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咱們是不是該回到正題了,審理‘快哉風雅集亂黨劫掠’才是正事吧?”
李士實索性眼不見爲淨,實在沒興緻看着自己一衆手下被打得哭爹叫娘的慘樣。
“沒錯,沒錯。這些該死的刁民,害得本指揮險些忘了正事。”劉指揮感覺自己明顯壓了李士實一頭,心情說不出的舒暢。
“劉大,你過來,本将軍我剛才審到哪裏了?”劉指揮興奮得有些過猛,竟然忘記了先前審到了什麽地方,不過他毫不在乎,随手便叫來親兵隊長詢問。
方唐鏡和兩位李大人都不禁面皮一抽,這厮平時是如何帶兵的?士兵到現在都沒有嘩變的迹象,倒也是個奇迹。
然而事實立即就打臉了。
“禀将軍,小的隻負責武事,餘者一概不知。這些文事,大人應該問劉三。”親兵隊長闆着一張死人臉,不苟言笑,倒仿佛劉大侉子不是他上司,而是欠了他幾百兩銀子一般。
衆人大奇,大明士兵可是世代相襲的,衛所士兵其實可以說是指揮使的奴仆,實在想不到在軍中有下官敢這樣當衆不給上官面子。
而劉大侉子仿佛卻沒事人一般,轉頭看向一個胡子拉茬的親兵,笑罵道:“劉三,你狗曰的還不出列回話?”
直到劉大侉子發話,那位胡子拉茬的仁兄才跨步出列,竟仿佛複讀機一般将之前兩位小厮最後一段話一字不差的複述了出來。
這…!方唐鏡看向劉大侉子的神情都變了,劉大負責軍事,劉三負責文事,那麽是不是劉二負責訓練,劉四負責商業,劉五負責情報,劉六負責後勤,劉七負責……
這貨身後的親兵隊長整整有八人,如果每人負責一個方面,這……
這貨看似纨绔無能,實則知人善用,令行禁止,乃是大智若癡的人物啊。難怪能在金山衛坐得穩如泰山,倒是有兩把刷子的。
金山衛不同于一般的衛所,不但負責憚壓地方,更肩負着備倭重任,而從曆史來看,自洪武十七年建立起金山衛後,金山衛一次都沒有失陷過,可見曆任指揮使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本事的。
劉大侉子此人倒是個值得一交的人物。
此時劉三已經彙報完畢,劉大侉子看向方唐鏡問道:“方先生,面對諸人的指控,你有何話說?”
方唐鏡微笑而道:“陸掌櫃,來福,來運三位的指控都可以說是把他們能認識到的事實全都說了,在下也是認可的,并無不實之處。”
“啊!”劉大指揮愕然,你小子也太不争氣了吧?
嘩!衆人頓時發出了愕然的感慨聲,原以爲方唐鏡會巧舌如簧地爲自己辯解,不料他竟如此爽快的認了,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老子們把褲子都褪了,你就給我們看這個?
便是莫師爺,陸掌櫃,來福,來運也是一臉的驚喜交加,不敢置信,這就認了?
這是什麽情況?是找死?還是搏一個認罪态度好,可以從寬處罰?是不是有點晚了?
“啪!”
李大宗師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方紅木鎮紙,當作驚堂木狠狠拍在了桌上。
“肅靜!”
李大宗師等衆人安靜下來,看向方唐鏡:“你既已認罪,本官便判你……”
“慢着!”方唐鏡微笑着打斷李大宗師。
“大膽!”莫師爺竟然帶傷又重新進入狀态,怒道:“大人,方唐鏡屢次三番打斷上官判決,分明以爲國法治其不得,……”
“莫師爺,法理不外乎人情嘛,以我與大宗師過命的交情,說兩句話又怎麽啦?難道大宗師會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動手麽,你又想陷大宗師于不義乎?”
