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以前的安永辰從來不這樣,他的東西很少要别人碰,就算是安永泰,他也會介意,但面對沈樂君時,他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快吃完飯時,老夫人提到着急抱孫子,讓沈樂君和安永泰抓緊,沈樂君略帶些驚慌的看向安永泰,安永泰從那雙眼睛裏看不出喜悅!
安永泰當時心裏就猛的沉了下去!
“永泰,我先上床了!”碧月擦幹了沈樂君的頭發,沈樂君伸了伸懶腰向床上走去。
安永泰眸色深沉的看着沈樂君,接着放下書,也走向大床。
沈樂君頭貼着安永泰的肩膀,手抱着他的腰,臉蹭了蹭,剛閉上眼,困意就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君兒!”安永泰的手交疊放在小腹,身子崩的筆直。
“嗯?”沈樂君打了個哈欠,臉又蹭了蹭。
“老祖宗說的圓房一事,你怎麽想?”安永泰直接了當的問道。
“好啊!”沈樂君昏昏沉沉的應道,在膳堂時剛聽到這個消息是有些驚訝,太突兀了嘛,但過後回想起來,大部分的就是害羞了,還有就是不知所措的畏懼。
安永泰的心跳快了幾分,一掃之前的陰郁,心情瞬間爽朗許多,他有些激動的說道,“那,那今天?”
沈樂君一邊打着哈欠,一邊點頭,含糊不清的說道,“行啊,怎麽圓啊?”
安永泰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噗嗤笑了出來,“成親前沒有嬷嬷教你圓房的禮儀嗎?”
“沒有啊,沒有人給我請嬷嬷!”
沈家不像安家,是大戶人家,成親前也沒有那麽多規矩和閑錢去請嬷嬷來教習,其實小戶人家嫁女前當娘的都會囑咐幾句的,可惜沈樂君這個養娘光顧了數銀票,清點安家的聘禮了,哪顧得了這個。
“沒關系,我教你好了!”安永泰說着翻身趴在沈樂君身上,雙手支起上半身,目光深邃的看着沈樂君。
沈樂君又打了個哈欠,強睜了睜眼,乖乖的躺平了,手放好,半睜着眸子,“你教我吧!”
安永泰抿嘴笑了出來,沈樂君明明就困的睜不開眼了,一雙半睜的眼睛裏睡意朦胧,他低頭吻了吻沈樂君的額頭,翻身又躺了回去。
他這是怎麽了,他向來不會這麽心急的,他最得意的從容和沉着都到哪去了?沈樂君第一天回家,想來這一路舟車勞頓,又是連驚帶吓的,早晚是他的女人,何必急于這一時呢!
“怎麽了?又不圓了啊?”沈樂君側過身,又貼上安永泰的胳膊,閉上了眼睛。
“睡吧,咱們來日方長!”安永泰擡起胳膊,讓沈樂君枕在他的肩窩,沈樂君就勢抱住他的腰身,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眨眼間呼吸平穩,睡着了。
惜竹軒内,安永辰坐在外間的圓凳上,白希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個白瓷蓮花的酒杯,他舉起酒杯透過敞開的大門看了一眼月亮,喃喃說道,“今天的月亮真圓,月亮上會不會住着月老,如果有,我要問問你,既然她是大哥的女人,爲什麽還要與我有交集?爲什麽?”
安永辰帶着三分醉意,平日裏時而溫和,時而睿智的的雙眸更加閃亮,裏面藏着被人看不懂的憂傷。
席間老夫人的話像是一根銀針紮在了安永辰的心上,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裏有多痛苦,他甚至不敢去看沈樂君和安永泰交彙的眼神。
安永辰木然的夾着菜放進嘴裏,連自己夾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味同爵蠟的吃完了這頓飯。
“主子,主子!”曉風風塵仆仆的從外面走來,一進門先是将打開的門關上,“夜風涼,您可别吹病了!”
安永辰放下酒杯,提起桌子上的一壺熱茶倒了一杯遞給曉風,“怎麽樣?查到什麽沒有?”
