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君在其中一張面前停了下來。
寒日蕭蕭上瑣窗,梧桐應恨夜來霜。酒闌更喜團茶苦,夢斷偏宜瑞腦香。
秋已盡,日猶長,仲宣懷遠更凄涼。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
這首詩,正是一年前他們一同參加公孫紫鵑的詩會時,安永辰所做的詩詞。
當時沈樂君就有些疑惑,這樣的心境,不像是安永辰所做,倒和永泰當時的境遇有些相同了。
崔雲秀小跑着走了過來拉着沈樂君的手臂,“妹妹快來,我們正在作詩呢,你也寫一首吧!”
“啊?我?”沈樂君來不及說什麽,就被崔雲秀拉了過去。
劉妮二人已經在一旁的桌子前坐了下來,一人面前有兩張白紙,崔雲秀的早已經寫完了,沈樂君先是走過去看了看崔雲秀的詩。
東臯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
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崔雲秀恃才傲物有她的資本,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做出這麽好的一首詩,是不簡單。
崔雲秀得意的舔了下臉,“怎麽樣?姐姐我有才吧?”
沈樂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妹妹是沒見過這麽臉皮厚的姐姐,别人誇也就算了,自己把自己誇成這樣,還有毛嗎?”
“什麽毛?”崔雲秀疑惑的看着沈樂君。
沈樂君壓低了聲音,“什麽毛也沒有了,都被你自己誇掉了!”沈樂君說完哈哈的大笑起來。
崔雲秀眯起眼哼了一下,接着伸手哈着沈樂君的腰,“叫你笑話我,叫你笑話我!”
沈樂君躲着崔雲秀的鹹豬手,忙告饒,“我錯了姐姐,你饒了我吧!”
就在樓下鬧成一團時,從二樓走下一位輕紗披肩,長裙落地的女子,正是被方白柳帶過來的楚純。
楚純身旁的小丫鬟小心的扶着她的手,她看了一眼樓下的白衣女子,就想起她兩次攪了小姐的好事,在楚純耳邊小聲的說着什麽。
楚純的眼神很快變的陰婺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那打鬧的幾個人,徑直走向沈樂君和崔雲秀。
“呀,這不是安家的大少奶奶嗎?”楚純笑着看向沈樂君。
沈樂君和崔雲秀在發現有人靠近時就同時停了下來,她們轉過頭疑惑的看着妖娆妩媚的楚純向他們走來。
沈樂君有些疑惑,微微蹙起眉頭,“姑娘是?”
那小丫鬟驕傲的說道,“我們小姐是方公子請來的貴客!”
“哦,小姐好!”沈樂君有些摸不着頭腦。
“哼,我好也沒有沈姑娘好吧?安大少爺剛走多久啊?你就這麽高興的在這瘋瘋癫癫的,一點禮儀都沒有,知道的是說安家的大少奶奶,不知道的還是哪裏來的鄉下丫頭呢,一點禮數也不懂!”
崔雲秀皺起眉頭來,楚純拐彎抹角的将她們幾個都罵了,鄉下來的如何?她剛要說話,就又聽見被楚純說道。
“哦,我倒是忘了,沈姑娘本來也不是什麽大家閨秀,名不見經傳的小戶人家罷了,也難爲你爲了聘禮嫁給公雞啊,嗨,也是怪可憐的,才成親一年吧,那個病秧子就死了!”
沈樂君的眉頭糾結在一起,拳頭攥的緊緊的,說她什麽她都能忍着,唯獨說安永泰不行。
“我是小戶人家怎麽了?我嫁給永泰又怎麽了?不知道姑娘到底是誰?礙着你什麽事了?”沈樂君努力保持着冷靜,卻句句尖銳。
“是啊,現在到底是誰在不知禮數,一點禮儀都沒有的站在大庭廣衆之下指點别人的是非呢?”崔雲秀走上前半步,肩并肩的挨着沈樂君。
劉妮和韓玉鳳也自發的靠了過來。
楚純打量了一下其他三人,然後視線在劉妮和韓玉鳳的衣着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嗤笑出聲,“哼,幾個鄉下的土包子,還有錢來這裏!”
