番子進來禀報:“刑部林主事,指名求見公公您。”
“哪位林主事?”小春子興緻被人打斷,分外不爽。
“就是那位主管京城治安稽查的林俊林主事。”番子倒也門清。
東廠明面上的業務主要是刺探群臣的不軌之事并有除奸的功能。
但這兩大功能基本已經被錦衣衛和西廠瓜分掉了,現在隻能搞一些敲詐勒索的小打小鬧。
比如沒事綁架幾個富戶,勒索一些錢财,小日子倒也無憂無慮。
隻不過有些擡不起頭就是了,在街上見到錦衣衛西廠的同行很有些沒面子。
最煩的是,這些六部衙門的人也開始不甩東廠了,這都是雄風不振的關系啊。
這不,區區一個刑部主事也敢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來衙門指名道姓要見自己!
呸!憑他區區七品主事也配!
“他來幹什麽?”小春子問道。
“他帶了一個人來,據說此人被咱們東廠的人搶了,特來指認人犯。”番子低頭回答。
“什麽!”小春子幾乎要跳了起來,大怒道:
“敢來我東廠指認人犯,他吃了熊心豹子膽麽,不見,給我亂棍打将出去。”
番子又答道:“那林主事說,若是您不見,說明你心虛了。他就要去找尚公分說。”
小春子冷笑道:“不見,有種他就進宮去找幹爹,看守宮力士不打斷他的狗腿。”
那番子頭愈發地低了,繼續道:
“林主事說,若你還是不見,那他就隻好早朝時去敲登聞鼓!”
“什麽!爲了一件小案子他敢驚動聖上和百官?他瘋了麽?”小春子總算是冷靜了一些。
番子的頭幾乎要低到褲裆下面了,蠕動着嘴唇道:
“他還說,他沒有瘋,瘋的是咱們,敢綁票洗劫了南京新科解元方唐鏡!”
小春子勃然大怒,一記飛腿将那番子踢了一個跟鬥,怒罵道:
“他說他說,說你嬢個頭,有話不能一次說完麽!”
小春子大怒是因爲自己的反應全在對方預料之中,這對于恐怖機構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侮辱。
然後小春子忽然想起似乎某個名字挺熟悉的,一把揪住番子的衣領問道:
“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不是小的說,是那林主事說。”番子辯解。
“嬢的,讓你說你就說。”小春子狠狠地将番子推了一個四仰八叉。
“是,是,那林主事說,是咱們瘋了。”番子小心翼翼。
“不是這句,下一句。”
“說咱們綁票了南京新科解元方唐鏡。”番子終于畏畏縮縮地說完。
南京新科解元方唐鏡?怎麽這麽耳熟?
小春子在案上猛翻一氣,終于找出那份海捕文書,一看,果然就是這個名字。
我去,小爺不是處理了小桂子的嗎,是誰,是誰洩露的風聲!
若是沒有人走漏風聲,苦主怎麽會找到東廠來的?
好在小桂子昨日已連夜送出去了,死無對證,倒也不怕他查。
反倒若是這事被幹爹知道就不好了,定會責備我辦事不力。
不行,這事絕對不能讓幹爹知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查就查吧,反正查不出來他還能咬死個鳥不成。
小春子感覺很有些憋屈,整了整衣冠道:
“請林大人進來。”
不一會,氣宇軒昂的林大人就雄糾糾地走了進來。
身後跟着一位面色木讷衣衫不整的年輕人,兩眼呆滞,了無生氣,失魂落魄。
“下官見過公公。”林大人禮節性地拱了拱手。
“聽說林大人有公事要辦,還請直言。”小春子很不耐煩與這些自以爲是的文官打交道。
尤其是面前這家夥,闆着一張死人臉,好象人人都是他要抓的罪犯似的。
林大人闆着臉道:
“事情是這樣的,這位小哥報案,他自稱是南京新科解元,說是被你們東廠的人綁架,然後還搶光了他的财物。
下官核實了他的身份,與今日發到禮部的南京鄉試錄确是相符。
綁架新科解元,實是國朝未有,駭人聽聞之大案,下官不敢怠慢。
且這位唐解元記憶力極好,還認得出綁架之人。下官也是無法,隻好帶他過來指認人犯。”
“不可能!我東廠豈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滑天下之大稽!況且我東廠數千人,總不能一一放下手頭的事情,叫來讓你逐一查驗過去吧?”小春子公公冷笑。
林大人點頭,正要說話,那邊方唐鏡突然發了瘋一般大喊道:
“我要告禦狀,我要敲登鼓,我要告禦狀!我要見皇上!”
這冷不防的一嗓子,吓了小春子公公一大跳,正要發怒,林大人已經冷笑道:
“此子被你們東廠逼瘋,隻記得要告禦狀,情實可憐!好在他還記得綁他的人,若是你交出人來,此子瘋病也就可不藥而愈,大家都好說,不必鬧到陛下那裏!”
“林,林大人……你!”小春子險些就要拔刀相向。
我……去啊!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從來隻有我們東廠栽贓給人,什麽時候輪到别人栽贓給東廠了!
這話還沒說兩句,就先把逼瘋解元的帽子扣到了東廠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