“查到了,這回王家肯定得遭殃了!”曉風拿起茶杯喝了兩口熱茶,接着從懷裏拿出一本賬冊和一封聯名信,“王子安危害鄉裏,無惡不作,和成安縣的縣令暗中勾結,這一壺夠咱們建邺城的王大人喝一壺了!”
“好!”安永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你下去休息吧,這一趟辛苦了,回頭和侍衛程三去管家那領賞!”
曉風放下茶杯,嘴巴笑的合不攏,點了點頭,忙退了下去。
安永辰看着曉風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笑,這孩子總也長不大,給兩句好話就高興半天,接着安永辰将酒杯裏的酒一飲而下,嘴邊的笑意淡了許多,“王子石,欠的賬總是要還的!”
迎松苑的書房内,門口站了十幾個小厮,一人端着一碗藥,翠雀焦急的在門前走來走去。
暗月輕步走了出來,回身将門小心關上,翠雀立刻迎了上去,“怎麽樣?大少爺還是不肯吃藥嗎?”
暗月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翠雀焦急的打着手,額頭已經滲出些許汗來。
“暗月!”安永泰在書房裏喊了一聲,暗月忙應聲,在轉身之際匆匆交代了一句,“要不讓大少奶奶試試?”
暗月等不得翠雀的回答,急忙回了安永泰身邊,去整排的書架上找主子要的書去了。
翠雀眼睛一亮,也不吩咐旁人,腳步翻飛,裙擺搖曳,匆匆忙忙的向迎松苑主院走去。
沈樂君不在迎松苑,秀華說是給大少爺頓雞湯去了,翠雀又折身去了廚房,廚房也沒有沈樂君的身影,最後在惜竹軒找到了她。
惜竹院内,安永辰趴在桌子上,旁邊是兩個空了的酒壺,昨夜開着窗戶喝了半夜的酒,初夏的風還是有些硬,安永辰又是勞累了好幾天都沒有休息好,宿醉之後,一大早便發起燒來,曉風請來了劉太醫,可安永辰醉的厲害,卻死活不讓他把脈,偏說自己沒事。
劉太醫隻好開了一副醒酒湯,又開了一副驅寒散熱的湯藥。
沈樂君去廚房吩咐午間的飯菜時,正趕上惜竹院的小厮給安永辰煮醒酒湯,沈樂君聽了小厮說安永辰的情況,心裏不放心,就跟了過來。
沈樂君一進屋就是嗆鼻子的酒味,兩個丫鬟忙着收拾地上安永辰吐的髒污。
“這才回來幾天啊,就這麽作踐自己的身體!”沈樂君皺着眉走到安永辰的身邊,輕輕順着安永辰的後背,擡手接過小厮手裏的溫水,等安永辰吐的好一些時遞給他茶杯。
安永辰用袖子遮住滿是酒味的嘴,接過茶杯漱了漱口,“你怎麽來了?不用在大哥身邊守着嗎?”
沈樂君被噎了一下。
安永辰說完也是後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腦子裏都是沈樂君這三天圍在安永泰身邊噓寒問暖的情景,想起在路上沈樂君依賴自己,連半刻鍾不見人就得找他,現在看來真是諷刺,自己不過是她臨時的保镖罷了。
沈樂君靜默了一下,“永泰身體還沒有恢複好,穿衣飲食都要格外注意些,有他一個就夠我費心了,你還要作踐自己嗎?來,先把醒酒湯喝了!”
安永辰胸中憋悶的狠,安永泰病了就是病,他安永辰病了就是作踐自己喽?
