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尼法号無悔,世上已無汪爾曼,安老夫人請回吧!”那尼姑眼觀鼻,鼻觀口,清冷的表情真似了不食煙火的出家人,全無了當年癡情小女人的樣子。
“也罷,那我叫永辰過來,你見一見?”
“不了,辰兒他有您的照拂,貧尼就放心了,而且我剛才已經見過了!”
“那好吧!”老夫人歎了口氣,“你好好的修行吧,我們走了!”
“無悔不送!”
自從年前安永辰發現了端倪,無悔尼姑自請出了安府,來到這偏遠的祠堂念佛誦經,從沒想到能再見一次安永辰,意外的看見她,無悔已是心滿意足了,她也可以專心忏悔自己的過錯了,但是,她又自号無悔,對安承明的愛終身無悔,老夫人想起時,不免一番唏噓。
也許,是安老夫人真的錯了吧,成全了自己的内侄女,卻是毀了兒子一輩子的幸福,老夫人望了望天,不知道兒子的在天之靈會不會怨恨她了!
一行人行至一半,沈樂君見有山有水,就嚷着要休息一會再走,好在日頭長,剛過了晌午,離黑還遠呢,安永泰就命人停了馬車。
沈樂君來到溪水邊,鞠了一捧水洗了洗臉,清涼的水拍在臉上很舒服,溪水不深,靜下來看,裏面居然有不少的魚遊來遊去,個頭大的有一尺來長,沈樂君就琢磨起了抓魚的心思。
安永辰扶着老夫人也出了馬車,在一旁鋪了張軟墊,扶着老夫人坐了下來,兩旁樹木成蔭,不遠處溪水潺潺,大自然總能撫平人們心中的煩擾。
老夫人拍了拍安永辰的手,“辰兒,不必管我這老婆子,你去和你哥和君丫頭玩吧,年輕人總要活躍些好!”
安永辰看了一眼溪水旁,一個玩的開心,一個看的開心,安永辰輕歎了口氣,心念,老夫人,你可知我要是去了,他們就開心不起來了!
“我還是更喜歡陪老祖宗您!”安永辰将下人帶的水果,細心的包了一個,伸手遞給了老夫人。
這時大路上快馬飛奔來一人,離近了才看清是安府的護衛長李威。
宮裏傳話,貴妃娘娘要見安永泰!
這次安家選上鹽商,蘭貴妃幫了很大的忙,他又是安永泰的親姨娘,沒有拖延的道理。
安永泰立刻騎了馬向建邺城飛奔而去。
沈樂君見沒人關注她了,老夫人和安永辰離的又遠,偷偷的将鞋襪脫了放在大石頭上,光着腳丫走進了小溪裏。
溪水還有些涼,踩在光滑的石頭上很好玩,水也不深,剛抹過膝蓋。
沈樂君得意的踩着水花,不知是什麽東西,從腳面上滑過,她吓的後退了一步,接着腳下不穩,歪歪斜斜的就要摔倒在水裏,突然從身後伸出一隻手,扶了她一把,她這才站穩了腳跟。
沈樂君回頭看是安永辰,露出笑容來,“原來是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我怎麽沒發覺?”
安永辰雖然在一旁陪着老夫人,但餘光卻一直注意着這裏,自從沈樂君下水,他就起身往這面走了,生怕沈樂君粗心大意有個什麽意外。
“現在的溪水不涼嗎?”
“有一點,适應了就不涼了,你要不要進來玩會?”沈樂君撺掇着,要是老夫人怪罪,也好有個就伴的。
“上來吧!别涼壞了身子,一會讓老夫人看見又該說你了!”
要知道沈樂君關于玩水玩出禍端可是有前科的,上次掉進安家後院的湖裏,老夫人着實發了一大頓脾氣!
沈樂君見拉安永辰下水沒成功,不免有些沮喪,癟了癟嘴走到岸邊,用襪子擦了擦腳上的水。
沈樂君一雙腳堪稱完美,雪白如玉,修長中凸顯小巧玲珑,曲線優美,柔若無骨,露出的半截小腿纖細勻稱,發出誘人的光澤。
安永辰癡迷的目光不自然的從沈樂君的一雙腳上拉開,他都能聽見自己越發強烈的心跳了。
沈樂君穿好了鞋,奇怪的看着安永辰僵硬的表情,她走近兩步,一張臉伸到安永辰的臉前不解的問道,“在想什麽,這麽嚴肅?”
