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三禀報說:“幹爹,後面船隻追趕甚急,看旗号似乎是巡撫衙門的。”
“不是南京守備府的?”小桂子公公向後看去,果然看到後方有一艘快船緊追不舍。
小桂子公公能清楚地看到船頭甲闆上站着的武官,高大魁梧,正朝着自己指手劃腳。
與武官并排站着的那位,正是徐小公爺。
這徐小公爺還真是執着啊!
越是如此,本公公越是不讓你得逞!
今天這臉本公公還就是打定了!
小桂子公公冷笑着吩咐道:
“你們幾個,都下去搖船,絕不能讓後面的船追上。”
兩艘船都是快船,都挂上了所有風帆,不但吃足了風,而且下面還有人劃槳。
如同龍舟賽一般風馳電掣,将兩岸之人看得目瞪口呆。
後面的官船雖然人手多,卻是船體略重。
前面的雖然人少了些,卻勝在船體輕盈。
這一追一趕就是整整大半日,雙方搖槳之人都累成了狗,誰也拉不開距離。
桂三又禀告道:“幹爹,不行了,小的們吃奶的力氣都用盡了,不如将這書生還給他們算了,咱們再物色更好的,南京城百萬人口,還怕找不出一個配宗的麽?”
其間方唐鏡醒來過兩次,都被又弄暈了過去。
小桂子公公也知己方是強弩之末,猶豫片刻,對桂三吩咐道:
“不行,咱幹爹說過,兩軍對峙,咱們難,對方更難,就看誰撐得過最後一刻,傳令下去,再加把勁,甩掉這些家夥,每人賞銀十兩!”
桂三苦着臉答應了下去,摳門,小氣,人家周家搶人,一出手就是五十兩,一加又是五十,到了自己這邊,總共就十兩,唉!
眼見得後面的官船越來越近,小桂子公公也是吃不住勁,開始升格賞銀到了二十兩。
但頹勢已顯,官般已接近到了一箭之遙。
小桂子公公已經能聽得到徐小公爺的嚣張大罵:
“你個沒卵子的閹狗,不要讓小爺捉到,小爺定要将你的蛋黃捏碎喂狗!”
小公爺這個願望明顯是不能實現的,公公豈有蛋黃之理!
雖然明知小公爺占不了自己這個便宜,但小桂子公公明顯已經驚慌失措了。
對方一整船如狼似虎的官軍,這眼前虧是吃定了。
就算不打死,打殘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瞧姓徐的那跋扈樣子,小桂子公公心裏拔涼拔涼的,後悔了,雙腿直打顫……
近了,越來越近了……
身旁如桂三之流更是吓得癱倒,小桂子公公好歹是東廠的人,徐小公爺注定不會下死手,可他們這些爪牙,人家會客氣麽,直接裝進麻袋裏喂王八再正常不過了!
就在小桂子公公急得準備跳河,義不受辱的時候,後面那艘官船忽然停了下來!!
不是眼花,是真的停了,連帆都下了下來。
兩艘快船之間的距離已經漸漸拉開。
小桂子公公死裏逃生,站在船上狂抹冷汗,不敢相信對方怎麽忽然不追了?
姓徐的還站在甲闆上對着自己連連破口大罵,跳腳不已,看樣子也不是要故意不追。
莫非對方的船突然壞了?
軟得如同一灘爛泥的桂三爬到小桂子公公身邊狂拍馬屁道:
“幹爹天生神武,雙目一瞪,實在是有張飛喝退曹兵之神勇,竟吓得那目中無人的徐小公爺掩面而退,真神人下凡也!”
小桂子公公一腳踹了這厮一個跟鬥道:
“神人你嬢個腿!這是到了府界,再追過來就是大逆之罪!”
小桂子公公終于想到了問題關鍵。
不管是南京守備府還是巡撫行轅,他們的能管得到的就隻有南直隸,出了南直隸地界,就鞭長莫及了。
國朝自有法度,地方官嚴禁擅自離開轄境,尤其是官軍,除非朝廷有兵符調令,否則被彈劾到不成人形才是正解,越是位高權重越是不敢踩這條紅線。
所以,巡撫衙門的船隻追到了邊界這裏,與小桂子他們近在咫尺,卻不敢越雷池一步。
咫尺天涯!