“我可不敢勞煩大少奶奶費心,你還是把大少爺伺候好了就行!”安永辰心中憋悶,說的話不滿就尖銳刻薄了三分,回手推了沈樂君送過來的醒酒湯。
那醒酒湯是剛熬好的,還很熱,裝的又滿,安永辰一推之下灑出了不少,沈樂君的手背被灑出的湯燙了一下,瞬間就紅了一片。
沈樂君的手在拐賣期間生了凍瘡,安永辰花了重金尋了頂級的凍瘡藥來,抹了半個月多月,她的一雙手倒是比沒生凍瘡之前還要白希細膩。
“大少奶奶!”曉風忙上前接過了沈樂君手裏的碗。
安永辰跟着看去,見沈樂君甩着手,手背上紅了一片,心下懊惱自己的莽撞,有心要拉過她的手察看,又覺不妥,暗自忍耐着。
“你,你沒事吧?”安永辰的氣焰瞬間降了好幾個檔次。
“你說呢?你看看,你那貴的要死的藥膏是白抹了!”沈樂君将手遞到安永辰眼前。
安永辰抓住沈樂君的手,皺着眉頭看着沈樂君紅腫老高的手背,輕輕的吹了吹氣,十分愧疚的說道:“我,我去找藥!”
安永辰眼中透着幾分憐惜,幾分驚慌,不複往日的溫和,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安永辰還在發着燒,他的手心很熱,熱度從被燙傷的手心裏一直傳遞到沈樂君的心裏,熨燙着沈樂君的心。
沈樂君看着那雙爲她着急爲她心疼的眼睛,棕色的眸子投射出他緊握着的手,心中軟的竟再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在歸程,沈樂君的身邊隻有安永辰,他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被沈樂君牢牢的抓在手裏,一刻也不敢松開,隻有将自己拴在安永辰身邊,她内心的恐慌才稍減一些。
但是,現在回到了安府,她就是正兒八經的大少奶奶了,沒有于情于理也不能再去纏着安永泰意外的别的男人,所以,沈樂君這三天都盡量讓自己躲着安永辰!
“我沒事,不疼!”沈樂君目光柔和的看着安永辰,輕使了些力氣抽出了被他握着的手,轉身又接過曉風手裏的醒酒湯,“永辰,你先把醒酒湯喝了吧,醉了一宿,現在肯定頭疼吧?”
不知道是不是沈樂君的話太溫柔了,竟真的撫平了安永辰心中的忿忿不平。
他伸手接過醒酒湯,竟然非常聽話的将一碗湯全部喝下,沈樂君不提還好,一提才發現自己的頭疼的更厲害了。
這會的功夫,翠雀和送散熱藥的小厮前後腳進了惜竹軒。
沈樂君先是接過散熱的湯藥遞給安永辰,不解的看了翠雀一眼,“翠雀姑娘怎麽來了?永泰那有事嗎?”
翠雀被老夫人送到迎松苑來伺候安永泰,把迎松苑内内外外都打理的很好,暗月回來,老夫人也沒有再讓她回萬壽閣,爽來就繼續在迎松苑好了。
“大哥怎麽了?”安永辰接過湯藥,擔憂的看着翠雀。
翠雀先是規規矩矩的給二人了禮,才不快不慢的說道,“秉大少奶奶,大少爺不肯吃藥,要不您過去看看,要是讓老夫人知道了,省不得又得發頓脾氣了!”
沈樂君歎了聲氣,撇了安永辰一眼,“你們可真是兄弟啊,如假包換的親兄弟!”
安永辰有些心虛的移開目光,他不肯承認自己放縱自己生病,是有些争寵的成分了,“你快去迎松苑吧,我這沒事了!”
沈樂君還是有些不放心,看了曉風一眼,“盯着你們家主子好好喝藥,他要是再不喝,就去迎松苑告訴我,一個個的像個孩子一樣,讓人操碎了心!”
沈樂君念叨着出了惜竹院,向迎松苑走去。
被沈樂君訓斥,安永辰心中不但沒有絲毫的不快,唇邊還暈開抹滿足的笑意,他也不用曉風催促,端起藥碗來将散熱的藥喝了個幹淨。
安永辰将藥碗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向裏間的床走去,“曉風,将桌子上的東西給六皇子送去,咱們該取點勞務費了!”