沈樂君毫無瑕疵的臉突然出現在安永辰面前,他有些慌亂的後退一步,“沒,沒想什麽!”
“沒想什麽這麽入神?”
“哦,我在想那竹竿修整一下定能插上魚來!”安永辰的目光掃見身旁的一片竹林,順嘴鄒了個理由。
“真的?快去做快去做,我早想将這溪裏的魚抓幾條熬魚湯呢!”沈樂君歡呼着,推着安永辰去了旁邊的竹林。
安永辰對怎麽叉魚是一竅不通,現在被沈樂君趕鴨子上架,隻好硬着頭皮拔出随身攜帶的匕首,找了根大拇指粗的竹子,削了下來,不一會的功夫做出一個魚叉來。
安永辰記得有一次看見大哥叉魚感覺挺容易的,到了他這這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
安永辰先是在岸邊叉了幾下,不是瞄不準,就是沒有魚過來,沈樂君又在一旁指揮的非常帶勁,“那,那有條遊過來了,快叉,哎哎,你準一點成嗎?跑了,跑了!”
安永辰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腰,不耐煩的說道,“沈樂君,要不你來?”
“我來就我來!”沈樂君往上露了露袖子,接過安永辰遞給她的魚叉,信誓旦旦的插起魚來。
明明那魚是沖着她來了,可下了叉就不見了,再看,已經遊出一米以外了,沈樂君忙活了半天,額頭都滲出些汗來,連根魚毛都沒查到,當然,魚也是不長毛的。
安永辰坐在一旁的石頭上,老生在在的問道,“大少奶奶,你插到幾條魚了?用不用我去找人拿個大盆過來給你裝魚?”
“哼!”沈樂君直起身子,錘了錘酸的要死的腰,不出好氣的說道,“這裏的魚都被你吓精了,我怎麽能插到呢?”
“強詞奪理!”安永辰學着沈樂君平日撇嘴的樣子撇了下嘴。
“小心嘴撇歪了,娶不上媳婦!”沈樂君一邊繼續叉魚,一邊淡淡的說道。
“你是不用擔心了,反正你再怎麽醜,我安家也不會休了你的!”
沈樂君回身給了安永辰一個白眼,小聲的嘀咕道,“你才醜,你們全家都醜!”
不知是不是虛心,老夫人喊了一聲君丫頭,沈樂君差點吓的跳了起來,果然是背後不能說人的!
情蘭殿内氣氛詭異的安靜,蘭貴妃有些驚慌失措的在主殿内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擰着手裏的帕子,“蓮心,你說君兒會不會恨我,她剛生下來那會還那麽小,本宮就讓人送走了,她知道真相後一定會恨我的,是吧?”
蓮心忙在一旁寬心到,“不會的,娘娘當年也是有苦衷的,蘇家因着老爺修河道的事失了皇上的信任,中宮又步步緊逼,娘娘不得不那樣做,公主一定能體諒您這當娘的苦心的!”
“可,可他們爲什麽還不來?是不是君兒不想見到我?”
“不會不會的,公主善解人意,再說,公主現在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啊!”蓮心忙上前扶了蘭貴妃,“娘娘先坐下來歇會吧,不要瞎想了!”
“可人怎麽還不來?”蘭貴妃被扶着坐回軟塌上,目光緊緊的盯着門口,“小春子,你快去宮門口看看,安家怎麽還不來人?”
“嗻!”小春子在門外應了一聲,剛要小跑着出院子,外面就跑進來一個小太監,“娘娘,安少爺來了!”
蘭貴妃猛的站了起來,一臉的驚慌,搶上前兩步來到了正殿門口,腿剛要邁出去,又驚覺不妥,忙走了回來,坐回軟塌,目光遙望着情蘭殿的院子。
安永泰穩步走入主殿,中規中矩的行了禮,“泰兒見過姨娘,姨娘萬福金安!”
蘭貴妃掃了一眼安永泰,往他身後看去,“君,嗯,你的夫人呢?”
