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攜手小康”.
這八個字簡單通俗,是人就能聽懂。
但大家聽了之後,臉上卻并沒有多大喜色。
将心比心,方唐鏡真會放棄到手的便宜,與大家分享麽?
要知道,此時縣裏的大宗商品經濟活動,可以說已經由基金會一手操控。
而基金會幕後最大的操手與其說是知縣大老爺,不如說是方唐鏡更爲實際。
此時基金會發出的購糧牙行牌照隻有方家村一家。
方老族長本人是基金會的理事之一,方唐鏡更是榮譽理事,加之被方唐鏡死死捏在手裏的代表縣令的一票否決權。
可以說這運輸業已經被視爲方唐鏡的禁胬,别人是不可能染指的。
這些道理這些鄉紳們又怎麽會不懂,所以這次來,也隻是想着能不能承接一些邊邊角角的配套活計,比如維修,補給,勞力,裝卸等等這些苦力活。
從來就沒有奢望方唐鏡會開放核心利益與他們分享。
最大的期望就是方家村以後再下荊襄的時候,能多帶一些他們自家産的貨物,這可是一筆大生意,方家村的船隊規模如此之大,采購的物資必定是海量,怎麽落實這個才是重點。
因此大家都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生怕最後“狗咬豬尿泡,空歡喜一場”。
方唐鏡所說的“共同富裕,攜手小康”,不過是他吃肉,大家喝點湯水,意思意思。
不過縱然如此,衆人也很滿意了。
畢竟這本來就是大家的期望,隻不過對方唐鏡抱有更大的幻想,心理落差有點大也而。
當下牛員外就又滿飲了一杯,笑道:“多謝方師成全,大夥感激不盡,我先幹爲敬。”
衆人紛紛起身再次敬酒。
方唐鏡微笑,來者不拒,王捕頭雙眼圓瞪,眼珠子都要掉了下去。
作爲方唐鏡心腹中的心腹,替領導喝酒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号稱千杯不倒的王捕頭本來也是極樂意的,然而此時他面對數十人的輪流敬酒,縱然隻是一人一小杯,他也真切地體會到什麽叫做“上頓陪,下頓陪,終于陪出了胃下垂”的痛苦。
不停地抹着額頭上的冷汗,一邊還要豪氣幹雲地往嘴裏灌酒,是人都要稱他一聲“王捕頭好酒量”。
好不容易頂過這一輪敬酒潮,王捕頭頭重腳輕,好幾次都要鑽進桌子底下.
他嬢的,從來就沒覺得喝酒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威風不比當年了。
要知道,當年他娶媳婦的時候,曾經創造過一人喝倒過女方一村陪嫁團的輝煌戰績的。
方唐鏡等到大家敬完酒,不動聲色地轉換了話題道:
“大伯,不如說說咱們村這一趟的收獲。”
方唐鏡這一說,自然是正中老族長下懷,這可是自己生平得意之作,夠吹一輩子的事業。
“咳,咳……”老族長習慣性地先咳嗽兩聲,正襟危坐,摸出一疊報表開始宣讀。
當然,這些報表都是方唐鏡事先爲他制作好的,諸事一目了然,好使得緊。
“本次成立花山運輸隊,向備倭衛水軍購買折舊的四百料糧船五艘,共計向‘救災扶貧基金會’低息借貸銀子五千兩.”
五千兩!村民們頓時驚呼,這下算是人人負債了。
方家村約兩多百戶共七百多人,平均攤到每戶身上能有二十兩銀子。
對于貧窮的村民來說,要一年半不吃不喝才能積攢到這筆數目的銀子。
當真是一個相當觸目驚心的數字。
頓時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了。
實際上,這還是找了人情後的友情價,若是一艘嶄新的四百料糧船,沒有一千一二百兩銀子根本不可能。
不過縱然如此,已經讓村民們心痛得直抽冷氣,之前的歡樂氣氛一掃而空,許多人開始大吃特吃,吃回一點算一點,不能太虧了,以後指不定要餐餐稀飯泡鹹菜了。
還沒完,老族長接着說:“用于修繕又借支了五百兩。這一趟人吃馬嚼的成本也花去了二百兩,沿途關卡過路費繳納了五百兩,共計一千二百兩。”
大夥的臉色已經慘白了,許多人拼命的借酒澆愁,但願這是一場夢吧,醒了就好了。
大頭的還在後面,老族長吐了點唾沫,翻開下一頁說道:
“這次購糧共計一萬兩千五百石,全虧了縣衙的文書,全部按照官價平購,一兩銀子兩石半大米,共計花費銀子五千兩,自然,這部份銀子也是向基金會借貸,無息的。”
完了,又一個五千兩,總數是一萬多少來着,天啊,這麽多銀子,怕不是要堆成銀山了吧?怎的還?要還到猴年馬月?有完沒完?