曉風一邊回應着,一邊直抽嘴角,大少奶奶來之前,自己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主子就是不吃藥不休息,還一個勁的喝酒,大少奶奶來了後,三罵兩罵的,主子的脾氣就被罵順了?
真沒想到,他們高傲幹練的主子還有這麽犯賤的一面!
大華638年六月初三,王子石被大臣因貪污受賄,私下買賣官員,縱兄危害一方上奏朝廷,龍顔震怒,聖上念其年事已高,削其太常寺少卿一職務,貶爲平民,其子王星宇被貶爲把總,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沈樂君再到安永泰這卻沒有那麽順利了。
沈樂君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一排煎藥房的小厮,心急火燎的推開了書房的門。
安永泰埋頭在一堆書裏,還有三個月就是大華一年一度的科舉了,他定要在這次科舉的武試上奪取狀元。
“永泰,怎麽不吃藥?”
“我的病都好了!”安永泰擡頭看了沈樂君一眼,“他們怎麽把你找來了,你不是去廚房了嗎?”
“飯要吃,藥也得吃啊,太醫和老夫人都說,這藥是調理身體的,一定不能斷了!要是讓老祖宗知道,又得動怒了!”沈樂君耐着性子勸道。
“你不說,我不說,小厮們也不敢說,老祖宗怎麽知道?”安永泰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樂君一眼,就像老夫人知道就肯定是沈樂君告密的一般。
“我自是不會說,不過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啊,永泰,聽話,喝完藥再看吧,我和你一起看,不是說今年科舉放開政策,女人也能考了嗎?”
沈樂君走上兩步,伸手按住了安永泰手裏的書,不巧,這隻手正是被醒酒湯燙到的那隻,手背上紅彤彤的一片還是很明顯。
安永泰自然是發現了她的手背,還以爲她是爲了給自己熬湯時燙到的,立刻心疼了起來,他拿起沈樂君的手,察看着傷勢,伸手從抽屜裏拿出一盒淡綠色藥膏,“這手怎麽燙成這樣?下次别下廚了,毛手毛腳的!”
“才不是我自己燙的呢,還不是你弟弟,生病了還不喝藥!”
安永泰抹藥的動作頓了一下,“辰弟生病了?你去惜竹軒了?”
“是啊,我聽小厮說他宿醉不肯吃藥,就過去看了看,不小心被醒酒湯燙到了,還好那湯從廚房端到惜竹軒,已經涼了些了,你們兄弟啊,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安永泰不等沈樂君說完,冷冷的打斷道,“他是小孩嗎?喝醉了還不吃藥?”安永泰的目光灼灼的看着沈樂君,“再說,你是大夫嗎?你去了能幫他看病?”
沈樂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你不是小孩,不也不吃藥嘛。
安永泰的臉色太陰沉了,沈樂君沒敢說出口。
在安永泰面前,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孩子,也許兩個人差的年齡多些,沈樂君對安永泰更多的是敬重,全沒有在安永辰面前的肆無忌憚,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安永泰見沈樂君沒有什麽要解釋的,放下抹了一半的藥膏,起身走了出去。
“永泰,你去哪?”沈樂君轉身緊走了兩步,想追上安永泰。
“練習騎射!”
“永泰!”沈樂君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快步走過去拉住了安永泰的胳膊,“吃了藥再去吧,我不知道什麽地方惹你生氣了,但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萬一舊病又犯了,你讓我怎麽活?”
沈樂君說都了後面竟有了濃厚的鼻音。
安永泰的腳像灌了鉛一般,再也邁不動了,他陰沉着臉又走回椅子上,看着雙眼有些氤氲的沈樂君,語氣不免軟了幾分,“藥呢?”
沈樂君這才反應過來,忙向門外喊道,“快把大少爺的藥送進來!”
一排小厮中最近一次熬的藥的小厮忙推門走了進來。
沈樂君轉身接過小厮手裏的藥,因着是重新熬過的,時間又不長,藥并沒有涼,沈樂君用勺子盛了點想試了一下溫度,視線卻是在勺子上定住了。
安永泰看着沈樂君的動作,有些疑惑,“怎麽了?”
