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下午。
卻說方唐鏡拿着一大疊齊老夫子批改後的文章,面紅耳赤的退了出來。
心理陰影的面積大得連他用微積分都算不出來,心裏是無比的郁悶。
自己的兩篇文章是所有文章裏唯二被批爲狗屎不如的,自尊心大大的受損。
其實方唐鏡也知道,要想八股文章做得好,被罵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誰讓他沒有接受過正統的訓練呢.
如今這般用取巧的和手段找到一個機會,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所以這挨罵就是必經的階段,以後罵着罵着也就習慣了罷?
在後世,尤其清朝中晚期,其實很多學者已經明确指出,八股文作爲一種敲門的工具,想要熟練地掌握,其實是有方法的。
這個方法指的就是刷題,不停地刷,最終就能将自己刷成名家。
這是所有工具的共性,練習得越多,掌握技能的程度就越高。
方唐鏡之前不是沒有想過這種方法,可關鍵是即便是刷題,也是需要有人指點點評的。
不然總是在低水平的重複,刷上一萬遍也不過是重複一萬遍錯誤,有個毛線的用處。
這一趟雖然自己寫的文章被罵得一錢不值,然而總算是老夫子答應了批卷,以後自己可以安心刷題了。
隻是這老頭子也太不給面子了。
想必那位米中試米先生的名字也同樣在齊老先生心裏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八股文章能寫成這樣還能中童生的,也沒誰了吧?
正在方唐鏡胡思亂想之際,王捕頭大步走了過來,湊在他耳邊道:
“師爺,事情怕是有些不妙。”
方唐鏡頓時精神一振,有情況?
對于八股文章方唐鏡是頭痛得緊,然而對付這些官員,方唐鏡卻是半點不怵,不怕你們鬧事,就怕你們不出頭!
方唐鏡淡淡一笑道:“不必驚慌,慢慢道來。”
王捕頭回道:“小的按照您的吩咐,派出了人盯着那三人,這半天下來,三人派出的人連續聯絡了許多人,主要都是些前六房胥吏的家屬。”
方唐鏡點頭,這很正常,想要搞事情,總得有個由頭。
由那些被捕的六房胥吏家屬出頭再合适不過了。
“三人還派人聯絡了一些縣裏的商人和大戶人家,小的已經全部做好了記錄,師爺請看。”
王捕頭又遞上一張紙,上面歪七歪八的寫了十七八戶人家,想必是王捕頭不欲他人得知自己的意圖,親自捉筆。
“很好,有了這份名單,就能把江泉縣裏跟咱們不是一條心的家夥都吃得死死的。”
王捕頭又道:“另外三人還派人帶了重禮直接用快船發往松江府,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松江府?雖是有些麻煩,不過也不足爲慮,不必擔心。”方唐鏡冷笑,李知府現在也差不多倒了,何懼之有!
“小的也是這般想的,關鍵是還有兩人乘快馬去了城外一處偏僻碼頭,咱們的人跟到的時候,那邊碼頭的人已經乘快船向外海口出發了。”
外海口,這就讓方唐鏡警惕起來了。
這三人不會是狗急要跳牆了吧?
“傳訊的兩人呢?”方唐鏡問道。
“胡老三的人在盯着。”王捕頭回道。
“晚上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兩人綁了,記住,不得驚動外人。”方唐鏡發狠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弄清楚這兩人傳的是什麽話,總覺得如芒在背,有一種相當不好的感覺。
這件事透着幾分詭異,呂縣丞三人能拿得出手的助力之前已經算過了,無非就是受害人家屬,本土勾結的勢力,背後的松江府人脈。
這些都在方唐鏡的預料之中,唯獨這往外海口去的一條路,方唐鏡琢磨不透,聯想到時常有倭寇登陸殺人破家的事情,這三人該不會是打了這方面的主意吧?
大明沿海鬧倭寇從太祖爺那時就開始了,從未消停過,隔三岔五地就聽到有大戶人家遇害的消息。
可事實上,這些事大多都是明人自己做出來推到倭寇身上的。
大明的倭寇,實則七分是大明這邊的賊人,三分才是真倭,這才屢剿不絕。
熟讀明史的方唐鏡自然是熟知這一節的,這下子不由得他不緊張起來了。
“師爺放心,早打聽清楚了,這兩位書生一有錢就會到窯子裏鬼混,真真是斯文敗類!到時咱們将兩人光腚堵在床上,嘿嘿。”
王捕頭嘿嘿奸笑,仿佛已經看到兩人光着身子雙手交叉擋住小蚯蚓的樣子。
說起來王捕頭辦事還是相當給力的,短短半天時間,就将大部份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當然,現在王捕頭拿的可是原先的四倍月俸,辦事效率也是以前的四五倍以上。
今天這事辦好了,按照方小師爺出台的高薪養廉那什麽細則,五倍月俸是妥妥到手了。
“兩人是書生?怎麽回事?”方唐鏡敏銳地捕捉到了王捕頭話裏的不同。
“就是齊老夫子帶到六房辦事的那些書生啊,這兩人一個是彭主簿的同族,另一個跟這姓彭的是好友,都是一路貨色。”王捕頭早已摸清了兩人的底細。
“是縣裏的生員,這就不太好用強了。”方唐鏡若有所思。
呂縣丞他們倒也不是飯桶,還懂得拉攏人心,這才沒多少時間,就已經有兩人被拉下水。
對士子用強很容易就會把自己名聲弄臭,原本想好的嚴刑逼供看來是要另想他法了。
“要不咱們用别的法子,比如說扮着強人之類的?”王捕頭獻上一計。
“不行,在咱們縣裏有強人出沒,豈不是顯得咱們無能!”方唐鏡斷然否定。
不過,以爲是生員咱就拿你沒辦法,還真是天真!
方唐鏡陰恻恻一笑道:“既然是讀書人,我親自會會他們。”
這……王捕頭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了,方師爺手段心機厲害,這是沒得說的。
可這動粗的活計,方師爺細皮嫩肉的,萬一有個什麽閃失,自己可吃罪不起。
何況還是以一敵二,能打得過嗎?
“大人,還是把卑職帶上好了,卑職一人對付他們,十個也把他拿下了。絕不讓他們傷到大人半根汗毛!”
方唐鏡道:“又不是去打架,哪裏還會有什麽傷不傷的!”
王捕頭詫異道:“不是去打架麽?”
他職業病發作,一貫是以武力解決問題的,一聽方唐鏡竟然不是用武力,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攻心才是上上之策。”方唐鏡很是語重心長。
不過一看王捕頭滿臉茫然的樣子,頓時就知道跟他談什麽兵法心理學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于是沒好氣地說道:
“算了,你現在派人到城外包一處酒家,今晚我要和兩位同窗不醉不歸!”
哦,原來是拉攏收買啊!不過聽說那姓彭的乃是彭主簿遠房親戚,怕是這招不好使吧?
不過看方唐鏡胸有成竹的樣子,王捕頭不敢壞了大人的興緻,沒敢說出掃興的話。
反正碰了壁之後再大刑伺候也不遲。
雖說戰略上蔑視敵人,戰術上方唐鏡還是很重視的。
雖說王捕頭是拍了胸脯打包票的,不過方唐鏡還是不放心。
不但加派了人手,自己還親自坐鎮,務必要掌握那兩人的一切行蹤。
轉眼到了放衙時間,衙門裏各人陸續收拾好打道回家。
兩位書生也放下手頭的公務,聯袂出了縣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