所以巡撫标營的人便隻能在河界邊停住船,眼睜睜地看着到嘴的肥肉飛掉。
好在經過大半日的狂追之後,總算是弄清楚了劫匪是何人。
讓所有人都大跌下巴,劫走了方唐鏡的竟然是東廠閹狗。
沒有人知道爲何東廠會劫走方唐鏡。
“榜下捉婿”?
這也太扯了吧?
若是方唐鏡真成了東廠的“姑爺”,這豈不成了天下讀書人的笑柄?
王恕和朱葉兩位考官頓時勃然大怒,立即文不加點地手書彈章,上書痛罵東廠閹狗。
另一方面,河道上,守備府和巡撫标營的人不敢再追,可西廠敢啊!
汪芷此時正坐在另一艘船上急急趕來,隻比徐小公爺落後了三裏之遙。
汪芷與徐小公爺彙合後再度追上去的時候,對方已跑出甚遠,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繼續追,就是追到京師也要追回來!”
汪芷的派頭又比徐小公爺要大上許多,沿途派了快馬征集民夫劃船。
一拔疲了即換一拔,在不計人力和成本的狂追之下,終于在下午申時追上前面的快船。
不過小桂子公公早已中途帶着人上岸,玩了一出金蟬脫殼。
氣得暴跳如雷的西廠汪公當即拿出欽差派頭,四處大索。
沒過多久,就有人來報。
有一夥拿着東廠令牌的人來驿站要了馬匹,直接趕赴北京城去了。
你好!東廠!
汪芷立即發下海捕文書。
緝拿江洋采花大盜小桂子!
“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沿途,到了京城,直接發給東廠,敢劫本督的人,尚銘那頭老狗是活膩了!”
汪芷簽下海捕文書,投筆于地。
知道了是東廠做的好事就好辦了,汪芷有絕對的把握能要回人,而且還能有大筆賠償。
她當然不會認爲是小桂子有膽量劫自己的人,所以找尚銘的麻煩就是必然之事。
“汪公,這海捕文書怕是有點,有點不太那什麽……”
侯明撿起海捕文書,和常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壯着膽子說了出來。
“嗯!你錦衣衛怕了東廠麽?”汪芷似笑非笑地看着侯明。
侯明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連忙跪倒道:
“屬下萬萬不敢有二心,屬下隻是想說這海捕文書怕是對方公子名聲有損。”
名聲有損?損什麽損?
汪芷不明。
“這個,這個采花大盜似乎似乎有點那什麽…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侯明張口結舌,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隻能用一句十分流行的話概括。
一個太監成了采花大盜,他真的行麽?
怕是所有接到海捕文書的官府都會覺得荒唐無比的吧?
退一萬步來說,這個太監真有某種不爲人知的邪惡本事,可被采的人是方公子啊!
咱們大明理學昌盛,“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可不是說說而已!
估計方唐鏡即便平安救回,也是不願做人了。
最好的結果就是隐居深山,避世不出。
最不好的結果,當然就是自挂東南枝以示清白了。
可這方面完全是空白的汪芷當然是不明白的,不耐煩地說道:
“老候,你到底想說什麽,能不能痛快點!”
老候一張老臉憋成了豬肝,這東西怎麽敢在廠公面前痛快說?這不是作死麽?
“噗嗤”一聲,蒙着面巾的麗娘掩嘴笑了出來,貼在汪芷耳邊耳語了兩句!
“哦!”汪芷總算是想明白了,拿回海捕文書,把“采花”兩個字塗掉。
“就你們男人花花腸子多,還是全部閹了省事!”
這……
這話沒法接。
侯明和常風都不自覺地夾緊了雙腿。
到了現在,汪芷知道小桂子一行人是往京城而去,反而就沒怎麽着急上火了。
回京城可不能兩手空空,自已在江南掙下諾大家業,回到北京城不顯擺一下,豈不是錦衣夜行?
于是汪芷又連下了兩條命令:
“傳令給京城的弟兄,給我盯死了,若是方公子有一根毫毛的損失,打斷他們的狗腿,若是有兩根毫毛的損失,打斷東廠人所有的腿,若有三根損失,打斷第三條腿!”
“準備一下,咱家也想回京城看看了,幾個月不見皇爺和娘娘,怪想念的。”
滿頭大汗的侯明和常風如蒙大赦,忙不疊地告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