沈樂君擡頭看了安永泰一眼,接着将藥碗放在桌子上,拿着喝藥的銀勺給安永泰看,“永泰,你覺不覺的這勺子有些發黑?”
安永泰低頭看去,果然銀勺與藥接觸的地方上面有層灰黑的顔色,顔色很淡,不仔細看并不明顯,許是剛才這把勺子在藥碗裏泡的久了,與勺子的把柄處比較起來,竟差了很多。
二人視線相對,都驚疑起來,安永泰順手拔出沈樂君頭發上的一根銀簪,用藥勺盛出些藥汁來,将銀簪插進藥汁裏,等了一小會,再拿出來看,那銀簪的尖處果然呈現了黑色。
沈樂君捂着心跳,一把将藥碗摔在地上,“來人呐,大少爺的藥灑了,再去熬一碗!”
門外熬藥的小厮很快推門進來,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其他人匆忙的又去熬藥了。
沈樂君坐在安永泰身邊的椅子上,握住椅子把手的手指節都發白了,難道安府有人要毒害安永泰不成?是每次藥都有毒,還是就隻有這一次?
沈樂君擡頭看向安永泰,安永泰的眸色深沉,手裏緊緊的攥着沈樂君的發簪,不知在想什麽。
沈樂君擡手覆在了安永泰的手上,他的手微涼,“别擔心,可能,可能有人弄錯了也說不定,或者,或者”
沈樂君想說些什麽安慰一下,卻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安永泰看了一眼沈樂君,将手裏的銀簪放在了桌子上,其他的卻是什麽也沒說。
半個時辰後,煎藥的小厮又送來一碗,這次安永泰沒有讓他下去,直接當着他的面将桌子上的銀簪插進碗裏,再拿出來時,銀簪的大部分都已經被染上了淡淡的黑色。
安永泰将銀簪往地上一扔,撇了那小厮一眼,“說,這藥裏怎麽會有毒?”
那小厮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劉太醫開的藥方裏本來就有砒霜這一味藥,當然有毒,隻是藥量少,平日裏喝藥又都是用的瓷勺,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這個問題。
這次安府的兩位少爺都鬧脾氣,安府的小藥房裏各種藥都熬了七八碗了,那平日裏專門用于喝藥的瓷勺都被占上了,這才臨時用了把銀勺,誰會想到,銀勺在大少爺的藥裏泡久了竟會變色。
“說啊,到底是怎麽回事?”沈樂君也是着急,想到有人要毒害安永泰,她的心就慌起來。
“沒,沒有毒,小的,小的,老夫人,嗯,不是,是二少爺,”那小厮支支吾吾的也說不清楚。
“是二少爺讓你下的毒?”沈樂君猛的一下站了起來,眉心緊蹙,不敢相信的盯着那熬藥的小厮。
“不,不是的,不是二少爺,怎麽會!”小厮急着解釋,又不能确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要說,說道什麽程度。
二少爺當初可是着急了安府上上上下下的所有下人,明令指出,誰也不許說穿一年期限的事,說了藥方不免就要牽連出一年之期了!
“暗月!”安永泰喝了一聲,“将這個奴才帶到惜竹軒,交給二少爺處置!”
暗月應聲,推搡着那小厮走了出去。
天色暗了下來,小厮的事并沒有引起安府的軒然大波,老夫人和安永辰都像往日一樣用完了晚膳回了各自的院子。
沈樂君憂心忡忡的在迎松苑的内室走來走去,安永泰沉得住氣,不代表她能沉得住氣,在飯桌上,她有好幾次都要忍不住藥問問安永辰了,每次剛引起話頭,都被安永泰按了下去。
安永泰用完晚膳去了書房,就再也沒出來,晚間讓小厮來禀告沈樂君,讓她早些睡。
書房内,安永泰手裏摩挲着黑了一半的銀簪想事情想的出神,暗月就在一旁恭敬的站着。
“你說,二少爺隻罰了那個小厮一個月的俸祿?”
