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船隊來到一處寬闊的江面。
不遠處的江面出現了兩個黑點,很快,這些挂着河甯縣巡檢司旗幟的快艇已清晰可見,一個長相相當随意的粗漢站在船頭,粗着嗓子喊道:
“兀那商船,快快停下,接受檢查。”
汪芷的“旗艦”,自然是金山衛提供的小海船。
雖然是小海船,相比起内陸的河船要大上許多,吃水也頗深。
加上後面的民船又拖着一艘貨船,由于模拟的緣故,也裝有等量的貨物。
總之,這三艘船乍然一看上去,似乎就是一支商隊,十分有料的樣子。
由于方唐鏡的要求,大家都比較低調。
既沒有懸挂西廠的旗幟,也沒有懸挂金山衛的旗幟。
所有人都穿着便衣,被人誤會是商船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讓方唐鏡詫異的是,他竟然沒有在資料裏看到這處江面有官府設卡搜捕。
再看那些家夥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又看了看他們船上的旗幟,頓時有些明悟。
難道說,這些家夥是私自設卡,揩油水的老油條?
可爲何這些人在此設卡,卻并未有上報河泊大使?巡撫衙門的記錄裏也并無提及?
這些人看樣子是長年在這裏設卡,那麽,現所當然地應該看到過賊人才對。
劫案事發後,王恕的封鎖令傳遍整個長江水道,這些人爲什麽不把當日的情況上報?
而且王恕的封鎖令裏着重說明,非官軍水師不得随意通行,沿江各地也不得私自設卡盤查,以免驚動賊人,打亂統一布置,這些人有什麽理由敢頂風作案?
除非,這其中有相當大的利益,大到敢于欺瞞巡撫衙門的地步。
若是将這些人全都抓了拷問,雖說可能能問得出其中緣由,但很可能這些老油條早已訂有攻守同盟,急切之間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情報。
不如……
“讓他們馬上滾,敢阻我西廠公幹,通通撞沉,讓他們吃馄饨面!”汪芷心情不靓,随口吩咐手下打發了這些蝼蟻一般的家夥。
“慢着,停船,麗娘,你且過來一下。”方唐鏡一下子變得賊兮兮的,一看就是一肚子壞水。
麗娘一直站在汪芷身旁,默默地當一個隐形人,突然聽到方唐鏡叫她,又看到方唐鏡不懷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似乎自己臉上長了花一般,頓時有些心下緊張。
不由扯住了汪芷的胳膊邊搖邊撒嬌道:
“公子,方公子樣子好可怕,想欺負奴家呢。”
按理說她武功高強,一根手指便可要了方唐鏡小命,自己也覺得奇怪,我怎麽會怕了方公子?
汪芷一雙俏眼微眯道:“小賊,你想打什麽主意,快說?”
方唐鏡笑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咱們扮一次強人如何?”
“扮強人?你的意思是說,咱們劫了這支巡檢司?有何用處?”汪芷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聞言大感興趣。
方唐鏡奸笑道:“單單違令設卡就已經夠可疑的了,不弄個明白怎知有沒有用處,麗娘,你負責将這頭目誘上船來,然後嘛,哼哼…看我眼色行事…”
麗娘柔聲嗔道:“人家哪裏會這些騙人的勾當。”
方唐鏡撫額道:“少來,媽媽從小就教育我‘越是漂亮的女子就越會騙人’,猶記得,咱們三人第一次見面,我可是被你倆騙得差點丢了小命的!”
