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明令.戶令》規定,爲人奴婢,自然就是入了賤籍,其子女也随之爲賤籍,三代之内不得參加科考,除非大戶人家納小妾,且誕下一兒半女才能脫籍。
但太祖出身底層,知道其中許多不忍言之情弊,因而在律法中也有變通。
一般來說,衆多買賣中,人口的販賣最爲特殊,主要把持在“人牙子”和“牙婆”手中,這類牙婆必須在官府中領證,持證上崗。
有了“人牙證”的,就相當于買賣人口的“中介”,所謂“中介”,除了提供信用擔保之外,還必須承諾一定期限内的“聽悔”。
所謂“聽悔”即買賣雙方都有三天的後悔期,三天内賣方可以“贖回”,買方也可以“退貨”。
後來太祖考慮到貧苦人家可憐,特意規定,如果是父母在不得已之下賣兒賣女的,允許在一月之内贖回,可重回原身份,諸如此類還有不少規定,較上代朝代多了一些人情味。
璇姐兒止住淚,得益于買賣人口并不是什麽新鮮事,公子說的這些她倒也聽過一些,隻不過從公子口中說出來,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可公子說的越是有理,她反倒越是迷糊了,自己現在算什麽?
回家雖然并無不可,可現在這般回家還不得讓人戳脊梁骨背後說死?可到底能不能留在公子身邊?自己現在是公子的人還是什麽别的?
方唐鏡看出她的擔心,溫聲道:
“不用怕,你現在算是跟着我做事好了,包吃包住,每月有月錢的,對了,你阿娘是個裁縫,你會嗎?”
璇姐兒到此時還是木然的,今天的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被賣,突然被送人,突然自由,突然就有了工作,想到還包吃包住,不免又恍惚了一下,象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得暈乎乎的,太突然了,太不真實了。
“會的,阿娘說女孩家會一門手藝,到了夫家婆婆也會看重些,少受些氣。”璇姐兒木然地回答道。
“你阿娘說得對極,女子若能有一技傍身,便不用依附男人,此言對極,以後咱們府上的衣服可算有人包了,說不定本公子會開一家大鋪子讓你去做女掌櫃呢,象你這樣的高級技術人才,少說一月也能掙五到十兩銀子呢。”方唐鏡描繪着美好前景,一邊趁機又把賣身契遞了過去道:
“對了,這賣身契你收好,明日我派人帶你去注銷了她,還你自由身子,我可不想請一個奴婢做女掌櫃哦。”
璇姐兒其實已經清楚了方唐鏡的意思,公子想開裁縫鋪,請自己做女掌櫃,這個并不奇怪,松江府裏有不少裁縫店就隻做女眷生意。
她看着方唐鏡清澈的目光,心裏又亂了,似乎……跟在公子身邊也不錯。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也能掙錢了,還是想都不敢想的五兩銀子之多,若是爹爹和阿娘知道,不知會多高興,弟弟又有書讀了,妹妹可以有新衣服穿,全家人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以後還能有大屋子住……
公子爲什麽對我這麽好,難道……?
其實公子就挺好,賣身契什麽的公子你看着辦就好,不必交給我的。
方唐鏡好說歹說,璇姐兒隻是傻傻地搖頭不語不接。
方唐鏡有些急了,有時要用點強硬手段才見效的,于是拉起璇姐兒的手,不由分說将賣身契塞到她手裏。
公子的手好暖,璇姐兒心裏也是暖暖的,想哭……
心跳得好厲害,都到嗓子眼了……呯呯呯……
“嘭”的一聲巨響在兩人耳中炸開。
方唐鏡吓了一跳,什麽聲音?
不好,璇姐兒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莫不是自己心髒跳出來了?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那可憐且年久失修的廳門已被大力撞開,半扇門無辜地倒在了地上。
汪芷提着一把殺豬刀殺氣騰騰地闖了進來。
身後緊跟着麗娘,拿着一些止血的紗布金創藥什麽的。
原本汪芷還有些猶豫着要不要再給方唐鏡一次浪子回頭的機會,畢竟他還年輕,還是可以搶救的,而且自己連雞都沒閹過,萬一失手弄死了,自己的發财大計豈不泡湯?
