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雖然不能帶回‘人生若隻如初見’,卻也不虛此行,小方秀才這首《贈周縣令》,加之之前的數首詩詞,皆是脍炙人口,也足以讓皇爺眼前一亮。”
畢公公與方唐鏡殷勤而語,頗有些遺憾。
頒旨的事情已經過去五天,周同知已正式代行松江府知府事,正開始按照方唐鏡的《松江富民策》認真規劃各項經濟事宜,忙得不可開交,因此這恭送欽差的事情便隻能交由當了甩手掌櫃的方唐鏡。
随同欽差一起赴京述職業的還有原松江知府李之榮,看似前途不妙,不過前李知府很鎮定,臨走前還跟本府一衆鄉紳耆老唱和,賺了一把萬民傘。
他當然不必擔心,方唐鏡已明言他另有重任,進京走一個過場便可到任。
而另一位焦如水則是被錦衣衛押送着随欽差一起回京的。
作爲火燒縣衙的主謀,他就是有九顆腦袋都不夠砍的,一線生機就在于他背後的勢力會怎樣搭救他。
至于那些具體執行火燒縣衙的犯官呂縣丞幾人,同樣也在錦衣衛的押送之下開始了一趟進京之旅,焦如水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這些人則是十死無生的命。
此時方唐鏡正與畢公公依依惜别,聽到畢公公頗爲遺憾的話,不由笑着回道:
“公公放心,在下一旦補全‘人生若隻如初見’,必然隻交給公公,由公公轉呈皇上,絕不食言。隻是不知,在下如何才能聯系上公公?”
這看似是打包票,實則是又撈了一張護身符,一旦有事,與這首詩一起遞進去,畢公公豈會不領會其中意思?
畢公公大喜,他最是清楚此詩對皇上和萬娘娘的重要性,可以說是一段最美感情的最美注釋。人生隻有一次初見,這才是最讓人刻骨銘心的啊!
此次下江南的可不隻是他畢公公,最大的大頭是西廠的汪公公,此人才是身負聖意而來,而且以此人之滔天權勢,畢公公根本沒有半點争鋒之意。
開什麽玩笑,大家私下裏都說這天下除了皇上,萬娘娘能管得住他,也隻有懷恩公公還算半個能管得住汪直的人,除此之外,無人可制,無人敢制。
所以此詩最後落到汪直手裏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畢公公早就想通了。
此時聽到方唐鏡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自然是感動的,想了想,取下自己的一枚玉佩放到方唐鏡手裏道:
“他們文官有名刺,咱們内官就不玩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咱們講究個實在,這便是咱家的名刺,你持此玉佩,不論東西廠均會第一時間呈進内書房,直達咱家手裏。”
上好的羊脂玉,入手溫潤,正面雕刻着一隻仙鶴,背面隻簡單地刻了兩個字,“内”,“畢”。
今上崇道,信羽化升天,有頭臉的太監常自比随聖升天的仙鶴。
内字當然是指内書房,畢則是畢公公的姓。
方唐鏡鄭重地将玉佩放入懷中,這可是一道上好的護身符。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話,才各自道了珍重,畢公公啓程回京。
“山高路遠,畢公公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直看到畢公公的車駕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黑點,方唐鏡才唏噓惆怅地上馬回衙。
就在方唐鏡走後不久,一騎快馬趕上畢公公的車隊,徑直上了畢公公的馬車。
“禀幹爹,方唐鏡直到公公的車隊看不見了才回的府衙。”報信的人跪禀,聲音尖細,也是一名太監。
“其間他做了什麽,又說了什麽?”畢公公追問。
“方唐鏡沒做什麽,一直站在那裏,臨回之時說了一句‘山高路遠,畢公公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
畢公公沉默了一會,才道:
“這方唐鏡倒是個真性情之人,小李子,依你看,此人可值得交往。”
畢公公所說的交往,當然是指進一步的交往。
“幹爹,兒子不太明白,這方唐鏡不過一介秀才,即便以後能考中舉人,進士,距離大用也還遠得很呢,幹爹何必自降身價,折節下交?”