想起當初方唐鏡的狼狽,麗娘撲哧一笑,連免疫能力超強的方唐鏡都有一瞬間的呆怔。
汪芷橫了方唐鏡一眼,推了推麗娘道:“去吧,将那醜鬼誘上船來。”
通常所謂的“檢查”,就是巡檢司的人随便目測一下貨物,說一個數,然後商家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并不是真的上船檢查。
所以才要麗娘去誘了那厮上船。
汪芷并不是相貌歧視,實在爲首那厮的長相太過随意了些。
三角眼,塌鼻梁,歪嘴,額頭一個大包鼓起,若是天色稍晚些,看上去活脫脫一個被人當頭一棒未敲死的夜叉。
偏生這貨手裏拿着一面令旗,趾高氣昂地矗立船頭,威風得緊,倒也有兩分巡海夜叉的風範。
“官爺,奴家可是作正經生意,沒什麽違禁貨物,若是不信,歡迎官爺上來檢查的。”
麗娘也沒怎麽誘惑,随随便便說了兩句,露了一下臉而已。
以她的絕世容顔,那貨頓時魂飛天外,骨頭便酥麻到不行,渾身輕飄飄的不到三兩棉花。
“小娘子都說了,歡迎咱們上去檢查,弟兄們,随我上。”那貨按住呯呯的心跳,淩厲的江風完全抵不過渾身的燥熱。
大船上垂下一條繩梯,這家夥想都沒便就當先向上攀去。
他身後的弟兄們嘻嘻哈哈地各種男人都懂的怪笑。
也不是沒人想過商家怎會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可自己一方人多勢衆,沿岸又是自己的地頭,還怕這小娘子敢吃了咱們不成?
說不定咱們的頭還巴不得被吃了去呢,誰讓這小娘子如此絕色,被吃了也是一種樂事啊!
衆人将快艇與商船綁在一起,一哄而上。
夜叉巡檢人稱倪瘤子,到船上一看,空空蕩蕩,唯有小娘子的白裙在艙内若隐若現……
吞了吞唾液,這似乎很有趣的樣子,是躲貓貓還是在暗示自己什麽?
一陣香風從船艙裏傳了出來,僅存的一點理智便被吹得煙消雲散,“小娘子,我來了……”。
倪瘤子甚至有一種見了鬼的不真實感覺。
這般漂亮的女子,似乎不是活人吧,莫非是淹死鬼來找替身的?
不是有一句老話麽?常在河邊走,總會遇到豔鬼的。
可現在是大白天,鬼是不敢白天出來的。
對了,還有一句是什麽來着,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哥哥甯可做一個風流鬼。
懷着無限旖旎的夢想,倪瘤子義無反顧地沖進了船艙。
當然,倪瘤子還是有些腦子的,帶着一衆兄弟手按刀柄沖了進去。
然後,他便見到了小娘子以及兩條黑黝黝的漢子。
怎的還有兩個昆侖奴?
倪瘤子腦子裏才冒出這個念頭,便眼角生寒,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從船艙兩側出現了數十大漢,每人手裏都拿着一具上了弦的強弩。
雪亮的箭頭顯然是加了精鋼的真家夥,把一頭牛射個對穿似乎不可能的樣子,但若是射在人身上就很可能了。
倪瘤子大驚,下意識便要拔刀。
便在這時,小娘子動了,倪瘤子隻覺得眼前一花,手上一陣劇痛,回過神的時候,兩手空空。
手中的刀已被那嬌滴滴的小娘子夾手奪了過去。
“當啷,當啷……”兵器掉了一地,巡檢司衆人頓時就跪了,說好的豔遇呢?
轉眼之間,衆人都被綁成了粽子。
然後便見小娘子雙手将刀呈給坐在正中的那個面色黝黑的男人,“庫魯西七娃……!”
倪瘤子又倒吸了一口冷氣,說的居然是倭話,這些人難道是倭寇?
“喲西,喲西!”方唐鏡臉上抹了一層淡淡的鍋灰,别人倒也看不清他本來面目。
方唐鏡接過刀,看向身邊的另一個黑臉男子道:
“汪君,你們大明官軍的幹活,不堪一擊的幹活,不如全部殺了喂魚的幹活。”
這次說的是夾生的大明語,好歹大家還是聽懂了八九分。
頓時所有人都是心頭涼涼,這倭寇果然是畜生不如啊,一言不合就殺人。
這汪君臉更黑,可能是終日在大海上日曬雨淋的結果吧,幾乎就是黑人,一口白牙森森。
汪君道:“這些人都是官軍裏的垃圾,全都死有餘辜,但咱們是來尋找同伴的,有用的就留着,沒用的就随小西将軍處置,将軍你最喜歡用人心肝佐酒,今日可以大快朵頤。”
衆人心裏破口大罵,我頂你個肺啊!
老話說得好,攘外必先安内,漢奸果然比真倭還要可惡十倍百倍。
實際上衆你頭磕得砰砰作響,拼命求饒:
“大王,将軍,饒命啊,饒命啊,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
回答他們的,是那位汪君的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