但當她發現廳門緊閉,裏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很象是除衣衫的聲音好不好?不由怒火中燒,自己前腳剛走,這牲口後腳就急不可耐地禍害那可憐的女子,當真是無可救藥,想也不想就一腳将門踹飛。
入眼處更讓汪芷怒急攻心,方唐鏡竟然已經拽着人家姑娘的手往懷裏硬拉,姑娘眼淚汪汪,顯然是抵死不從,這人面獸心的家夥便要用強,自己若是來晚一刻,後果不堪設想。
汪芷哪裏還忍得住,怒喝道:“霪賊,受死!”
舉刀就砍!
刀光雪亮,上面還帶着油花,正宗的豬刀,虧得汪芷這短時間就能找到如此專業工具。
“又鬧什麽幺蛾子,你還有完沒完!”方唐鏡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吓了一跳,擡眼一看又是汪芷搗亂,頓時脫口而出。
方唐鏡話還未說完,隻覺一股大力當胸推來,不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就體會了一把失重的感覺,十分幹脆地摔了出去,呯地撞在牆上,一口氣吐不出來,險些嗆得背過氣去。
不是汪芷踹的,而是璇姐兒見勢不妙,生生把他用力推向了窗邊,用意也很明顯,就是要方唐鏡爬窗而逃。
然後璇姐兒就想也不想地一把抱住汪芷的雙腿,大喊道:“公子快跑!”
汪芷根本想不到,自己英雄救美,反倒被美人攔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隻覺得雙腿如同被章魚拽住似的,動彈不得,楞了一會才問道:
“你抱錯人了,你該抱住那登徒子,别讓他跑了才對?”
“大王饒命,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家公子吧,他是好人。”璇姐兒瑟瑟發抖,語帶顫音,卻是咬牙不放。
“呵呵,他是好人?他都已經那樣你了,你還說他是好人,你是不是有病?”汪芷掙了一下沒掙脫,氣極反笑。
當然,汪芷也十分好奇,這女子莫非是花癡,一見男人便魂飛魄散腿都邁不動了?
“就因爲他都那樣了,小女子還能怎樣,自然隻能生死都随着公子了……”璇姐兒聲音越來越低。
她本來想說公子爲自己贖身,又給自己工作,全家都是感激不盡,人家能這樣對待自己,自己怎能不死心塌地,可情急之下越說越亂,自己聽着都覺得不太對味。
汪芷雙目圓瞪,方唐鏡這頭牲口,自己才出去好象沒多久吧,這麽快就真的已經對這姑娘那什麽了?如果不是這姑娘親口所說,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豈不是說自己看到的已經是這貨做了一次壞事還不夠,還要再次用強?所謂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要不這姑娘哪裏會拼死攔着自己……
自己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不對,是方唐鏡這頭牲口太快,嗯,做賊心虛,總是要快點的……
一想到這裏,汪芷便咬牙切齒,深悔自己剛才離開,殺氣又騰騰而起,不過雙腿被璇姐兒抱住,總不能把氣撒到受害人身上吧,于是強忍怒火安慰道:
“你先起來,莫要怕,失了身子天也不會塌下來,什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都是放屁,待我閹了這惡賊,爲民除害,以後你就跟着我,保你富貴不愁。”
方唐鏡此時跌得氣都差點背過氣去,有心說兩句,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麗娘心細,看到地上飄着兩張蓋了官印的契紙,記得當時就是從這女子手上掉落的,定是方唐鏡給了這女子田産房産什麽的好處,所以這沒見識的女子才甘心委身于他?
人髒俱獲!看你方唐鏡還有何話說!
麗娘其實不想事情鬧大,隻想小小教訓一下方唐鏡,讓他以後做事長點心。
别看小主人喊打喊殺,實則是當事者迷,莫要當真做出什麽後悔終身幸福的事情就不好了,再加上小主子若是真跟這小賊成了冤家,自己作爲貼身的陪嫁大丫頭,以後豈不是也要跟着守活寡?
這次小主人有些冒失,可有了這兩張田契,就師出有名了。
實際上就算方唐鏡真的給了璇姐兒什麽田産契約,關她倆何事?隻是她倆可不這麽想,下意識地已經将方唐鏡當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