“哦,今天安家祭祖,沈氏等人還在白雲山上,姨娘沒有傳召,侄兒便沒有帶她同來!”
蘭貴妃帶着失望的神情,皺着眉看向傳花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沒有領會蘭貴妃的意思,隻請了安大少爺來,這趟差事沒辦好,被蘭貴妃這麽一瞪,七魂瞬間吓出六魄。
“奴,奴才該死!”那小太監吓的腿一軟,直直的跪了下來,不停的磕頭。
安永泰有些驚魂不定的看了那小太監一眼,心中疑惑不解。
蓮心發現了安永泰的神色,忙說道,“别在這堵心娘娘了,趕緊下去自己領罰去!”
“嗻!”那小太監的心稍稍安定,倒退着出了主殿。
蓮心笑着對安永泰說道,“是這樣大公子,我們娘娘新得了一對掐金絲如意簪,正想着少夫人戴正合适呢,沒想到底下奴才們辦事不利落,竟沒傳達好娘娘的話,你可不要見怪啊!”
“姑姑說的哪的話,能讓姨娘想着她,是她的福氣,侄兒在這替沈氏謝過姨娘!”安永泰笑着接道。
“對,呵呵,對!那對簪子正适合君兒,泰兒怎麽還跪着啊,來人呐,快給大公子請坐!”蘭貴妃也發覺了自己的态度誇張了些,忙打圓場。
蘭貴妃又和安永泰拉了會家常,都是些不關緊要的話題,接着真的讓人端上來一個盒子,盒子裏正是那對掐金絲如意簪。
白玉打造的簪身,上綴紅藍寶石,金銀絲纏繞周身,做工十分精美,就算在宮裏,這樣的一對簪子也是十分難得的佳品。
當下安永泰有些受寵若驚,忙起身,“姨娘,這對簪子太過厚重了,泰兒不敢收!”
蘭貴妃送給自己親生女兒的第一件禮物,當然是她精挑細選,是這情蘭殿甚至是整個皇宮最拔尖的東西了,當然,上次當做見面禮送的那對玉佩也是好玉,但跟着觸手生溫的玉簪比起來就要遜色很多了。
“泰兒不必謙讓,自從上次你帶君兒來看姨娘,姨娘就覺得和那丫頭十分的投緣,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你就代她收下吧,有時間就帶她來宮裏多走動走動!”
“是,改日侄兒一定帶沈氏來給姨娘謝恩!”安永泰從善如流的接下了這對玉簪。
安永泰在情蘭殿用過了晚膳才被人送出宮去,安永泰走後,蘭貴妃很長時間還一臉怅然若失的看着他的背影。
“娘娘别急,總會見到的!”蓮心接過宮女端上來的阿膠桂圓羹,遞給蘭貴妃。
蘭貴妃接過碗,輕歎了口氣,“終是我對不起君兒啊!”
安永泰再回到安府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他輕輕推開了迎松苑的門,一旁的翠雀打着哈欠忙走了過來,接過安永泰的披風,召喚着下人們服侍安永泰更衣洗漱。
安永泰隻着中衣走進内室,隻見沈樂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窗戶不知是沒關還是關上被風吹開了,這會夜裏的涼風竟直直的吹入内室。
安永泰輕皺眉頭,很快輕手輕腳的将窗戶關好,坐在地上打瞌睡的碧月被腳步聲驚醒了,立刻有些驚慌的站了起來喊了聲,“大少爺!”
安永泰忙示意禁聲,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讓你主子睡這了,還不關窗戶,我看你們的規矩是該重新學一遍了!”
安永泰平日裏對下人都是不苟言笑的,這時繃直了臉訓斥一句,雖然聲音不大,卻更讓人膽戰心驚。
碧月噗通跪了下來,忙壓低了聲音解釋道,“大少爺,是大少奶奶不讓關窗戶的,她說有些涼風提精神,大少奶奶今晚特意下廚做了平日裏您愛吃的飯菜,還念叨着一定讓您嘗嘗那碗鲫魚湯,魚是她親自插上來的呢!”