“是,主子!”
“老夫人那也沒有動靜?”
“是,主子!”
“藥方也找不到?”
“是,主子!”
“那就再去查,我就不信他們露不出一點蛛絲馬迹!”安永泰伸手将銀簪摔在了桌子上。
“是,主子!”
“暗月,你還會說别的嗎?”
暗月剛要習慣性說是,才反應過來安永泰的話,忙閉了嘴不敢出聲。
安永泰深吸了口氣,用手指按揉着太陽穴,擺了擺手,讓暗月退下了。
到底是誰要害他?
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是經曆了安家半載榮辱,年輕時作風頗爲強硬的奶奶,還是進門還不滿一年的妻子?還是有别人?
鹽商最後大選的日子越來越近,安永辰幾乎忙的不見人影,安永泰爲了安大家的心,仍喝着那有毒的藥汁,隻是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耗在書房裏,晚上就在書房的軟塌上歇息。
老夫人又提了一次要抱孫子的意思,被安永泰委婉拒絕了。
安家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低氣壓中。
這天,鹽商的資格終于撥下來了,宮裏快馬加鞭送來了一塊金牌,上書大華鹽商三字。
安永辰辛虧了将近多半年,終于有了成果,但他拿着那金牌,嘴邊卻沒有了笑意。
全府上下因着這枚金牌,大擺了三天的宴席,迎來送往的賓客絡繹不絕,老夫人的臉上也帶了欣慰的笑容。
安永辰遠離了前院的喧嚣,獨自來到後院的池塘。
又是一年初夏,荷葉茂盛,荷花鮮豔,一池子的粉花綠葉,像個含羞帶怯的少女,獨自靜靜的盛開着。
那一年,就是在這裏,父親因着安永辰摘了幾片荷葉,幾朵荷花,就把他狠狠的訓斥了一頓,罵他隻知道玩,長大了沒出息。
那一年,安永辰的娘拉着安永辰站在遠處,看着父親和安永泰母子坐在這池塘旁的亭子裏賞花,一家人有說有笑,他們母子倒像是外人。
那一年,母親将他抱在懷裏,告訴他要給安家争氣,要做出一番成就來給父親看,然後母親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爹,娘,辰兒辦到了,你們能看見嗎?”安永辰站在池塘邊,望着挂滿繁星的天空喃喃的問道。
安永辰抽出腰間的寶劍,将劍鞘丢在一旁,擡腿練起劍來。
從小,父親就說他不如大哥,文章上不如,做生意的頭腦不如,練功不如,當官也不如!
不知多少年了,似乎連安永辰自己都要忘了,他曾經發誓,一定要超過哥哥,雖然後來他們兄弟兩的感情好了起來,但他的内心還是有這顆種子的,他要變強,變的樣樣都比哥哥強。
夜風席席,遠處的喧嚣已經安靜下來,安永辰收起劍,拖着疲憊的身體向前院走去。
路過廚房的拐角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了他。
“永辰!”沈樂君大步走了過來,她本來是想給安永泰加點宵夜的,正巧看見一人從後花園走來,正是練劍歸來的安永辰。
“那會管家還到處找你呢!你這是幹什麽去了,看你這一頭的汗!”沈樂君關切問道。
“我去後院看荷花了,現在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很美!”安永辰擡手抹了一下額頭的汗。
“你的手怎麽了?”沈樂君驚呼,安永辰擡手擦汗之際,正将拿劍的手露了出來,手心滲出淡淡的血絲,虎口也被磨掉了層皮。
安永辰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因着練劍太狠,受傷了。
“沒,沒事!”安永辰看了一眼,就要背在身後,卻被沈樂君一把拉了過來。
安永辰的手白希修長,手心紅彤彤的滲着血,看着十分吓人。
沈樂君想起自己的袖子裏有一瓶外傷藥,還是當初安永泰給她擦燙傷的手時給她的呢,這會正好用上。
沈樂君拿出藥膏,輕柔的給安永辰抹上,又從袖帶裏拿出一塊繡着桔花的白帕子,将傷口包紮好。
沈樂君專注的處理這安永辰手上的傷,一雙黑水晶般的眸子像一個漩渦一般吸引着安永辰,動作間,沈樂君的耳邊的一溜黑發滑落。
安永辰另一隻手掙紮了一下,還是輕柔的挑起那溜碎發别在了沈樂君的耳後,“樂君,你又瘦了!”
