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這蹦蹦跳跳的,都快要上天了,還《蜀道難》,哪裏難了?
兩位老人家的臉越來越黑,方唐鏡也是一頭的黑線。
“咳,咳……”方唐鏡用力咳嗽。
秀娘總算是停下了聲音,一臉關切地看着方唐鏡,柔聲道:
“公子受風寒了啊?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她半點也不想跟這兩個白胡子老頭一起。
“這個,沒事,咳咳更健康嘛,你看,這不是好了嗎?”重點!重點不在咳嗽好不好!方唐鏡拼命眨眼,眼皮差點抽筋。
“哦。”秀娘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這些天有些遲鈍,怎的就不知道做些陳皮琵琶薄荷之類的幹果蜜餞,既好吃又能治些小病,以前在家的時候這些東西想都不用想都是常備的。
似乎自己以前挺聰明獨立的,爲什麽自從跟了公子之後,自己就變笨了許多似的。
完全沒道理啊?
秀娘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兩位前輩,小子的一點淺薄之見,見笑了。若是有冒昧的地方,還請見諒。”方唐鏡舒了一口氣,忙看向兩位前輩,心想自己先前是不是說得重了,兩位前輩竟久久不發一語。
你兩人也一把年紀了,心理抗壓能力不應該如此脆弱吧?
“不,不,小友說的大有道理,大有道理,貧道操切之心太過,隻見利而不見害,此正如魚見食而不見鈎,太自以爲是了。還是算了,再從長計議。”老道苦笑。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若非今日見到小友,我倆還以爲這方略大有可爲,若是真按照我倆原先的想法建起這‘嶽王觀’,定是要贻笑大方啊。”老儒落寞歎氣。
“兩位前輩千萬不要自謙如此,建嶽王觀本就是利國利民之好事,怎可半途而廢,有問題又如何,無非迎難而上罷了,這點困難又算得了什麽。”方唐鏡胸中有一股不平之氣。
放眼看去,滿山的赤褐色石塊壘成的圍牆,這些圍牆底部寬僅半米,高亦不過一米五左右,蜿蜒起伏,高高低低連綿數裏,這些都是當年嶽家軍用血肉之軀正面迎擊鐵浮屠的屏障,南京城百姓稱之爲“嶽家軍抗金故壘”。
南直隸百姓,尤其是南京城人民,對于嶽爺爺及嶽家軍的感情特别深厚特殊。北宋末,南京淪陷于金人之手,正是嶽飛嶽爺爺提一旅孤軍,深入敵後,一舉将之收複,然後大舉反攻,收複附近失地,并使之成爲南宋的首都,有大功于民。
現在這整個南直隸的人家,不知有多少是當年遺民的後裔。
在三人之側不遠,有一石碑,上刻詞一首,雖已殘破,仍依稀可見其上數句:
“……人雖死,氣填膺,尚如生。年少起河朔,弓兩石,劍三尺,定襄漢,開虢洛,洗洞庭,北望帝京……過舊時營壘,荊鄂有遺民。憶故國将軍,淚如傾……看年年三月,滿地野花春,鹵簿迎神。”
一股悲怆之氣滾滾而來,方唐鏡深吸一口氣,就爲這句“憶故國将軍,淚如傾”,自己也要盡一盡自己綿薄之力,促成此事。
“小友可是已心有定計?”兩人竟是異口同聲,目光灼灼地盯着方唐鏡。
說好話的是你,潑冷水的是你,說不放棄的是你,是你還是你,人話鬼話都讓你一個人說盡了,不問你問誰。
“這個,晚生倒是有個計較,就是不知兩位前輩能不能在王巡撫面前說得上話?”方唐鏡蹙眉。
兩人對視一眼,不易察覺地作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老道開口道:“這事跟王巡撫有何關系?”
方唐鏡笑道:“小子初來南京,便聽聞外間有閑言碎語,說今上對王巡撫甚厭苦之,故而此事非王巡撫出面不可。”
老道奇道:“帝既是不喜,爲何反能成事。”
方唐鏡再笑道:“若是有人一向與道長你不對付,專一爲難于你,常言修道便是‘裝神弄鬼,怪力亂神’,非逼着你讀四書五經出将入相,你是不是也會‘厭苦之’?”