果然還是大少奶奶的名号好用,安永泰聽後緩了緩臉色,擡手讓碧月退下了,他走向桌邊橫抱起沈樂君,大步向床上走去。
沈樂君迷迷糊糊的睜了睜眼,白天玩的太累了,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本來想好要等安永泰一起用晚膳的。
“嗯?你回來了?”沈樂君含糊不清的說道。
“怎麽不先睡?”見沈樂君一臉睡意惺忪,安永泰的語氣不免柔了幾分。
“哦,想等你一起睡!”沈樂君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剛躺在床上就想起身,眼睛卻死活也睜不開,勉強留了個小縫。
安永泰忙按住了她的肩,“睡吧,你太困了!”
沈樂君又打了個哈氣,也不再堅持,她的确是真的睜不開眼了,含糊不清的說了句什麽,翻身沉沉的睡了過去。
安永泰将被子拉過來給沈樂君蓋好,又順了順她鬓旁的發絲,心中軟成了一團,傾身吻了她的臉頰一下,感歎道,“君兒,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啊?”
安永泰起身來到桌子前,拿起一旁的筷子,每樣菜都夾了一口,菜色都是平常的家常菜,比起在情蘭殿吃的山珍海味要差了很多,但安永泰細嚼慢咽的吃着,竟是覺得這些菜就是天下最美味的東西了。
吃完了菜,他不忘打開湯盆,裏面孤單單的飄着一隻不足一寸的小魚,安永泰的嘴角微微勾起,拿來勺盛了一口魚湯放進嘴裏。
隻是這湯,寡淡了些,幾乎沒什麽魚香味,不過他還是認真的喝完一大勺才起身走向大床。
第二天,不等安永泰安排沈樂君進宮,宮裏就來人接沈樂君入宮了,這次蘭貴妃的意思很明确,隻傳沈樂君一人。
安永泰将他昨天下午在情蘭殿的事跟沈樂君說了一遍,怕沈樂君不識貨,又點明了那對掐金絲如意簪的貴重。
沈樂君的下巴差點合不上,乖乖,就這麽一對破簪子,居然值中城的一處不大不小的院子了,當下和那隻安永泰送她的金絲楠木琉璃簪一起放在她的梳妝台的暗格内。
對于入宮見貴妃,沈樂君這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蘭貴妃那瞬間變臉,陰晴不定的脾氣,她生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被她一刀噶擦了,尤其是她一個人進宮,心裏更是沒底了。
安永泰忙安撫,見昨日蘭貴妃的語氣,該不會爲難沈樂君,但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他要執意跟着去,怕也會忤逆了貴妃娘娘,隻好重金打賞了那傳話的小太監,又跟着馬車一直送沈樂君到了皇宮門口。
“永泰,我走了!”沈樂君苦着臉一副極不情願的表情,嘴上雖說走,手卻忍不住又拉緊了安永泰的衣角。
安永泰拿過沈樂君的手,輕輕的拍了兩下安慰道,“去吧,姨娘又不是猛獸,咱們沒得罪她,倒是幫了他兒子不少忙,她不會難爲你的,就是覺得你合她的眼緣,拉你進宮陪她聊天的!”
沈樂君三步一回頭,兩步一招手的被小太監催促着進了皇宮。
沈樂君剛走,安永泰就沉下臉來,忙吩咐人去了六皇子府,讓完顔智着人照應一些。
皇宮裏待久的女人都有些神經兮兮的,特别是這個姨娘和他娘還有過過節呢,在她娘還活着時,她們姐倆幾乎就不怎麽往來了。
安永泰爲了鹽商的事,這才又疏通了這條人脈,這會竟也拿不準蘭貴妃對他到底有多少親情了,何況在皇家,親情最是不值錢的了,要不也不會有那麽多的陷害和自相殘殺!
沈樂君一進情蘭殿,就被宮女太監們簇擁着進了主殿,剛進主殿的門口,蘭貴妃就笑臉迎了上來,拉住沈樂君的手将她拉到了軟塌上。
沈樂君有些受寵若驚,一時腦子都發蒙了,直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和蘭貴妃平起平坐了!
當時沈樂君就吓了一跳,忙要起身謝罪,蘭貴妃就攔了下來,一旁的蓮心也跟着勸道,“姑娘不必拘禮,咱們娘娘最是平易近人了,時常提起您,您既是安家的大少奶奶,就是娘娘的侄媳婦,就跟自己的女兒沒什麽兩樣了!”