無辜的村民這輩子見過的銀子基本沒有超過“十”這個單位的。
打打嘴炮也很少有用“百”這個單位衡量的。
此時陡然聽到一個“萬”爲計量單位的數字碾壓而來,頓感天旋地轉。
悲傷簡直要逆襲成河了。
女子們被納鞋底的針紮到了手上也不覺得痛了,男子端着酒盅停在半空,嘴張得能塞下一頭牛,卻就是動彈不得,所有人都陷入了震驚呆滞當中。
太痛了,原本以爲是一場從天而降的富貴,現在才知道背負的,好貴啊!
當然,這些都是一些沒見過世面的村民們的反應,聽在諸鄉紳耳裏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能如此!這窮得狗都不多兩隻的方家村當真是走了大運也!
空手套白狼的氣魄換了我也不稀奇,反正是穩賺的銀子,誰不拼了命的去做?
一萬多兩銀子說借就借,關鍵還都是低息,無息,基金會果然如同傳言一般财大氣粗。
這些鄉紳雖說都是家資上萬的人家,但都是以農爲本,财産大多是土地,真要讓他們拿上千兩的現銀,在座諸人怕是有一半一時半會都拿不出的。
因此對于方家村一下子就得到了一萬多銀子的貸款豔羨不已。
這等好事,怎的就輪不到自己呢?
“咳,咳……現在再來說說收益。”老族長胸有成竹,不緊不慢。
“一萬二千五百石,基金會回購按本縣平價,一兩銀子二石,扣除購糧的本金,這一趟得銀一千兩百五十兩,扣除修繕銀五百兩,花銷成本二百兩,關卡費五百兩,共計盈利五十兩。”
“噗!”大多數村民都噴了。
大家雖然算數不好,不過再蠢也明白,一萬多兩銀子的大生意,竟然才盈利五十兩,還不如放到錢莊裏,又或者放印子錢,怎麽的也有幾百兩生息。
隻有這些鄉紳們才是真正的驚了,他們原以爲這一趟運糧會虧的,從沒想過還能盈利五十兩。
帳不是這麽算的,之前的花銷裏有一項是修繕費五百兩,這雖是一項固定開銷,但是也隻是因爲購買這批船一開始時的花費,之後這項費用就會大幅度減少,五艘船,每次共計一百兩就不錯了。
如此算下來,這一趟下來就能賺四百五十兩銀子。
這其實不算少了,船運一來一回,一般都是一趟平本,另一趟賺錢這麽算的。
最最重要的是,人家還沒算運出去的貨物賺了多少,這才是大頭。
果然,老族長紅光滿面,聲音陡然提高了好幾個等級,大聲道:
“本次咱們采買的布匹到那邊賣了一個好價格,扣除各種雜費,淨賺三千兩銀子!”
之所以沒有說出其中的細節,乃是因爲這批采買的布匹是方唐鏡用官方采購的方式,讓麻員外他們先交貨,等交易完成之後再付帳的。
麻員外這些人的布匹絕大多數乃是私下裏銷往海外的,内地的生意根本不做。
不過礙于方唐鏡權勢滔天,沒奈何隻得勻了些布匹給他們。
布匹的利潤是成倍的,整整五大船,兩家一分,麻員外又是占大頭,他們方家村這才隻得了三千兩,如果全是自己的貨,能有七八千的淨利潤。
“當啷,嘩啦……”酒碗掉在地上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死鬼,咱家的碗……”
“沒見識的婆娘,咱們要發了,還在乎這隻破碗!”
“孩他娘,我跟你說啊,一次賺三千,兩次賺多少來着,一年能跑多少趟,你倒是說說。”
“呸,就你能,你又沒讀書識字,咱也不會算數,狗剩,你過來,幫娘算個數。”
祠堂前一片呼兒喚仔的激動聲音,大家都陡然想起了自家孩子已經開蒙的事實。
衆鄉紳莫不倒抽了一口冷氣,五艘船,來回一趟就淨賺了三千四百五十兩銀子!
這還隻是一趟,一年能跑多少趟?
衆鄉紳看中的不是一時半會的暴富,而是穩定長期的收入。
窺一斑而知全豹,一趟如此,一年呢?三年呢?十年呢?
若是船隻增加到十艘呢?二十艘呢?
這簡直就是無底洞了好不好?
所有人看方唐鏡和方老族長的眼神就象是在看兩尊金光閃閃的活财神。
方唐鏡是無所謂的,被人注目貫了,比這更大的場面都隻當平常。
老族長就不行了,如此萬衆矚目,生平頭一回,整個人感覺都要飄上天去。
列祖列宗啊!你們看到了嗎?
我也有今天!
兒孫們沒給你們丢臉啊!
咱們方家要大興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