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衛拿着披風放在了矮桌上,躬着身退了出去。
不給飯吃的感覺太難受了,不給水喝的感覺更難受,沈樂君趴在軟墊上,無聊的玩着頭發稍,唉聲歎氣了一百次。
當她歎氣到一千次時,外面的侍衛換班了,侍衛們該去吃飯了。
袁波濤屏息聽了一會,見屋裏一點聲音也沒有,跟身旁的另一個侍衛說道,“陳興,我聽着屋裏沒音了呢,王妃不會有什麽事吧?萬一要是死了,咱倆還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那侍衛皺了皺眉,微微思索了一下,“不會吧,殿下沒有特殊交代,我們隻要守着門口就行!”
“我知道,可也不能太死心眼了啊,你想想雖然這王妃不受寵,新婚之夜就獨守空房,但是畢竟身份在那放着了,要是真死了,就算三殿下不追究,七殿下和那個蘭貴妃也不會不管的,到時候咱倆就是替罪羔羊了!”袁波濤認真的說着。
那個侍衛被袁波濤聲情并茂的勸說着也跟着擔心起來,袁波濤趁機提議,“你在這看着,我進去看看,見王妃沒事,我再出來!”
“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那侍衛有些擔心!
“沒事,我進去看看就出來,不會讓殿下知道的,而且劉校尉是我表哥,你放心吧,有事我兜着!”袁波濤挺了挺胸。
“好吧,你快點出來,我給你看着!”侍衛陳興稍稍放下了些心。
袁波濤推門進去,看見外間沒有,徑直走向東面的耳房,嘴裏喊着,“王妃,王妃您在嗎?”
沈樂君撲騰坐了起來,難道完顔沖良心發現給她送飯來了?
見一個侍衛空着手走進來,微微有些失望,不出好氣的問道,“怎麽?你主子讓你看看我有沒有餓死嗎?”
袁波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食指堵着嘴唇示意沈樂君禁聲,接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伸手遞給沈樂君。
沈樂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看看袁波濤,又看看那包子,慢慢想起袁波濤在後殿門口看她時的異樣目光,她拉過袁波濤的領子,小聲的問道,“你到底是誰的人啊?”
袁波濤忍着笑,輕咳了一聲,伸手指了指包子,然後大聲說道,“王妃,您還是想開一點吧!”
沈樂君見他不說也敢明着再問,伸手搶過包子,剛要咬又看向袁波濤,壓低聲音,“沒有毒吧?”
袁波濤皺了下眉,伸手就要搶過包子來,沈樂君在他的手伸過來之前,将包子放進嘴裏狠狠的咬了一口。
奶奶的,死就死吧,做個飽死鬼,總比做個餓死鬼好!
再說,這個袁波濤,真的不像是一般的侍衛。
許是吃的太急了,沈樂君兩口包子就噎的要翻白眼,伸手順着被噎的生疼的胸口,目光灼灼的看着袁波濤,希望他能再拿出些什麽東西來,比如雞蛋湯啊,小米粥啊什麽的!
袁波濤無奈的歎了口氣,眉心微促,壓低聲音說了句,“笨死了!”接着伸手按向沈樂君的後背。
很快一股暖流從後心處緩緩注入,順着食道的方向,很快那一口包子順了下去,現在沈樂君更加确定,袁波濤絕對不簡單了!
“喂,沒水嗎?我要渴死了!”沈樂君終于能說話了,拽着袁波濤的袖子急切的問道。
袁波濤倒是沒有想起喝水這一說,完顔沖隻是說不給飯吃,也沒說不給水喝啊!
袁波濤搖着頭聳了聳肩,然後大聲的說道,“屬下告退!”
“哎,哎,再給我送點水啊!”沈樂君焦急的喊道,見袁波濤要走也顧不得壓低聲音了。
“這個,屬下不能做主,什麽?您說要是不給水喝就一頭撞死?王妃您别沖動,屬下這就去請示殿下!”袁波濤自說自導,在沈樂君驚訝的目光中,嘴角含笑退了下去。
袁波濤關上門,收起戲谑的笑意,滿臉焦急的對着陳興說道,“王妃說要喝水,要是不給水喝就撞死,怎麽辦?”
陳興在外面已經聽見了他們說話的聲音,這會也是爲難的很,他猶豫不決的說道,“人一天不吃飯不喝水應該死不了吧?何況這才半天多的時間啊!”