蘭貴妃忙跟着說道,“對,對,本宮沒有女兒,你就跟我的女兒一樣了!”
沈樂君坐在蘭貴妃身旁,手被她緊緊的抓着,臉上咧出個僵硬的笑來,心裏更是惶恐不安了,怎麽說着說着,就跟女兒一樣了?
太詭異了些!
蓮心又命人端上來不少的瓜果甜點,無一不是最精緻,最美味的,蘭貴妃和她一邊吃着一邊聊着家常,慢慢的氣氛居然就融洽了不少,沈樂君的心也安定了些,似乎貴妃娘娘還是很好相處的一個人嘛!
用完了午膳,蓮心領着沈樂君去了偏殿歇息,屋子裏的擺設,床上的用品,也都時頂級好的。
蓮心再回到主殿,蘭貴妃一邊嘴角含笑,一邊擦着眼角的淚,蓮心吓了一跳,忙走上前詢問,“怎麽了娘娘,怎麽就哭了呢?”
“我這是高興的,蓮心,多少年了,我r思夜想終于盼到我們母女重逢的這一天了,聽着君兒叫我姨娘,我的心都跟着顫抖了,我多想我的女兒能親口喊我一聲娘啊!”蘭貴妃說着竟小聲的啜泣起來。
“娘娘!”蓮心走上前,跪在軟塌邊,握住蘭貴妃的手勸道,“時日還長,等時機成熟了,就讓六皇子認公主爲義妹,她不就是您的女兒了嗎?那個姨字也便省去了,六皇子登基再賜公主名号,府邸,不跟那些大華的公主一樣了嗎?”
蓮心的話提醒了蘭貴妃,她漸漸收了眼淚,含着水氣的美眸瞬間淩厲起來,“蓮心你說的對,智兒一定得登基坐皇帝,這樣我的君兒才能成爲大華名正言順的公主!”
蓮心忙點了點頭。
等沈樂君睡醒時,就由宮女領着去了後殿的一個屋子内,到了門口宮女就停下了,示意沈樂君一個人進去。
沈樂君雖然放下些心來,但心理還是防備着的,她壯着膽子推開了門,屋裏的帶着花香的熱氣就冒了出來,接着裏面傳來蘭貴妃的聲音,“是君兒嗎?”
“是,侄媳沈樂君見過姨娘!”
“快進來,快進來,水溫剛剛好,來啊!”
沈樂君尋着聲音往裏走,越走熱氣越大,一片白霧缭繞,竟有些仙境的感覺了,不免心裏更是疑惑。
走到裏面,沈樂君才明白,原來這個殿是專門沐浴的,内室裏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池子,池子裏的水是流動的,在隔壁的屋子有專門燒水的太監,熱水不停的循環,這水竟總是溫熱的,裏面飄着許多的玫瑰花瓣,熱氣就是從池子裏飄出來的。
蘭貴妃從池子中間遊了過來,趴在池子的邊緣沖沈樂君招了招手,“來君兒,快脫了衣服下來,這玫瑰浴對皮膚最是好了!”
沈樂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高級的沐浴方式,就算在安家洗澡也不過是個大些的木桶罷了,這池子比那最大的木桶還要大上五倍不止,沈樂君又愛玩水,當下心裏癢癢的真想試試了。
“姨娘,我真的能跟您一起洗嗎?”沈樂君小心翼翼的追問着,生怕自己做錯事,惹惱了這位皇宮裏第二大的女人,第一大的是皇後。
“傻丫頭,當然能了,快下來吧!”
沈樂君咬了咬唇,也不再推辭,死就死吧,當下脫了衣服遞給一旁站着的宮女,然後試着水溫一點點走進水裏。
那水稍稍熱,不是很燙,帶着花香包圍了整個身子,隻露出半個肩膀和頭來,真是舒服極了。
二人泡了一會,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半個時辰,一旁的宮女就提醒道,“娘娘,已經有半個多時辰了,可以起身了嗎?”
