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君察覺他走了之後,又緩了緩,才止住了哭聲,當下心疑索空的去處,她站起身向帳篷門口走去,這會索空端着一盆溫水,剛賣進一隻腳,身子就軟了下去,手裏的盆逛蕩一聲掉在了地上。
沈樂君吓的後退一步,手捂着突突直跳的胸口,接着看見初七一身夜行衣拖着索空的身體拉了進來。
這時不知誰經過帳篷,在外面喊了一聲,“索統領悠着點,别把人家美人累壞了!”
話音剛落就引起另外兩個人的哄笑。
初七看了一眼沈樂君,沈樂君茫然的看着他,無奈,初七隻好扮了假聲申銀道,“大人,大人輕點,大人!”
外面接着又是一陣哄笑。
沈樂君看着初七那慘不忍睹的表情,不厚道的噗嗤一聲也笑了出來。
初七黑着臉撇了沈樂君一眼,将身後的包袱拿下來攤在地上,解開後裏面是沈樂君的棉襖,還有幾塊硬邦邦的耗牛肉。
“穿上,咱們走!”
沈樂君接過衣服先是楞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今天确實是逃跑的最好機會了,趁着當官的都淫迷不堪,士兵們喝酒吃肉,放松了戒備,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當下沈樂君七次八叉的将白色的外袍脫了下來,初七背過身去,在門口察看情況。
“好了,走吧!”沈樂君将自己的衣服穿在裏面,将那件白袍穿在了外面,順手還将屋裏的一大塊羊肉放進初七的包袱裏,把盤子裏切羊肉的刀揣在了懷裏。
初七皺着眉看着沈樂君的白袍,夜裏白色很是紮眼,剛要勸她脫下來,沈樂君就解釋道,“外面的積雪那麽厚,穿着白色才不容易被發現,你這夜行衣過時了!”
初七略一思索,沈樂君的話也在理,時間不早了,他也不敢再耽誤,将沈樂君手裏的包袱背在了身上,回手抓着沈樂君的胳膊,偷偷溜出了索空的營帳。
沈樂君遠遠的看了一眼莫麗铎的帳篷,拉住了初七的手,“王靜遠!”
初七搖了搖頭,“我救你一個都費勁,咱倆很可能被抓回來,她有了莫麗铎的庇護,暫時沒事,等咱們安全了再派人救她吧!”
初七說着就要走,沈樂君卻墜着身子不肯走,非要跟王靜遠說一聲。
初七氣的直咬牙,真的真的很想扔下這個麻煩愛充大尾巴鷹的女人,念着她一路對自己的好,麗娘要打他時義不容辭的護在自己身前,這才耐住性子,妥了協,二人偷偷來到莫麗铎的大營附近。
初七躲在暗處,沈樂君松散了頭發,光明正大的走到莫麗铎的營前,說有很重要的事要找王靜遠。
把守門口的蒙古兵先是楞了一下,這個女人他們也認識,太磊落了也沒往别處想,猶豫片刻,還是隔着簾子小聲的将王靜遠叫了出來,王靜遠得到将軍的賞識,誰知道她會不會是第二個麗娘啊,還是别招惹的好。
莫麗铎已經睡着了,王靜遠一個人披着他的外袍邁着奇怪的步子走了出來,她剛一出來就被沈樂君拉到了一旁偏僻的地方。
王靜遠下身疼的厲害,被沈樂君一拉更是踉跄了一步,忙喊道,“你慢點,慢點!”
沈樂君将她拉遠些,小聲的在她耳邊說道,“我和初七要逃走,你逃嗎?”
王靜遠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遠處無盡的雪地,然後堅定的搖了搖頭,然後在沈樂君驚訝的眼神中緩緩的說道,“将軍已經許諾要納我爲妾了!”
“那你甘願爲胡人的小妾?”沈樂君不可思議的看着王靜遠。
“我娘是我爹買來的舞姬,我在家從不受重視,我被擄來之前我爹要把我送給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做填房!也許在這比在谷城要好點吧!”王靜遠帶着些淡淡的憂傷,沈樂君也閉上了嘴,不再勸說。
“你們逃吧,逃的遠遠的,别被他們抓到!”王靜遠用誠摯的眼神看着沈樂君,非常感念他們在臨走時還能想起自己來。
沈樂君眼中有些濕潤,傾身抱住了王靜遠,拍了拍她的後背,“保重!”