“你懂什麽,那王妃從昨晚就沒有吃喝了,到現在哪是半天啊?你說吧,怎麽辦,是等着她撞牆死了,拉着咱倆當墊背,還是給她送些水喝?其實殿下的指令是不給飯吃,并沒有說不給水啊!”袁波濤繼續勸着,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原來自己忽悠人的能力這麽強啊!
就在陳興有些動搖時,突然一個侍衛來傳話,讓帶沈樂君去書房。
袁波濤輕輕咳了一聲,怕沈樂君那包子還沒吃完,被别人撞見,特意提高聲音在門外喊道,“王妃,殿下讓您現在去書房見她!”
然後故意放慢了動作,緩緩推開門。
沈樂君一副十分虔誠的樣子跪在佛像前,回身看了一眼門口的三個侍衛,施施然的站起身子,大義凜然的向外走去,“走吧!”
袁波濤錯後一步站在沈樂君的身後,在另兩個侍衛不注意時,伸腿絆了沈樂君一下,沈樂君沒有防備,身子不穩,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王妃小心!”袁波濤一個大步扶住了沈樂君的胳膊,另兩個侍衛已經走到了三米開外,隻好停下來,等他們。
沈樂君皺眉看着袁波濤,她很清楚,這個男人剛伸腳絆了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話要秘密的告訴她?
袁波濤在扶起沈樂君之際,在她而耳邊小聲說道,“你的牙齒上有菜餡!”
第一遍沈樂君沒有聽清楚,袁波濤輕咳一聲,借機露出了牙齒,用舌頭舔了一下。
沈樂君這才明白過來,瞬間臉色漲紅!
她一個姑娘家,在一群男人面前,能不能不要這麽囧!
沈樂君擡起袖子遮着嘴,好好的清理了一下牙齒,不出好氣的撇了袁波濤一眼,心裏郁悶的要死!
進了書房,完顔沖坐在書桌後看着一份份的書信,看見沈樂君進來,揮退了其他侍衛,目光并沒有從手裏的書信上移開,語氣平淡的對沈樂君說道,“說說吧,君與閣到底與你有什麽關系?”
“有什麽關系,能有什麽關系啊?”沈樂君看着完顔沖桌子上的一壺茶咽了咽口水,“其實要說沒關系呢,還是有一點!”
“哦?”完顔沖放下書信,意味深長的擡起頭看向沈樂君。
“這話從哪說起呢,是這樣的!”沈樂君說着往完顔沖身前走,走到桌子上看了看隻有一個茶杯,眉頭不悅的皺起,隻猶豫了一秒,就提起茶壺倒了一點茶水,将茶杯涮了涮,把水潑在地上。
“方白柳,你知道吧?”沈樂君提着茶壺重新倒了一杯水,仰頭兩口喝了下去。
“皇後的侄子?”完顔沖也不阻止她,繼續聽着她說。
“對,他和我是朋友,方白柳的一個手下的親戚嫁給了君與閣的一個手下的弟弟,你知道方白柳有個紅顔知己,叫什麽紅什麽的,懷了他的孩子,然後在孩子滿月時我去參加滿月宴就看見君與閣的人了!”
沈樂君胡編亂造期間,連着喝了好幾杯的茶水,渴了半天的喉嚨終于稍稍緩解了些。
“胡說,方白柳哪有什麽滿月的兒子,我怎麽不知道?”完顔沖皺起眉頭,就算方白柳的手下的親戚嫁給了君與閣手下的弟弟,君與閣閣主也不會吃飽了撐地爲沈樂君跳崖!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們家隔壁養的一隻大黃狗跟臨街賣肉的鋪子家的大黑狗看對了眼生了幾隻小狗,你知道嗎?” 沈樂君爽來坐在了桌子上,将一壺茶水都喝光了,四下尋找這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
“沈樂君!”完顔沖皺眉呵斥了一句,“你不要跟我繞圈子,最好實話實說,既然進了我府中,誰也救不了你!”
“我看啊,她是不用刑不招的!”随着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書房的門被推開,鳳翔一身白色的長袍走了進來。
沈樂君第一反應是見到李成玉,臉上喜悅的表情還沒有露出來,很快收了回去,有些戒備的看着他,哼了一聲,“你到底是什麽人?居然假扮了這麽長時間的李成玉,真的李成玉在哪?”
“根本就沒有什麽真的李成玉,那不過是我編造的一個假身份罷了!”鳳翔走到完顔沖旁靠在了他的椅子上,“沈樂君,你不過是安家的寡婦,爲什麽身旁能有武功那麽高的侍衛保護?按說你和七皇子走的近,可爲什麽又和太子的人糾結不清,你真實的身份到底什麽?”