蘭貴妃嗯了一聲,領着沈樂君出了池子,泡久了的确對身體不好,剛出水面,一旁的宮女就将準備好的大浴巾給二人圍好,接着沈樂君被蘭貴妃帶着去了旁邊的耳房。
耳房内放着兩張軟塌,軟塌上鋪着白色的浴巾,一旁站着兩三個宮女,手裏端着幾個瓶瓶罐罐的東西。
蘭貴妃一臉慈愛的接過一個宮女手裏的粉色瓷瓶,走到趴在軟塌上的沈樂君跟前,“這個是我專門找人做的蘭花精油,滋潤美白的功效很是好,來,我給你塗上!”
“啊?侄媳不敢,怎敢勞煩姨娘!”沈樂君有些惶恐。
“沒事,這有什麽勞煩不勞煩的!”蘭貴妃輕輕的按了沈樂君一把,伸手倒了些精油,給沈樂君擦着後背。
沈樂君趴在軟塌上,感受着蘭貴妃帶着熱度的手在她的後背上輕柔,舒服的直想眯眼,“姨娘您對我太好了,比我娘對我都要好!”
蘭貴妃的手頓了一下,内心百感交集,帶着些鼻音問道,“你娘對你不好嗎?”
“怎麽說呢,我其實是他們撿的孩子,沈家對我就算不錯了吧!”沈樂君不知怎麽了,不過相處了多半天,就對蘭貴妃有了莫名的親近感,不知不覺就說了心底的話,“也不知道我的父母爲什麽不要我了!”
蘭貴妃忙看向别處,倉皇的擦了一下溢出眼角的眼淚,“也許,他們有難處吧!”
蘭貴妃聽沈樂君的情緒不太好,忙改話題,“君兒,泰兒對你還好嗎?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姨娘,姨娘非打斷他的腿不行!”
沈樂君嘴角露出抹笑意,“謝謝姨娘,不過永泰對我很好,雖然我的出身不好,總是高攀了他,但他對我卻是很好!”
“什麽高攀,是他高攀了你!”蘭貴妃哼了一聲說道。
“姨娘竟說笑了,他是大家公子,我不過是小戶養女!”
蘭貴妃頓了一下,“可你溫柔善良,善解人意啊,這麽好的姑娘,他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可不就是那小子高攀了!”
沈樂君笑了笑,也不再争辯。
蘭貴妃的手摸了摸沈樂君後腰的上的蝴蝶胎記,那胎記的顔色雖然比剛出生時淡了很多,但形狀卻是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沈樂君感受到了蘭貴妃的手停在了一個地方,不解的問道,“怎麽了姨娘?”
“啊?沒,沒事!”蘭貴妃加快了手下的動作。
在宮女的服飾下,沈樂君和蘭貴妃穿戴整齊回到了主殿,兩人一人一杯蜂蜜柚子茶,洗完澡再補充點水分,簡直太享受了。
“對了君兒,你在安府,身邊的人服侍的可還應心?”聽了沈樂君剛才的那些話,蘭貴妃生拍她在安府受了委屈。
“還好,老夫人撥給我的都是聽話伶俐的丫頭!”
“不行,我得送你兩個人,你身邊沒有得力的人我始終不放心!”蘭貴妃看了一眼旁邊的蓮心,“蓮心,去把初七和衛九叫來!”
“是!”蓮心點了點頭,走出内殿。
功夫不大,蓮心就得帶着兩個黑衣人進了内殿。
初七和衛九恭敬的單膝跪地,沉聲說道,“叩見娘娘!”
“起來吧,見見你們的新主子!”
“是!”二人同時應聲道,然後稍轉了方向,對着沈樂君扣頭,“見過主子!”
等初七和衛九叩謝完,擡頭之際,沈樂君驚訝的忘記嘴裏還含着茶呢,一個不備,沒有咽好,劇烈的咳嗽起來。
蘭貴妃忙放下茶杯,親手順着沈樂君的後背,有些責怪的說道,“怎麽不小心些!”
沈樂君伸手指着初七,“你,你不是?不對,她是女的,初七,對是初七!”
沈樂君剛才沒留意蘭貴妃提到初七,這會回想起來,蘭貴妃讓蓮心叫的就是初七這個名字。
初七頭也沒擡,改爲雙膝跪地,“是初七,當時不方便透露身份,這才對主子隐瞞了身份,望主子懲罰!”