王靜遠點了點頭,看着兩個貓着腰的身影離開,才又回了營帳,莫麗铎已經醒了,“你去幹什麽了?”
“嗨,還不是我那小姐妹,說你的部下太野蠻了,跟我哭訴呢!”王靜遠的眼神隻閃爍了一下,就鎮定下來。
莫麗铎爽朗的大笑起來,“草原漢子嘛,就是豪放,這事上也不會唯唯諾諾!”
莫麗铎說着翻身壓在王靜遠身上,擡手拉開她的衣服,跟着下身就沉了下去。
王靜遠一邊配合着莫麗铎,一邊咬牙忍者下身的疼痛,含着淚看着營帳的頂部,希望她的選擇是對的!
沈樂君與初七左躲右閃,離開了主營的範圍,在外圈初七又撂倒了一個蒙古兵,接着她們順利的逃出了莫麗铎的大營。
初七怕他們追來,當下也不敢走大路,挑着偏僻難行的小路,遠遠的瞄着大路的方向向兩國的邊界逃去。
二人一路上也不敢停歇,見着有人就馬上藏起來,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敢在一個破舊不堪的半截土牆後面歇息一會。
因着是白天,初七才敢在四周撿了些破木頭點起了一推火,如果是晚上,火堆無疑是給敵人明确了方向,白天如果煙不大的話,目标暴露還小點。
初七從包袱裏的耗牛肉和羊肉上各切了拳頭大小的一塊,用樹枝插着在火上考熱乎了,将羊肉遞給了沈樂君,自己啃起那塊硬邦邦的耗牛肉來。
沈樂君攤坐在一旁,依着牆,攤平了雙腿,就剩五體投地了,走了一宿,她這腿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雪裏又冷,腳都凍的沒了知覺,也辛虧她多套了件白袍子,要不這一宿,非得凍死在雪裏不成。
沈樂君擡頭看初七将肉遞給她,她也顧不得是什麽肉,拿過來就往嘴裏塞,吃了一口才發現是羊肉,擡頭看初七手裏拿着的是堅硬的耗牛肉,當下有些過意不去了,心裏十分的感激。
“謝謝!”沈樂君咬着嘴唇說道。
這個萍水相逢的女人不僅在危難時刻沒有丢下她一個人逃生,還把好吃都肉都緊着她吃,太讓人感動了。
初七頭也沒擡,一邊啃着牛肉一邊說道,“一會吃完了就在這睡一會,天黑了咱們接着走,前面的草原比較平,沒有掩飾物了,晚上走比較安全!”
沈樂君長歎了口氣,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心裏直打怵,卻隻能硬着頭皮嗯了一聲。
一抹桔色将東邊的天空點燃了新的希望,又是一天到來,不知道他們是該慶幸沒有被抓回去呢還是沒有被凍死,沈樂君皺着眉頭拉着兩條僵硬的腿跟在初七後面。
他們又是走了一夜,沈樂君爲了不再給初七添麻煩,盡管腳底闆已經疼的鑽心了,她也咬着牙跟在初七的後面。
初七站在前面等了等她,等她靠近了蹲下了身子,“我來背你吧!”
“不用,不用,幹糧都讓你拿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我們都是女人,怎麽還能讓你背我呢?”沈樂君推脫着。
初七卻不顧沈樂君的抗議,強硬的拉過她凍得紅彤彤的雙手摟住自己的肩膀,抱着她的兩條腿就站了起來。
沈樂君還要掙紮,隻聽初七說道,“别再逞能了,就你這速度比烏龜還慢,幹糧隻夠吃一天半的了,到時候咱們走不出這白雪皚皚的草原,就都得餓死!”
初七的話成功的讓沈樂君閉上了嘴巴。
沈樂君趴在初七的後背上,心裏有些悶悶的難受,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正在感慨,從遠處的大路上有三個人從遠處騎馬而來,一騎白馬上坐着一個披着黑色狐皮的男子,後面跟着兩個護衛。
沈樂君的呼吸都屏住了,來人太像安永辰了,她用力的揉了揉眼,再看去,三匹馬已經由遠及近了,由于她們避開大路走,所以馬上的人一直看不太清楚。
就在沈樂君還在猶豫時,三匹馬順着大路又向遠處跑去。
沈樂君驚覺安永辰三人離她越來越遠,她使勁的掙紮下來,一邊往大路上跑一邊聲嘶力竭的喊着,“永辰,永辰,我在這裏,安永辰,安永辰!”