“自降身價,折節下交?”畢公公失笑,自語道:“有些人你現在看不起,他日你卻未必能高攀得上。咱家隻是未雨綢缪,不圖萬世者不足以圖一時啊!”
“可是兒子聽說,這姓周權知和方唐鏡可都是惡了梁公公的,值不值得?”那人又小心翼翼的問道。
能令他如此小心不敢直呼其名的,自然是皇帝的親信大太監梁芳公公,畢公公也不敢招惹的人物。
畢公公沒有理會,直接吩咐道:
“以後方唐鏡的事,不論大事小事,都要當成我的事來辦,記住了沒有?”
“是,兒子記住了。”此人心裏暗暗咂舌,幹爹從來沒有如此看重一個人,不惜頂着梁公公的壓力也要結交,這方唐鏡不簡單,當得小心巴結才是。
“好了,說說你們織造司打聽到的消息。”
……
畢公公不知道的是,這織造局的小李子前腳剛走,方唐鏡那邊就接到了報信。
“大人,果然如你所料,有人飛馬追畢公公去了。”
報信的是伍捕頭,自從王捕頭榮升巡檢之後,帶着人跟在方唐鏡身邊保護的就成了伍捕頭,此人武力值雖然不及王捕頭遠矣,然而論起眼力和機靈勁,卻又勝出了良多。
這些忠心的部下,方唐鏡自然是抽調了相當一部份充實府衙,周太尊方方面面的政令,沒有自己人推行那是不行的。
而且伍捕頭他們的手下百多名弟兄,都是從王巡檢的巡檢司直接調動。
一下子就抽了巡檢司三成主力,令得王巡檢郁悶不已,多次抗議,不過抗議無效。
鑒于人手嚴重不足,方唐鏡已經安排人緊急到金華再次招募人手,這一次招募的人手直接就是一千五百人起步,多多益善。
“跟畢公公這樣的人精打交道,需得越細心越好。”
方唐鏡微微一笑,能混到司禮監執事的人,即便還不是秉筆太監,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前途不可限量的,自己又怎麽可以不重視?
雖然曆史上沒有一個姓畢的太監是出名的,可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本就離奇,很多事情都與原來的曆史出現了偏差,不能再事事以孰知的曆史先入爲主。
比如徐鵬舉此人,按原本的曆史推算,應當還要晚上幾年才出現才對,可偏偏就出現了。
正如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就算是平行宇宙也沒有完全一樣的曆史吧?
所以提前布局總不是壞事。
新官上任,百廢待興,周府尊是很忙的,方唐鏡既要繼續學習,又要對新規劃一事把關,即使是周府尊已經很體諒他了,一口氣請了兩位師爺相助,可關于經濟方面的事,離了方唐鏡的把關還真是玩不轉。
因而方唐鏡每日隻能先處理完手頭的政務才能安心備考。
一行數人打馬回衙,方唐鏡才學騎馬,所騎的是一匹專門選出來的溫順小馬,也不敢放開了跑,速度也不過跟常人小跑差不多。
既然不能快跑,又要趕時間,自然就隻有抄近路一途了。
伍捕頭對松江也是頗爲熟悉,立即調轉馬頭,領着方唐鏡從邱家弄直奔府衙後門。
邱家弄乃是典型的江南小巷,寬僅一丈見方,沿街前院多是商鋪,後院是兩層小樓,雖不算大,但這裏也算是二環地面,住的大多是殷實之家。
街道是青石闆鋪就,馬蹄踩在上面,發出清脆的得得聲。
走着走着,方唐鏡便聽到附近巷子裏傳在哭罵喧嘩聲。
“救命,救命啊!”方唐鏡正要勒馬細聽,前方一個巷口突地跑出一名女子,邊跑邊喊。
緊接着後方就追出一名腰比水桶粗的油膩胖婦人,身上的遊泳圈足有五六層,走起路來當真是肥波蕩漾,循環往複。
肥婦人身旁是一位粉底足有三斤重的白臉婦人,身後跟着五六個青皮大漢,嘴裏不幹不淨的罵道:
“喊吧,喊吧,你就是喊破了喉嚨,看看有誰敢管我閻大娘的閑事!你這小浪蹄子,今日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