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百戶被一腳踹倒,頓時怒不可遏,大喝道:“給我将這兩個老不死弄……弄……”
“弄死”這兩個字始終沒有出口,他終究不是無腦的蠢貨。
這厮能混成汪直的心腹,心思手段還是不缺的。
汪直這兩年來胡作非爲,連内閣首輔商珞都被他拉下了馬,風頭力壓錦衣衛和東廠,除了一路蠻力橫推之外,也頗有些人才幫襯的。
比如這位官迷,常風常百戶,就是被毛大人小看了的一位人才。
常百戶強忍怒氣,生生把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喝道:
“把兩位老大人保護起來,避免被這些亂官沖擊!”
大批的西廠番子頓時呼啦啦圍了過來,将毛張兩位大人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此時衆言官本就處在怒氣值爆棚階段,眼見領頭的兩位大人被西廠番子圍住,頓時不依。
一衆言官玩了命的舉笏狂揮,打得西廠番子慘叫不已。
不是番子們的戰鬥力不行,也不是言官們突然神靈附體,而是西廠番子未得号令是不敢對大臣們動粗的。
西廠雖然跋扈不講理,可這個特權卻是隻有汪直才有,别的人是不敢如此嚣張的。
下令直接鎖拿大臣也隻有喪心病狂的汪直敢做,其餘人隻是聽命于他的爪牙而已。
現在汪直太過于膨脹,以爲自己留下一衆番子就能鎮住這批言官,實在是太大意了。
毛大人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突起發難,這才将西廠番子打得懵了。
所以現在的西廠番子乃是實實在在的弱勢群體,被打了都沒地講理去。
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毛張兩位大人左沖右突,氣喘籲籲,終究是年紀大了,力不從心。
因而在外有接應的情況下竟然也一時突不出去。
若是方唐鏡在這裏,定然要大罵毛張二人白白浪費大好時機。
此時文華殿左近無數文官不遠不近地圍觀,指指點點。
若是毛張兩位大人趁此良機振臂大呼,戰局絕對瞬間改觀。
不說應者如雲,起碼通政司官員和六部來内閣辦事的官員會加入戰團。
至少能立即多出數十上百友軍。
不論是聲勢還是實際戰力,文官立即就呈壓倒性優勢,分分鍾将西廠番子按在地上摩擦。
可惜這些禦史和六科給事中們,朝廷鬥争的經驗太過豐富,群毆的經驗卻是太過于稀松。
加之平日裏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一張嘴炮打遍天下無敵手,關鍵時候拉不下臉來喊救兵,實是敗着。
不過,面對罵不敢還口,打不敢還手的西廠番子,言官們此時還是爽到不行的。
并不介意兩位大人被多困一會,等自己打将進去将人救了出來,豈不是更有面子?
“彼之娘之,快快放了毛張兩位大人,不然必不與汝等幹休!”
“敦倫汝妹,竟敢擅拘朝廷重臣,狗賊,吾與汝誓不兩立。”
“聖人有雲,唯兵不祥,還不快快放人,休惹老夫動怒,罵死汝等全家也。”
言官們算是看出來了,西廠番子根本就是外強中幹嘛,哪裏敢跟咱們大明清流放對。
呸,咱們正氣浩然,借他們兩膽也不敢!
常百戶萎縮地一笑,吩咐道:“亂官勢大,咱們保護兩位大人退到北鎮撫司再作道理。”
一幹汪直親信暗暗偷笑,外層的文官雖然看起來英雄無敵,實際上根本沒有能力沖進圈子裏救人。
此時毛張兩位大人早被衆番子貼身擠得動彈不得,除了吐唾沫,連擡手的空間都沒有了。
此時一衆番子得令,立即就夾手夾腳地将毛張兩位大人裹挾起來,向錦衣衛北鎮撫司方向退去。
衆言官一看番子敗退,頓時歡呼雀躍,擊掌相慶取得了曆史性的勝利。
過了好一會,才猛地發覺毛張兩位大人還在番子手裏,頓時大急。
不急不行啊,衆人聯名伏阙請願的奏折還在兩位大人手裏!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沒有了聯名奏折,還伏阙請願個毛線?!