雖然好幾天不下雪了,但地面上的積雪還是很厚,沈樂君一個不防,被埋在雪裏的草根絆倒在地上,整個人趴在雪堆裏。
她很快又爬起來,但擡頭再去看,安永辰他們已經隻剩下三個小黑點了。
沈樂君不管不顧的繼續向大路跑去,嘴裏不停的喊着安永辰的名字,摔在了雪堆裏就再站起來,沒走幾步又摔倒了。
就這樣沈樂君直到在大路上跑的沒有力氣,摔在雪裏的身子再也爬不起來時,才趴在雪裏趴着不動了,同時嘴裏也停止了喊安永辰的名字。
世界都靜了下來,安靜的隻剩下沈樂君急促的呼吸聲和耳邊挂過的風聲。
接着沈樂君的呼吸聲停頓了一下,然後是震耳欲聾的哭聲,沈樂君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整個人陷在雪裏,肆無忌憚的哭着,聲嘶力竭的哭着,哭的人都心疼了也不停止。
初七終究是追上了沈樂君,站在一旁看着沈樂君的後腦勺歎了一口氣。
沈樂君哭了一會,像是不過瘾般,爬了起來,胳膊抱着雙腿,仰着臉繼續哭,一邊哭一邊數叨着。
“我怎麽這麽命苦啊,我那沒見過的爹娘生下我就是爲了遺棄我,就是爲了讓我來這世間受罪的嘛?我的命怎麽比黃連還苦啊,嗚嗚嗚!”
“安永辰,你是瞎子嗎?你還是聾子嗎?你沒有長眼嘛?我這麽大個人追你,你還看不見嗎?安永辰你個混蛋,你那什麽破馬,跑那麽快幹嘛?安永辰我恨你,我恨你!”
沈樂君不知數落到哪一句了,被初七扔過來的雪球砸中了後背,止住了嚎啕大哭,她模糊着眼看了初七一眼,“你砸我幹什麽?我不走了,也不連累你,你自己走吧,你就讓我一個人凍死在這好了,嗚嗚嗚嗚!”
初七還來不及向她舔臉示意看前面,沈樂君就又抱着雙腿哭了起來,哭她的生父生母,哭沈家養父養母,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
等一雙黑色的鹿皮靴子和長到地的黑色狐皮出現在沈樂君的眼皮底下時,沈樂君的哭聲先是被噎住一般停了下來,她擡起滿是鼻涕眼淚的臉看了安永辰一眼,接着又大聲的哭了起來。
安永辰一臉的倦容,下巴上的胡茬已經泛青了,頭發有幾天沒梳理了有些發毛,此時鼻頭也紅了,眼裏充滿了水汽,但嘴角是向上勾起的。
剛從大路上跑過去時,隐隐的聽着有女人喊他的名字,但回頭時卻是什麽也沒有看見,他還特地問了兩個護衛一聲,可他們都說沒有聽見聲音。
三人又往前騎了一段距離,安永辰還是不放心,所以決定回來看看,沒想到真的看見了有個人站在大路邊上,等走近了才看見地上耍潑的沈樂君。
“沈樂君,我終于找到你了!”安永辰多日來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下來,他緊走兩步,向沈樂君伸出手想拉她一把。
沈樂君卻不動不語也不眨眼的這麽瞪着安永辰,任安永辰的手這麽空空的伸着。
安永辰歎了口氣,蹲下身子來,和沈樂君面對面的蹲着,他帶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輕輕的将沈樂君臉上還挂着的淚珠抹掉。
安永辰的手剛放下,沈樂君就一躍而起,接着使勁的推了安永辰一下。
安永辰沒有防備,被她推倒坐在了雪地裏。
沈樂君起身而上,坐在安永辰的肚子上,粉拳如小雨般落在安永辰的胸膛。
沈樂君一邊捶打着安永辰,一邊哭罵道,“安永辰你是瞎子是聾子嗎?我喊的那麽大聲你也聽不見嗎?你知不知道我剛才有多麽的絕望?我以爲我就要死在這一望無際的雪地裏了,安永辰,你怎麽才來?你怎麽才來?”