沈樂君還來不及回答,就聽見了身後有腳步聲,接着是安永辰的聲音,“大哥,你來了?”
安永泰從旁邊的樹蔭下走了出來,目光銳利的看着兩個人,沒有回答安永辰的問話,而是語氣冷厲的問道,“樂君也是你該叫的嗎?弟弟!”
安永泰在距離二人兩米處停了下來,目光直直的看向安永辰。
安永辰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是不可置信,接着也拉下了臉。
一時間,三個人靜的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見,沈樂君看着對望的兄弟二人,想着怎麽緩解一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就聽安永辰冷着聲音說道,“天色晚了,長兄長嫂早些休息吧!”
安永辰神色複雜的看了沈樂君一眼,然後徑直繞開安永泰向前院走去。
安永泰的目光仍定格在安永辰剛才的位置上,靜默了片刻,驟然轉身也向前院走去。
沈樂君楞了一下,急忙的跟上安永泰的腳步,“永泰,永泰,你等等我!”
安永泰難得沒有回書房,而是直接去了主院。
沈樂君一副小媳婦樣,明明什麽都沒做,怎麽就跟着被抓殲了一般,她嗫嗫喏喏的跟在安永泰身後,試着解釋清楚,“剛才永辰的手手傷了,我幫他抹了點藥!”
安永泰不動聲色的洗漱,脫下了外袍。
“其實叫什麽都一樣,當然,你要是喜歡,就叫長嫂,隻是他比我還要大幾歲,總有些别扭!”沈樂君仍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道。
安永泰穿着中衣走向大床,将帷幔摘了下來,見沈樂君還在一旁說話,冷冷的說了句,“我困了,睡吧!”接着臉沖裏側躺了下來。
沈樂君唱了半天獨角戲也怪沒意思的,癟了癟嘴好歹的洗漱完,也尚了床。
沈樂君一躺下來,安永泰就翻了個身,臉沖向外側。
看來冷戰要爆發了,安永泰對沈樂君的态度比當初的客氣還要疏遠幾分,沈樂君扶額歎息,簡直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沒關系,安永泰不理她,她就熱情點好了。
沈樂君貼着安永泰的後背,圍住了他的腰身,安永泰皺着眉向外側又挪了挪,沈樂君馬上跟着挪過去,直到安永泰再挪就掉地上時,沈樂君抱着安永泰的腰身得意的睡着了。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了小半個月,清明節便到了。
老夫人發話,這個清明節要大過,安家祠堂在清明節前便便大修過了,清明節當天安家的幾位主子帶着一衆的奴仆浩浩蕩蕩的去了城外的祠堂祭拜祖先。
沈樂君這是第一次正式拜見安家的祖先,去年大婚時由于安永泰的病情不穩定,誰也沒把拜見祖先的事當成大事辦。
沈樂君和安永泰坐在轎子裏,她一手抱着安永泰的胳膊,目光往外看去。
安永泰抽出三次胳膊,都被沈樂君锲而不舍的又抱在懷裏,他便也随她去了。
沈樂君的最大優點就是臉皮厚,隻要是認定了的,熱臉貼冷屁股也無所謂!
“永泰,咱們安家的祠堂大嗎?”
“”
“咱們今天要拜見幾位祖先啊?”
“”
“嗨”沈樂君哭喪着臉誇張的歎了聲氣。
安永泰終于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沈樂君,然後聽見她十分惋惜的說道,“ 可惜沒有人給見面禮了!”
安永泰難得接話,“你要想要,晚上我讓他們給你送來!”