“我哪有什麽真實身份啊?你和我一起在通政司待了半年,還不清楚我嗎?”沈樂君說道後面聲音猛的低了下去,她驚訝的看着完顔沖伸手将鳳翔的手握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
“我啊,還真沒看透你!一個小小的執筆,在刑部轉了一圈,能讓刑部侍郎和通政使司正使都派人問候你,你還真不是一般的人!”鳳翔無視沈樂君驚訝的目光,轉過頭看向完顔沖,語氣帶了幾分撒嬌,“那個風流的男人走了?我還以爲你舍不得他走呢!”
“翔翔吃錯了?”完顔沖調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無論是誰,都不能代替你的位置!”
沈樂君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好嘛,這就是傳說中的斷袖吧?不過也好,這樣,她的名節就保住了,沈樂君心裏笑開了花。
沈樂君下了桌子往門那退去,笑着說道,“我先不打擾你們二人了啊,我先回房間,回房間!”
“站住!”完顔沖淡淡的撇了沈樂君一眼,“你既然不老實交代,那就讓你背後的那些人都看看我是怎麽照顧我的新王妃的,來人呐!”
完顔沖話一落,門口馬上進來兩個侍衛。
“将王妃拖下去,掌嘴三十,然後用軟轎擡着在外城轉一圈!”
完顔沖說的輕巧,沈樂君卻像被雷劈中,僵硬的站在屋子中間,那兩個侍衛剛要上前,她掙脫的往前走了幾步,扒着桌子邊緣驚訝的看着那對狗男男,“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你這樣做不太好吧?”
“不好嗎?我就說你新婚之夜跟侍衛通殲,然後被我抓個正着!”完顔沖笑呵呵的看向沈樂君,以商量的口吻說道,“這個理由不錯吧?還是說你身懷匕首,企圖行刺我?”
“說實話,都不太好,那樣多影響你的聲譽啊!”沈樂君咧了咧嘴,難看的笑了笑,“實在不行讓丫鬟幫我化化妝也行啊,不用真的打吧?”
“那樣多不像啊,還是真實點才有人信!”完顔沖嘴邊的笑意不減,然後看向一旁的兩個護衛,猛的收了臉上的表情,呵斥道,“還不快動手!”
“是!”那兩個侍衛立刻上前,拖着哀嚎不止的沈樂君出了房間。
“殿下,這樣不太好吧,你再想想,還有别的辦法的”沈樂君殺豬的聲音一直傳到很遠才聽不見了。
“這個女人真聒噪!”鳳翔不悅的撇了一眼門口。
“還好,挺有意思的!”完顔沖笑了笑,接着拿起一封書信遞給鳳翔,“你看看這封信!”
鳳翔快速浏覽了一遍,“莫離寒要與咱們結盟?”
“不錯,大漠可汗久病不愈,恐怕沒有幾個月的活頭了,可汗的王位就在莫離寒和莫麗铎兩個人中間選,莫麗铎近年來的聲望越來越大,莫離寒這才急着找外援!”
“莫離寒狡詐陰狠,向來出爾反爾,與他聯盟怕不是上策!”鳳翔有些憂慮的勸道。
“沒關系,互相利用罷了,他狡詐,我也不會任他欺淩!”完顔沖眼中閃現出陰寒之光。
“是,殿下拿主意就好!”鳳翔不再勸說,隻要是完顔沖想做的事,他都會義無反顧的支持。
“抓緊處理了君與閣,七弟沒有了君與閣就是沒牙的老虎,沒有内憂才好與莫離寒商讨大事!”
“是!”
“啊!救命啊,别打我!”沈樂君被帶到院子的角落,捂着臉嚎叫着。
兩個侍衛一個上前拉過沈樂君的手背過身去,另一個卷了卷袖子,沉聲說道,“對不起王妃,我們也是執行殿下的命令,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那個侍衛說着剛要動手,袁波濤跑着過來,嘴裏大聲的喊道,“王山,你娘昏倒了!”
那個要動手的侍衛擡起的手沒來的及停下,一巴掌甩在了沈樂君的臉上,然後停下來看向袁波濤,“你說什麽?”
沈樂君一側的臉頰立刻紅腫起來,印出一個大手印。
沈樂君眼中的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袁波濤的目光瞬間變的陰狠起來,隻一秒就恢複了正常神态。
“我替你執行掌嘴,你快回去看看吧,老人家年紀大了,别出什麽事!”袁波濤說着将那叫王山的侍衛支着走了。
袁波濤走到沈樂君跟前伸手輕輕的摸着沈樂君的側臉,心疼的問道,“疼嗎?”