沈樂君嘴巴張的能塞個鴨蛋進去了,驚訝之餘就想到當初和初七關在一個馬車裏時,她是對人家又樓又抱的,當初以爲他是女人沒怎麽在意,現在初七變成男人了,怎麽辦,丢死臉了!
當初從大漠回來後,初七就消無聲息的走了,畢竟是同患難的朋友,沈樂君也想起過他幾次,隻是他不告而别,身份也不曾提起,沈樂君就是想找他,也沒有個地方。
沈樂君神遊這會,蓮心端過來一個托盤,托盤裏放着兩個碗,還有一包針,碗裏的水發出淡淡的綠色。
蘭貴妃嘴角微微勾起,“君兒不用介懷,貼身侍衛的身份自不一般,他們是你的侍衛,然後才是男人!”
蘭貴妃走到沈樂君身前,拉過她的一隻手,擡手從蓮心的托盤裏拔出一顆銀針。
沈樂君還沒反應過來這位今天抽風的貴妃娘娘到底要幹什麽時,指尖上就一痛,下意識的就要抽回手來。
“沒事,沒事,君兒不怕啊!”蘭貴妃心疼的安慰着,一時沖動倒是把沈樂君當成小孩子一般哄了。
沈樂君吓了一跳後,竟也不再掙紮,接着看見蘭貴妃拉着她的手,一個碗裏滴了一滴血。
蘭貴妃一放開沈樂君的手,沈樂君就把手指含在了嘴裏,真的很疼啊,當然,蘭貴妃那過于溫柔的聲音,更讓她驚怵!
蓮心将混着沈樂君血的托盤端到初七和衛九跟前,初七先是挺起上身,抽出腰間的匕首,對着掌心就割了下去,紅色的血液很快流到了第一個碗裏。
那血流的就不能以滴來算了,沈樂君看的都肉疼,這口子可比她那被銀針紮的一下大多了。
沈樂君從袖子裏掏出一塊手絹,上前遞給初七,“需要那麽多血嗎?”
初七什麽也沒說,恭敬的謝了沈樂君,接過手絹攥在手裏,然後擡起另一隻手,端起混着兩個人的碗,一揚脖子,将碗裏的已經變成淡紅色的液體全數喝下。
沈樂君看的嘴角都抽抽了,這到底是要幹嘛啊,這個東西真的能喝嗎?一會不會自己也得喝一碗吧?
沈樂君想着胃裏就翻騰起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一旁慵懶的坐在軟塌上的蘭貴妃。
接着衛九依照初七剛才的步驟也放了血,可惜沈樂君找遍了身上,也沒找到第二塊帕子,對上衛九閃着期待的眼神看過來時,竟十分的内疚,磕磕巴巴的說道,“沒,沒手絹了!”
蘭貴妃拍了拍沈樂君的手,“暗衛哪有那麽嬌氣啊!”
衛九本就是跪着的,這會彎腰低頭,“衛九不敢勞煩主子!”接着喝完血水,和初七又并排的跪在地上,目光看向地面,等着近一步的指示。
“他們兩個與你結下了主仆契約,從此這兩條命就是你的了!”蘭貴妃表情難得的嚴肅起來,對沈樂君說道,然後轉過頭淡淡的掃了那二人一眼,“好好護着你們的主子,不得有絲毫閃失!”
“屬下遵命!”初七和衛九同聲應道。
蘭貴妃揮了揮手,讓二人隐退了。
沈樂君迷迷糊糊的出了皇宮,到現在還沒弄清到底發生的什麽事,不遠處停着安家的馬車,安永泰剛看見沈樂君的影子,就忙下了馬車,微笑着看着沈樂君向他走來。
沈樂君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心裏安定了不少,快步走了過去,拉住安永泰的手,另一隻手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這一天太多驚喜了!”
安永泰微笑着順了順沈樂君被風吹亂的頭發,“走吧,先上馬車!”
沈樂君在路上大概說了在宮裏的這一天,最後說道初七和衛九時,更是疑惑不已,“永泰,你知道什麽是主仆契約嗎?你姨娘居然說他們兩個的命是我的了,可我要命幹什麽,又不能吃!”