又所謂蛇無頭不行,此時兩位大人被劫持,于公于私都要将之救下才是。
“狗賊休跑,留下毛張兩位大人。”
“宵小,竟敢劫持朝廷大臣,還有沒有天理王法,快快放下兩位大人,吾絕不打死汝輩!”
“跳梁小醜,若不放下兩位大人,今日上窮碧落下窮黃泉,亦必追殺之。”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今日老夫要血洗西廠!”
衆言官大呼小叫,奮力追殺了過去。
衆言官發足狂奔,漸追漸近,已經能看到毛張兩位大人偉岸的背影。
隻差了那麽一點點就能救下人來,再加把勁!
言官們大喜之下一時間更是甩開膀子瘋狂窮追猛攆。
然而随衆人怎麽追趕,怎麽加力,數次就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漸漸地,雙方一追一趕,已是遠離了皇宮。
很快就進入了密集的居民區,一衆言官頓時傻眼。
因爲前面不僅是個岔路口,而且岔路後面就是星羅棋布的大小胡同。
而最令人跳腳大罵的是,西廠那群卑鄙的番子,竟突然一分爲二。
可惡的番子們分爲兩群,分别挾持着一位大人分道揚镳了。
聯名奏折到底在哪位大人身上?
無可奈何之下,衆人也隻能分爲兩批分頭追趕。
然而一鑽進胡同,事情就出乎意料了。
這些番子們又多次分兵,直弄得衆言官無所适從,被迫一次又一次分散。
如此一來,衆言官就陷入了兵家最爲忌諱的巷戰之中。
很快,惡果就顯現出來了。
在這處迷宮一般的民居胡同裏,不時傳來文官的大罵和被敲了悶棍的痛呼。
殺豬般的慘叫此起彼伏,實是令聞聲傷心,聽者流淚。
此時的毛張二位大人已經被常百戶裹挾着帶進了一間民居。
“卑鄙無恥下流!”
“爾等就不怕王法麽,三尺鋼刀正爲汝等小人而設。”
“有種你等就将老夫兩人打死,老夫浩氣盈日月,爲天下蒼生而死,也沒什麽遺憾的!”
“爾等可知自己犯下的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就算是汪直那厮也救你們不得!”
“汝輩若是現在棄暗投明,老夫倒也不是不能保你等一個前途。”
毛張二位大人年紀大了,即使是被半扶半拖的跑了這半天路,也是累得不輕。
不過兩位大人雖然落入敵手,是絕不會屈服的,即便氣喘如牛,仍然大罵不絕。
常百戶一行毫不在乎,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對兩位大人的痛罵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老大人言重了,卑下隻是帶兩位大人外出散散心,哪裏有得罪二位大人了,就算得罪了兩位大人,又有何人爲證?我大明可是重法理,講證據的地方……”
嘲弄了一番之後,常百戶又提醒道:
“好叫兩位老大人得知,此處乃是我西廠的密室,内外隔絕,兩位大人就算是喊破了喉嚨,也是沒人能聽得見的!”
“哼,衆目睽睽之下私自拘禁朝廷大員,你等難道以爲自己還能逃得過這一劫嗎?”
常百戶好整以暇地從毛大人身上搜出那份聯名奏折,嗤笑道:
“吾又何需拘禁于你,再過一時三刻便将你二人放了,到哪時,你們還能伏阙請願麽?”
此時衆言官遭遇埋伏,受傷者甚多,就算再次聚集起來,大部份人也需休養,一時之間哪裏還能形成戰鬥力?
毛張二人被人點中要害,不由勃然大怒,怒斥道:
“躲得過今日,明日呢?明日早朝,老夫定要聯絡更多仁人志士,參倒汪直豎閹!”
常百戶聳了聳肩,再次嗤笑道:
“咱們汪公何等英明神武,豈懼你兩個老貨,不自量力,可笑,呵呵,可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