“疼,你怎麽不早來啊!”沈樂君委屈的又流下一串眼淚,忽然發現身後還站着一個人。
她用眼神示意袁波濤,袁波濤卻皺眉向沈樂君伸手的侍衛看去,“你怎麽就看着啊?”
那侍衛翻了個白眼,“你說你去處理,又讓我不要暴露,自己這麽慢,我不看着能怎麽樣啊?還賴别人!”
“要你幹嘛,幹嘛嘛不行!”袁波濤向身後的侍衛伸手接過一個藥瓶,繼續說道,“我再傳話出去,再找人弄暈他娘,不得需要時間啊?”
沈樂君疑惑的看着二人,我天,這是組團混進來的嗎?
“嘶!”沈樂君往後躲閃着,袁波濤手裏的藥膏碰上沈樂君的臉發出酥酥麻麻的疼痛來。
袁波濤的動作頓了一下,帶着懷疑的目光看向沈樂君伸手的侍衛,“流星,你這藥靠不靠譜啊?”
“流星?”沈樂君也忘了疼了,驚訝的回頭看向身後的侍衛,流星是細長臉,這個男人卻是大圓臉,流星是大眼睛薄唇,這個男人卻是小眼厚唇,哪有半點流星的樣子。
“當然靠譜,不放心别用,快點啊,一會又該來人了!”流星對上沈樂君驚疑的視線,得意的嘿嘿笑道,“怎麽樣,我的易容術已經如火純青了吧?”
沈樂君瞪大眼睛點了點頭,這股嘚瑟勁卻是像他。
那袁波濤是誰?沈樂君猛的轉過臉,不錯眼珠的看向袁波濤,忽然一個想法冒出來,她問道,“上次在谷底也不是你的真面目吧?”
安永泰不置與否,拉過沈樂君,伸手崴了一大塊藥膏,往沈樂君的雙頰抹去,“有時間再說,我聽見腳步聲了!”
沈樂君也知道輕重,不敢再耽誤,忍者臉上酥酥麻麻的痛,讓安永泰摸完藥。
“掌嘴執行完了嗎?”大總管帶着四個轎夫擡着一頂軟較走了過來。
“秉總管,執行完了!”安永泰将剩下的藥膏在衣服上抹了抹,低頭對來人說道。
大總管看了一眼沈樂君紅腫帶血絲的臉,滿意的點了點頭,“王妃請上轎!”
沈樂君裝作呲牙裂嘴的上了轎子,在轎子擡起之前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袁波濤。
那雙如墨的黑眼睛像是一汪深潭一般吸引自己,是啊,人再怎麽易容,但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還是能暴露一個人的身份的。
繞街而已,對于沈樂君來說簡直太輕松了,反正認識她的人不多,她也不覺得絲毫丢臉,一個時辰後,沈樂君終于回到了新房。
現在對她來說,隻有這間房是最安全的了,一天又驚又險,一頓正式的飯都沒吃,剛出火坑又入水坑的,唯一知道的一件高興的事就是完顔沖斷袖。
太好了有沒有!
沈樂君得意洋洋的吃着珠翠端上來的兩菜一湯,雖然算不上多豐富,但填飽肚子就行,沈樂君将盤子底都用饅頭蘸湯吃了。
珠翠有些心疼的問道,“要不我再去廚房要點來,主子吃飽了嗎?”
“飽了飽了,就是太素了,一點肉都沒有,還沒有,嗯,沒事!”其實沈樂君是想說還沒有中午的肉包子有肉呢,但話到了嘴邊又轉了回去,并不是她不信任珠翠和環配,而是越少人知道袁波濤的身份,他越安全。
“有沒有熱水,我想沐浴。”沈樂君伸了個懶腰,那思過堂地上的軟墊還不定多長時間沒洗呢,躺在上面都有塵土味,當時不覺得,現在想起來就厭惡極了。
“廚房應該有,我去找人送來!”
半個時辰後,沈樂君躺在溫熱的水中,舒服的想要申銀,在這府裏的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過的,這一刻能躺在熱水裏她就已經很知足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侍衛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兵器交接的聲音。
沈樂君拿起一旁的浴巾,好歹的擦了擦,披着外袍出了東耳房,對卧室裏的珠翠問道,“怎麽了?外面怎麽了?”
“奴婢也不知,要不我去打探打探?”珠翠見沈樂君點頭,推門出了新房。
沈樂君走到桌子前又倒了一杯水,她今天是渴怕了,一有機會總要喝水。
這時門被人輕輕推開,閃進一個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