當下劉妮紅了臉,她在三人中家庭條件最不好了,這次趕考,很不容易才做了一身新衣服,樣子和布料也都是最平常不過的。
崔雲秀看了一眼劉妮,當下心中氣憤不易,怒視着楚純要和她理論。
就在幾個人劍拔弩張之際,樓上走下一位翩翩的白衣公子,他桃花眼微微翹起,唇邊的笑意似春風拂面,正是方白柳。
“姑娘們在聊什麽?興緻都這麽高?”
楚純馬上換上一副溫柔的笑意,回身迎着方白柳,伸手挽着他的手臂,“我正和沈姑娘和她的朋友們談論詩詞呢!”
方白柳微笑着和沈樂君點了點頭,然後站在楚純的身邊,手自然的攬住她柔軟的腰身。
“哦?呵呵,我倒是忘了,楚純是花樓的頭牌,當然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了!”方白柳語氣親昵,不動聲色的觀察着沈樂君的表情。
沈樂君微微喘了口氣,眨眼的功夫就恢複了往日的優雅,她帶着淡淡的笑意說道,“真是巧,方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是啊,我和沈姑娘真是有緣!”
劉妮和韓玉鳳都稍稍低了頭,一臉紅暈,不敢迎向方白柳的視線,此等畫中的翩翩公子也是第一次見到。
崔雲秀隻多看了方白柳幾眼,畢竟崔家是甯縣的富貴人家,她又是家裏的獨生女,從小被當做兒子來養,見過大世面,很快就把方白柳當做了尋常人對待,不過是長好點罷了。
論男人,崔雲秀還是最喜歡她家的那個木頭。
“我們正在讨論作詩呢,這次難得遇見安家的大少奶奶,安家是文武雙全的大家族,不如沈姑娘也給我們做首詩,讓我們開開眼界啊?”楚純說着小心的觀察着方白柳的臉色,他如有一絲的不悅,她便會立刻收斂。
方白柳笑盈盈的将視線轉向沈樂君,沒有絲毫幫着說話的意思。
楚純心裏更加得意,她還以爲遇見勁敵了呢,沒想到沈樂君在方白柳的心裏不過爾爾。
沈樂君看着楚純又看看方白柳,接着視線停在楚純挽着方白柳胳膊的手上,她似乎有些明白楚純針對她的原因了,不過,她是誤會了!
“怎麽?不會沈姑娘不會吧?想那安家大子當初才華橫溢,”
“誰說我不會?”沈樂君沒等楚純将話說完就打斷了她。
“哦?那我們拭目以待了!”楚純得意的笑道,誰不知安家娶了個種菜的女兒,種菜的女兒還會作詩?笑話!
沈樂君走到桌子前,拿起毛筆沾了墨,一口氣寫道: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将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崔雲秀等人圍着沈樂君,不等她寫完就都贊賞的議論起來。
沈樂君将最後一個字寫完,崔雲秀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大聲朗讀着,周圍寫詩看熱鬧的人都看過來,紛紛側耳細聽。
等崔雲秀讀完,周圍喝彩聲不斷。
“行啊,樂君妹妹,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你這才學了得啊,你跟我們一塊考科舉得了!”崔雲秀拍着沈樂君的肩笑米米的說道。
“姐姐快别擡舉我了,我哪有那才華啊!”沈樂君謙虛道。
這首詩是沈樂君超常發揮了,她雖然小時候跟着沈景軒上過幾年私塾,後來又在李貴那裏多看了幾本書,再後來在安永泰的熏陶下也看了不少的詩詞集,但要論考科舉需要看的那些四書五經卻是很少涉獵的。
楚純閉上了嘴,臉色有些不悅,待周圍人散去,剛要繼續發難,就被方白柳一個眼神噎了回去。
沈樂君走到他二人跟前,看了方白柳一眼,然後對楚純說道,“楚小姐,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二位了,你和方公子慢慢聊!”
方白柳看着沈樂君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走到管理詩集的小厮前,“将那位沈姑娘的詩遞給我!”
“是!”那小厮很快将沈樂君的詩從一堆詩中抽了出來,恭敬的雙手遞給方白柳。
一席娟秀的小楷映入眼簾,許久方白柳才将詩篇卷起來揣進了袖子裏。
那小厮隻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開玩笑,自家的大東家想收藏一張客人的詩篇,那不是小菜一碟。
楚純嘟起了嘴,她不信,沈樂君在方白柳心裏沒有位置?就算有不滿,暫時她也不敢表現出來。
二樓靠窗的一個桌子前,沈樂君驚訝的說道,“真的?考中了每個月能有二十兩的俸祿?”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