方唐鏡看向莫師爺的眼神簡直是在說“小莫啊,你又調皮了喲”。
大宗師的救命恩人?虧你說得出口!莫師爺隻覺喉頭一甜,又一口老血險些噴了出來。
方唐鏡轉向大宗師,拱手道:“大宗師,學生絕對不是施恩圖報的人,你懂的,學生隻想問一個問題而已,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士實如同吃了一隻綠頭蒼蠅一般,強忍着幹嘔出聲這種影響面子的行爲,平靜地說道:“但說無妨。”
方唐鏡也一臉平靜地說道:“大人,若一個人吃了砒霜,七竅流血,是否死亡?”
七竅流血是否等于死亡?
這?所有人的腦子都險些宕機,正常情況下,都七竅流血了,那是必死無疑,所以才有“七竅流血而死”這句很順口的話。
可萬一砒霜的劑量恰好就是隻讓此人七竅流血呢?
這并非不可能!要知道,砒霜雖是出了名的毒藥,卻也是中醫中常用的藥物,劑量用對了就是良藥,稍過劑量便是殺人無救的毒藥。
同樣出名的還有“一品紅”(丹頂紅),“見血封喉”“馬錢子”,這些都是含有劇毒的藥材,非名醫不敢輕用。
李大宗師噎住,好半天才皺眉道:“未必!”
“然也!”方唐鏡拱手緻敬道:“大宗師果然明查秋毫。在下隻是承認他們說的是事實,卻并沒有認罪,相反,這是他們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請三位大人将其定罪!”
又來,又是颠倒黑白,指驢爲馬那一套?!
衆人都已經聽陸掌櫃和兩位小厮說過無數次了,衆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好不好,當真是好奇得不要不要的。
若不能一睹爲快,親眼見識一番,恐怕回家之後定會茶飯不思,寝食難安吧?!
“哦?!其人何罪?你如何證明?”李知府見李大宗師不出聲,深知李大宗師此時若是開口,豈不是承認了自己并沒有看出那三人罪在何處?便不客氣地代勞了。
“很簡單,有了證人之言,何不把證物一并呈上堂來,如此,便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一看便知誰是誰非!”方唐鏡笑道。
此言有理,隻有證人之言并不是完整的證據鏈。
雖然大明沒有證據鏈這個詞,卻并不妨礙方唐鏡将之提前拿了出來,也并不妨礙衆人對這個詞的理解。
而且大明律也是重物證更重于人證的,裁定一個案子,可以沒有人證,卻不可以沒有物證。
方唐鏡這個提議不但合情合理,更合法合規,任誰都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就直接堵死了李士實企圖直接用人證将方唐鏡定罪的路子。
“很好,将證物呈上來!”劉指揮又神氣了起來。
早有後院的幾名書生做好了準備,各自捧着證據走了出來。
最先走上前的兩人,一人捧着畫卷的一頭卷軸,當着衆人的面徐徐展開,正是《清明上河圖》赝品。
畫卷一打開,就引發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無數人争着朝前面擠來,阻攔的軍士不得不再次加派了人手才堪堪将熱情的百姓擋在線外。
方唐鏡走到陸掌櫃和兩名小厮的面前問道:“你等口裏的《清明上河圖》可是這一幅?”
整個“快哉風雅集”店裏也隻有這一幅《清明上河圖》,無法辯駁的,三人點頭稱是!
“那麽,我認爲這幅畫是赝品,三位沒有異議吧?”
“沒有。”三人回答,這是他們在供詞上供認了的,當然也不會反悔。
“我等有異議!”便在方唐鏡準備出示第二幅字畫時,圍觀人群之中,忽然有多人大聲振臂疾呼!
發出呼聲是乃是一個小團體,方唐鏡和李知府都認了出來,這是府學裏的生員。
既然玩拼死求名這條路行不通了,那麽咱們通過合法途經,總沒有問題了吧?
憑什麽是你方唐鏡在半柱香不到的時間裏就認出了這是赝品,我就不信了,我們在四份之一柱香就能認出,怎麽的,不信?不信就試試!敢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