安永辰被推倒後爽來躺在了地上,任沈樂君發洩着,等她的哭聲小些了,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不顧她的掙紮,将她的頭按在自己的頸間。
“噓,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樂君,沒事了,沒事了!”
沈樂君慢慢停止了掙紮,伸手從他敞開的披風處抱住了他的胸膛,隻剩下時不時的抽噎聲。
初七站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氣,他可算把沈樂君安全的帶出來了。
沈樂君外面罩的白袍已經被她在雪地裏打滾弄濕了,安永辰的本意是他把他的披風解下來給沈樂君,但沈樂君不肯,安永辰隻好穿着披風,再讓沈樂君坐在他的馬前,然後用寬大的披風遮住兩個人。
清晨的天氣還很冷,積雪稍稍融化,這樣兩個人都暖和了,省的一個人凍得生病了,安永辰沒有反對這樣的安排,非常時刻,非常措施,離出大漠,就算騎馬快的話,至少還有一天一夜的行程呢!
沈樂君窩在安永辰的懷裏,隻剩下一個小臉露在外面,嗅着熟悉的氣味,聽着強壯的心跳,沒有比此時此刻更讓她安心了,有了這個男人,仿佛就有了倚靠。
沈樂君又是一夜沒有睡覺,此時放松下來,又是暖呵呵的胸膛熨帖着,很快沉睡過去,一張小臉也窩進了鬥篷裏,歪頭倚靠在安永辰的肩窩。
安永辰騰出一隻手,摟着沈樂君的腰身,生怕她在颠簸中掉下馬去。
從沈樂君失蹤,他幾乎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給大哥去信後,建邺城的聽風樓很快運作起來,打聽谷城方向的動向,安永泰的舊部下也分批趕到谷城。
再加上方白柳的人暗地裏幫着調查,一共三撥人着手出入大華邊界的人道販子,終于在兩天前有了消息,安永辰也順利的摸上了當初在龍門客棧裏住店的那三個胡人,很快順着那三個胡人查出了兩次買沈樂君的人。
但大雪封路,掩蓋了迹象,所以沈樂君留的碎镯子一入大漠,查了不過幾十裏就斷了線索,這才給後面的搜救帶來了困難。
安永辰再見沈樂君也被她的模樣吓了一跳,光潔的臉已經皴成了淡紅色的,頭發雜亂的糾結着,衣服又髒又皺,一雙手更是生了不少凍瘡,整個人都瘦了很多,看起來竟比那天子腳下建邺城的乞丐還要不如。
但這樣的沈樂君更讓安永辰心疼,一直隐忍的那份情誼在胸中無限的膨脹着,恨不得将人擁入身體裏,融入血液裏,再也不讓她受一點點傷害。
安永辰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側臉隔着狐皮披風摩挲着沈樂君的頭頂,看了一眼越來越高的太陽,對後面的兩個侍衛和坐在其中一個侍衛身後的初七說道。
“咱們去找找放牧的遊民吧,先給他們兩個找些衣服,吃些溫熱的飯,一時半會的也出不了大漠!”
兩個侍衛自當是聽安永辰的,初七隻尋思了一下,就蹦出個好字。
就算初七是個男人,這一路又冷又累的,吃不好,睡不好,身體早就疲憊的很,硬撐着呢,想來沈樂君身爲一個弱女子,能堅持走到這裏,已經是很不錯了,他們确實需要好好的吃一頓,然後睡一覺。
在晌午之前,他們找到了一戶牧民,當地的牧民還是很熱情善良的,很快将家裏的好吃的都拿了出來,又端上一大壺熱氣噴噴的奶茶。
沈樂君披着安永辰的披風,端起一杯奶茶,小心的吹了吹,就着熱乎勁喝了幾口。
也許是劫後餘生的喜悅,也許是多日雪地長途跋涉的艱辛,喝着奶茶沈樂君的眼淚就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
安永辰的心跟着抽痛着,伸手将她拉入懷中,輕聲的安慰着,“沒事了,咱們在這睡一覺,明天晌午之前就能出大漠,暗月在照顧你的父母,他們都很挂念你,大哥也來了好幾封信了,很是牽挂你,以後我不會讓你有事了,我保證!”