老道含笑點頭:“自然,老道亦是人,自然便有喜怒哀樂。”
方唐鏡便道:“若是這人突然有一日痛哭流涕地向你陪禮道歉,說你才是對的,他自己一開始就錯了,爲了表達自己對錯誤的忏悔,懇請你給個地方讓他清修,你老肯是不肯?”
我……,老道不看老儒鐵青到能滴出水的臉色,卻也沒有回答方唐鏡的問題,反而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小友又怎知那王恕會痛哭流涕?”
方唐鏡正色道:“這個……帝心難測,矯枉必須過正,用力過猛些也是應當的,反正禮多人不怪嘛。”
“是極是極!”老道忍住大笑的沖動,瘋狂點頭道:“肯了肯了,千肯萬肯。”
“說重點!”老儒臉皮狂抽,實在忍無可忍地問道:“到底要向聖上所求何事?”
方唐鏡雙手大張,作出一個環抱的動作,似要将這牛首山的一切盡數畫進這個圈子内,接着說道:
“大家看這滿山的佛門氣象,乃是千百年來氣運累積所至。
然則追本溯源,其根源卻在于南北朝時的梁武帝蕭衍。
若非其笃信佛教,哪裏來的敕封牛首山爲牛首宗?
又哪裏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這樣的句子。
天子乃是改命易天之主,有了天子之言,這才有牛首山千年之興旺,至今不衰。
因而這嶽王觀,隻有當今天子親手敕封,才能在名份上與之分庭抗禮,不墜千載之名……”
兩位白胡子又對視了一眼,當今天子崇道,若是王恕拉下臉去求天子下一道敕書想必是有七成把握的,隻是這臉皮怕是要丢盡了…
…不知王恕得知,有沒有一頭撞死的沖動?
“小友先前不是說此地之名不盛,難以抗衡佛宗麽?”老儒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問道。
“然也,然則正所謂大義名份必正,而後方能行大事,此地嶽王觀亦需有一大義名份,晚生思之,嶽爺爺曾在此地大敗金軍主力,扶康王,保危城,挽狂瀾,請天子将此地賜名爲‘忠君愛國教育基地’,不爲過吧?”方唐鏡大義凜然。
除了這個“忠君愛國教育基地”名字有點怪之外,兩老頭竟發現,這一切似乎相當理所當然,水到渠成的樣子。
而且就算是這個怪怪點的名字,兩人也一時想不出别的詞來代替。
想了半晌,終于還是覺得這個詞最貼切。
“可是又如何将嶽武穆與道門聯系起來?”老儒揪着胡子,不知揪斷了多少根。
“兩位前輩當聽說過武王伐纣,代天封神故事吧?”方唐鏡反問。
當此之時,《封神演義》還未出世,不過與之相關的評書早已在民間流傳,如“武王伐纣平話”“姜子牙打神傳”“哪吒傳”等等早就通過說書佬之口流傳大江南北。
兩位前輩自然是聽過的,老道眼前一亮,問道:“你是說,請天子敕封?”
“然也!”方唐鏡點頭道:“此事自古有之,天子代天封神,此名正言順矣。”
若說之前向今上求敕書還隻是有七成把握,現在絕對上升到了十二成,這正是給天子施恩天下的機會,且天子熱衷神道,這分明就是撓中了癢外,豈有不允之理,完全沒天理嘛!
老儒頓時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放棄了治療。
“上什麽道号好呢,這個要認真想想。”老道頓時就興緻勃**來,嘴裏念叨不已,“上天入地蕩妖真君?不妥。九天十地鎮嶽真君?也不妥……”
方唐鏡臉皮抽了抽,還是不勞您老費心了吧,後世神宗皇帝早已爲嶽爺爺準備好了封号。
方唐鏡笑道:
“老神仙,你覺得這個道号如何,‘三界靖魔大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