饒是安永泰也楞了一下,神情凝重,又問了一邊,“是主仆契約?”
“嗯!”沈樂君重重的點了點頭,看着安永泰的表情,沈樂君也害怕起來,不會是什麽要她命的事吧,手裏不由自主的拉緊了安永泰的胳膊,“怎麽了?事情很嚴重嗎?”
安永泰這才發現自己的表情過于嚴肅了,他緩了緩神色,扶着沈樂君上了馬車,“沒事,别緊張!主仆契約是大内的一種秘藥,這種藥隻需一滴,再混上主人和仆人的血,仆人喝下後,他的生命就和主人的生命息息相關了!”
“怎麽個息息相關法?”
“這麽說吧,你要是死了,他們也會在三日内跟着死,他們存在的價值就是保護你!”
“那,那要是他們死了,我就活不了了?”沈樂君擔憂的問道。
安永泰搖了搖頭,“不會,他們死了你也沒事!”
“哦!”沈樂君這才安心的點了點頭,片刻後又問道,“那你和暗月,永辰和曉風也是主仆契約嗎?”
“不是!”安永泰耐心的解釋着,“一來這主仆契約的藥是大内的秘藥,秘方牢牢的掌握在皇上手裏,就算是宮裏一般的小主都得不到,外面就更不可能弄到了,二來就是一般人都不會定下這樣的契約的,把命交給對方,太過沉重了些,再說咱們尋常百姓也沒有必要!”
沈樂君贊同的點了點頭,很快這件事就被淡忘了。
日子又淡淡的過了幾天,安永泰雖然也同往日一般和她同吃同睡,但感覺上就是差了點,安永辰也經常看不見,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躲着沈樂君。
這天一大早,丫鬟們就都簇擁在一起叽叽喳喳,興高采烈的說着什麽,沈樂君疑惑的問碧月,在碧月的提醒下才想起今天是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也是大華一年一度的七夕節,是年輕的男女表白的最佳時節,據說将心儀之人的名字寫在紙上,然後随着紙燈放在河裏,河水就能将心願帶給天上的月老,那人就會也愛上自己,然後結下美滿姻緣。
看着下人們情緒這麽高,沈樂君也想去跟着熱鬧熱鬧,高興的去書房裏找安永泰,“永泰,今晚是七夕,咱們去放燈吧!”
安永泰楞了一下,将手裏的書放了下來,心儀之人,難道不是他嗎?
“君兒,恐怕今晚我不能陪你了,剛才都尉府發來一張請柬!”安永泰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一張紅色的紙簽。
沈樂君有些失落的哦了一聲,剛要出房間,就聽見安永泰接着說了一句,“你去找永辰吧,他應該有時間!”
沈樂君點了點頭,走出了書房。
安永泰雖是拿着書,但卻一點也看不進去,沈樂君回安家時撲進安永辰的懷裏的情景十分清晰的倒影在他的腦海裏。
“你的心儀之人,到底是誰?”安永泰喃喃的說道。
沈樂君沒有去找安永辰,吃完了午飯就和碧月出了安府,雖然沒有到晚上,外城還是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賣胭脂水粉,珠寶首飾的店鋪都擠滿了人,城内好一點景色的地方更是站滿了一對對的小男女,好多沒有定下婚事的小姐們,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舉手弄姿,都使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希望能釣個有錢的公子哥回去。
沈樂君拉着碧月看看這個攤,看看那個攤,又買了許多的小玩意,看到旁邊圍着一堆的人,他們也使勁的極了過去。
人群中央一個風流倜傥的公子埋頭寫着什麽,字迹龍飛鳳舞十分帥氣,旁邊圍着的女人們一臉的花癡樣。
“不愧是花魁啊,太帥了!”一個站在一旁花癡樣的姑娘說道。
“岚衣公子我最喜歡你了!”另一個說了一句,旁邊就有人反駁道,“岚衣是我的,你喜歡有什麽用!”
“什麽?你的?他是我們大家的!”
接着就是一頓混亂的潑婦打架!
沈樂君爲免被殃及,往後退了幾步,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正看見旁邊的小巷子裏伸出一隻沾滿血的手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