沈樂君咬着唇瓣點了點頭。
“行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哭鼻子,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羞不羞?”安永辰擡手将她的淚痕擦幹,又寵溺的捏了一下小鼻子,無意外的抹了一手的鼻涕。
安永辰裝作很嫌棄的樣子,“咦,都是大鼻涕,髒死我了!”
安永辰又哄又逗,誇張的表情終于是讓沈樂君的臉上有了些笑意,“那是你自己非要捏人家鼻子的,活該!”
安永辰用另一隻手從懷中拿出帕子,給沈樂君臉上的可疑液體都擦幹淨,又抹了一下自己的手,“快吃吧,你一定餓壞了,吃完了好好睡一覺!”
沈樂君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專心的和食物做着鬥争,雖然都是烤肉,沈樂君卻覺得比在莫麗铎吃的好吃一百倍,一千倍,吃了三塊烤肉,兩塊奶酪,三杯奶茶,才覺得肚子飽了,全身暖洋洋的。
牧民的女主人找來兩身自己舊衣服給沈樂君和初七換上,雖然有些舊了,但保暖效果還是很好,沈樂君感激的抱着衣服去了隔壁換上,初七皺着眉,歎了口氣,也穿上了女裝。
等沈樂君再回他們臨時休息的氈房時,安永辰卻不在房子裏了,沈樂君當下就心慌起來,跑出了氈房大聲的喊着安永辰的名字。
安永辰從不遠處的羊群裏跑了過來,還剩下四五米到沈樂君跟前時,沈樂君跟着跑到安永辰身前,然後緊緊的抱住他的腰身,語氣凝噎的問,“你去哪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沒有的,沒有做對不起安家的事,真的,你别扔下我!”
安永辰心疼的又是安撫一番。
關于這個爲題,他不是沒有想過,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女人落入人販子手中被買來買去,也是難免的事,他相信大哥不會介意,他也不會因爲這個有絲毫的看不起沈樂君,安家更不會因爲這個原因休棄沈樂君。
隻是聽了沈樂君的話,他的心裏更難受了,自己身爲一個男人,身爲安家的當家人,居然連安家的女人都不能保護,讓她受了這麽多的磨難,還要擔心被休棄,真真是無能!
沈樂君躺在床上,睡意很快襲來,她有些睜不開眼了,心裏卻仍不放心,手悄悄的攥住了安永辰的袍角,不時的睜開眼看一下。
安永辰一直坐在沈樂君身邊,甚至像哄小孩子一般輕輕的拍着她的肩膀,過了一會,沈樂君才算真的睡着了。
安永辰來到牧民前,拿出二十兩銀子答謝了他們的熱情款待,然後又要了紙和筆,給安永泰書信一封,派護衛先騎馬去谷城,吩咐人來馬車接他們,再将信送回建邺城。
安永泰收到第二封信,已經是三天後了,他剛喝完藥,坐在迎松苑内室的軟塌上,望着外面的星空出神,手裏拿着他送給沈樂君的楠木琉璃發簪。
雖然沈樂君很是喜歡這隻發簪,更是生怕磕了碰了,平日裏都是不戴的,隻有想起來時才拿出來小心翼翼的賞玩一番,每日必戴的還是安永辰的那隻玉簪。
安永泰其實更希望當初他送的東西别那麽珍貴,也能讓沈樂君時時戴在身上,看見他的東西就能想起他的人。
軟塌旁放的是一個繡了一半的花樣,花樣上依稀能看見有蝴蝶的影子。
安永泰親眼看見沈樂君繡半天又拆半天,反反複複這才有了這個還算湊合的繡花。
安永泰将那個繡花拿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隐隐還有沈樂君身上淡淡的香味,安永泰閉上眼睛,從眼角滑落一滴眼淚,打濕了手裏的花樣。
隻要你能活着,隻要能活着,我如何都願意!
安永泰低聲喃喃着。
翠雀遠遠的站着,心裏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她 吸了吸發酸的鼻子,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大少奶奶,你一定要回來啊!