沈樂君的汗毛瞬間都立了起來,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就這麽一說,告訴祖先們,不用破費了!”
安永泰轉回頭去,仔細看,嘴角竟含了淡淡笑意。
安家的祠堂常年有下人打掃,重新翻修後,顯的更是氣派莊重。
下人們将祭品一一擺好,在老夫人的帶領下,大家磕了頭,上了香,又請了大和尚念了一段經文,祭祖這才告一段落。
安永泰看了一眼祠堂後院的一片墳包,沈樂君站在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怎麽了?你在看什麽?”
“我看看有沒有祖宗向你招手,要給你見面禮!”安永泰表情十分認真的說道。
沈樂君瞪大了眼睛看向安永泰,又看回墳地,隻看了一眼就躲在了安永泰的身後,生怕真的看見裏面有個白發白衣長舌頭的人向她招手。
“君丫頭,君丫頭!”老夫人在側間透過門喊了兩聲,沈樂君都沒有聽見,一旁的紅蓼忙走過去,拍了沈樂君的肩膀一下。
沈樂君正是精神高度緊張時,這一拍,差點跳起來,緊閉着眼尖叫着撲進安永泰的懷裏。
安永泰被她吓了一跳,但在危機時刻,還是下意識的擡手抱住了不斷顫抖的沈樂君。
“對,對不起大少奶奶!”紅蓼對上安永泰要吃人的目光,縮了縮脖子,好像她也沒做什麽啊!
“什麽事?”安永泰輕拍着沈樂君的後背。
“秉大少爺,老夫人叫大少奶奶過去呢!”
沈樂君确定是人的聲音,才敢把頭從安永泰的懷裏伸出來,看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心跳才慢慢的平複下來。
“哦,我這就去,你先走一步!”沈樂君說完,等紅蓼走遠了,她撅着嘴舉拳錘了安永泰的胸口一下,帶着撒嬌的語氣說道:“都賴你,非要吓我,我最怕這鬼啊神啊的了,晚上我要是做噩夢,肯定也不讓你好睡!”
安永泰嘴角露出抹笑意,将沈樂君在他懷裏蹭亂的發絲順了順,“快去吧,别讓老祖宗久等了!”
沈樂君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安永泰,才向側院走去。
安永泰大步走向後院的墳地,在父親和母親的墳前住了腳步,接過小厮手裏的鋤先,給二老的墳添了些土,然後看了一眼下一行的位置。
那裏該是他和沈樂君長眠的地方吧,生同寝,死同穴,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曾經是他爹給他娘的誓言,現在也是他的願望!
安永泰轉頭看了一眼在他爹墳的右側靠下的一個墳,那個是安永辰的母親的,因着是妾,比安承明和蘇如容的墳位置偏低了一些。
隻有正室的墳才能平齊。
多了一個人,始終不夠完美。
“哥!”安永辰的聲音打斷了安永泰雜亂的思緒。
安永泰轉身之際,臉上的表情又淡漠了幾分。
安永辰擡手将一個平安符遞給安永泰,“這個是剛才我跟智仁大和尚求的平安符,你帶上吧!”
安永泰低頭看了一眼安永辰手裏木頭刻的符,并沒有伸手,“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安永泰轉身向外走去。
“哥!”安永辰喊了一聲,“有什麽事你就跟弟弟說,弟弟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就改,不要悶壞了自己的身子!”
安永泰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安永辰,片刻後淡淡的說道,“辰弟,我們越來越看不清對方的心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安永辰攥着平安符的手慢慢落下,心也跟着沉了下來,他沒想到自己一直掏心掏肺的哥哥居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安永泰的背影越來越遠,安永辰轉過身子,看着娘親的墳,喃喃的問道,“娘,我哪裏做錯了嗎?”
偏院的敞開的窗戶那站着一個老尼姑,她視線柔和的落在安永辰的身上,慈愛的目光帶着看破紅塵的透徹和對兒子的挂念。
“辰兒,這些年來,你過的可好?”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