一陣風從敞開的窗戶刮進來,已經近三月的天了,建邺城的積雪早已融化,柳樹都冒出了些微的綠意,但晚上的風卻是帶着寒氣的。
安永泰被風拍了一下,很快咳嗽起來,帶着肩頭不斷抖動。
翠雀端來一杯參湯走到軟塌前,“大少爺,夜涼了,把窗戶關上吧,您爲了大少奶奶,也得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啊!”
安永泰又看了一眼外面天幕上挂的星星,緩緩說道,“君兒最是怕冷了,也不知道她穿的夠不夠暖和,她還愛挑食,芹菜,蔥花都不吃,光愛吃肉,在外面會吃不飽肚子的!”
翠雀沉默了一下,也不知怎麽回答,被人擄走,還能有什麽好的待遇?
安永泰也不看翠雀,繼續絮絮叨叨的說着,“這次君兒在外面受苦,肯定得瘦了,不過沒關系,我會天天讓廚房給她做好吃的,也會陪着她一起吃,她愛吃紅燒肉,那麽我們就天天吃紅燒肉好了,一定把她養的白白胖胖的!”
碧月翠雀眼睛濕潤忙看向地面,她真的怕沈樂君不被找回來的話,安永泰就會崩潰的!
安永泰突然放下手裏的東西,側耳聽着外面的聲響。
翠雀疑惑的也屏息聽着,果然很快就有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聽着像是向迎松苑這面來了。
安永泰忙讓翠雀去開門,翠雀小跑着來到門前,打開門等着來人,安府的門衛還來不及敲門就被門檻絆了一下,踉跄着跌到了屋裏。
門衛差點摔倒,又是跑的過激,隻有出氣沒有進去,臉色看上去就差了兩分。
安永泰的心猛的沉了下去,目光從門外的臉上移開,“還是找不到嗎?還是有更壞的消息!”
翠雀也緊捏着帕子,生怕門衛說沈樂君已經殁了,安永泰受不住打擊暈倒,她看了一眼開着的門,随時準備好去喊太醫了!
那個護衛緩上口氣,才喜極而泣的說道,“找到了,找到了,二少爺正帶着大少奶奶往家返呢!”
安永泰猛的從軟塌上站了起來,隻穿着襪子就下了地,三兩步走到門衛身前,雙手握住門衛的肩膀,生怕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的又問一遍,“真的找到了?君兒還活着?”
“找到了,找到了,二少爺送信的護衛說大少奶奶隻是受了點驚吓,毫發無損!”門衛這才想起手裏的書信,忙把書信遞給安永泰,“大少爺,這是二少爺寫的書信,您自己看吧!”
安永泰接過書信,穿着襪子走到内室的琉璃燈前,手指有些顫抖的展開安永辰的書信,安永辰如行雲流水一般灑脫的字迹映入眼簾。
安永辰的馬車很快從谷城晝夜不停的趕了來,裏面除了之前那個可以煮茶的小碳爐外,馬車地面上又厚厚的鋪了一層羊絨,整個馬車又舒适又暖和。
沈樂君脫了鞋上了馬車,圍着厚厚的棉被,手裏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熱茶,她這幾天才感覺真的活了過來。
安永辰将暗月放在馬車裏帶過來的糖炒栗子撥開一個,遞給沈樂君。
沈樂君圍着棉被,手又捧着杯子,小心的騰出一隻手,伸手接過了安永辰手裏捏着的栗子,這麽一豁等,被子散落下來,剛捂熱的暖和氣又散了開來,沈樂君微微皺了下眉頭。
安永辰再将包好的栗子送過來時,沈樂君就張開嘴,彎了身子用嘴去銜。
安永辰先是一愣,然後嘴角暈開寵溺的笑,下次直接将栗子送到沈樂君嘴邊。
“樂君,想吃點什麽?天快黑了!”安永辰撩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
“嗯,我想喝粥!”沈樂君想了一下說道。
“好!”安永辰将門口的簾子撩開一個小縫,“李威,告訴隊伍,找地方休息一下,大家吃點東西!”
“是!”護衛長李威應了一聲,然後将隊伍靠邊停了下來。
初七側目看了一眼馬車,三個小時前才停的車休息,現在又停車,馬車本來就要比騎馬慢上許多,這麽三折騰四折騰的什麽時候才能回皇宮複命!
初七披着一個厚實的棉披風,側腿下了馬!
馬車剛從谷城趕來時,沈樂君是想要初七和她一起坐馬車的,但被初七拒絕了,他更喜歡騎馬。
再到谷城已經是七天以後了,這一路安永辰無微不至的照顧着沈樂君,沈樂君手上的凍瘡都好的差不多了,臉上的皮膚也變的細潤起來,隻是她睡覺時還是很不安穩,隻有抓住安永辰的手才能熟睡,一覺醒來第一件事也是先要找到安永辰才能安心。
自從暗月在谷城太守的默許下,偷梁換柱的将沈家三人救了出來,他們就被安排在谷城裏的一個偏僻院子裏,幾乎與人隔絕,但半個月前,谷城突然來了一批黑衣人,幾乎是地毯式搜索整個城池,沈家人躲過一次黑衣人的暗查後,沒想到他們非但沒有死心,第二波第三波搜查很快又開始了。
暗月無法,隻能提前将沈家人偷渡出去,親自将他們送到遠離谷城的一個小鎮子隐姓埋名。
所以沈樂君再到谷城時隻收到了一封沈景軒親筆寫的書信。
等沈樂君和安永辰再回到建邺城時已經是五月中旬了,街道兩旁的樹木都伸展着枝葉,草長莺飛!
沈樂君側身躺在雅間的軟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夢裏大胡子咧着嘴對她笑,捏起她的下巴挑着眉說道,“小妞,來陪老子爽一爽吧!”
接着大胡子搖身一變成了那個刀疤臉的樣子,刀疤臉手裏拿着一個鞭子,一側的嘴角勾了勾,語氣陰森森的說道,“敢逃?哼,我一定要打的你皮開肉綻,屁股開花!”
接着刀疤臉一甩鞭子,鞭子上夾雜着鐵屑,鐵屑上帶着像是肉一樣惡心的東西向沈樂君身上飛來。
沈樂君吓的蜷縮起來,這時安永辰騎着馬從她身邊奔了過去,她一邊爬一邊喊安永辰的名字,刀疤臉就在她身後追着。
“永辰!”沈樂君一個激靈從馬車的軟塌上坐了起來,額頭都是冷汗,四處環視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安家的馬車上,但安永辰呢?
沈樂君顧不得穿衣服,伸手将架子上的鞋好歹的提上,就往馬車下蹦去。
馬車在安府的後院停了一會了,安永辰見沈樂君睡的熟就沒喊醒他。
這會聽見沈樂君喊他的名字,他忙起身從側院裏走了出來,安永泰落後一步跟在安永辰身後。
安永泰的心跳都紊亂了,他太想念那個有四個月沒有見的女人了,剛才和安永辰心不在焉的聊着,他的心卻早已飛到沈樂君的身邊了。
沈樂君見了安永辰從側院出來,剛才夢裏的委屈又湧上心頭,她眼睛濕潤,越走越快,幾乎是飛撲在安永辰的懷裏。
安永辰的身子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後感受着沈樂君哭的身子都一抖一抖的,不由伸手輕拍着她的後背,盡管知道哥哥就在身後兩步之遙的地方。
安永泰嘴邊的笑意慢慢的消散,放下準備迎接沈樂君的擁抱的手臂,心裏堵的難受,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在心裏明白,這一路都是辰弟照顧他的君兒的,沈樂君又是剛經曆了那麽大的劫難,依賴辰弟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誰能告訴他,他的心裏這麽難受是怎麽回事?
迎松苑内,安永泰倚靠在軟塌上,手裏拿着一本書出神,剛剛在膳堂的那一幕不斷的回映在腦海裏。
本來是一家四口高高興興的在一起吃個團圓飯的,席間丫鬟端上一碗紅燒肉,安永泰第一時間就想起了沈樂君愛吃這個菜,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夾起一塊就要放在沈樂君的碗裏。
但擡頭間,安永辰已經扯了一個雞腿遞給了了沈樂君,沈樂君很自然的接過來,還一邊吃一邊讨論哪種雞做着好吃,二人有說有笑,沈樂君嘴巴上吃的都是油,順手拿過安永辰放在手邊的手帕擦了擦嘴,又放了回去。
-本章完結-